第二十章 布雷克

　　止水所在的岩山上，有一处半山腰的露台，那里最早是在筹建时用于临时安置工人的住所，在整个岩体竣工后，便一直被荒废，加上岩山周围空气中弥漫的有毒物质浓度近些年逐渐提升，让人们更加遗忘山体外，还有一处栖身之所。
　　布雷克刚被下放到止水时，被安排在和周克农同层的单间里，这里已经是止水能够调度的最高级别待遇了，毕竟他是从总部缃阳下派过来的，支部的管理层也要给几分面子。只是布雷克直爽的性格哪里能够耐得住这种阴暗的室内居所，听说入住的第一周便因为一点琐事将前来传令的人员揍进了医疗特护科，这样一来，止水的内外勤人员便激起了民愤。
　　高层的大人们因为此事也很头疼，这时鹿爷在一次联席会议上无意间提到半山腰露台上的空气滤条需要进行维护，这一来不但提醒了上位的大人们，更加引起了布雷克的注意，由于一时间也不没有合适的任务安排，上层随即决定让布雷克带领一支十人小队，将半山腰露台进行重整维修。而布雷克自然没有浪费这次难得的机会，在维修的同时，将露台三分之一的空间进行改造，强行搭建出一处露台寝室，这也成为整个止水支部唯一一间拥有豪华夜景的观景卧房。
　　在维修结束后，布雷克也顺理成章的入住了进去，他是打算一直住到回归缃阳的那天。而止水高层觉得这种安排，既能够最大限度减少布雷克和支部人员的摩擦，又能对上有所交代，便默许了下去。此时，布雷克正伏案在难得一见的夜色下，空中几颗蓝绿色的星星折射的光芒，顺着隔间顶部的透明材质，射入屋内。
　　虽然看起来像星光，但布雷克知道，那并不是星星，在这个时守辖内的荒洲，是不存在星空这种幻想里的浪漫主义设定的，无非是些混杂着可燃物质的浮沉，在上层洲府的作用下，从高处持续燃烧的结果罢了，但就表象来说，有的人也更愿意将它们看作是星光的一种。时守五洲，是从上而下纵向排列的存在，每洲之间的人员流动，全部通过时理之门进行，由时守各个洲的支部严格管控，洲府之间的非授权移动是重罪。而此时布雷克的桌面上，就摆着一份梅若星的报告，标题便是非授权时理之门穿越异乡。
　　布雷克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支红色水壶，在自己面前的白色马克杯里倒了满满一杯热气腾腾的黑色液体，然后拿起杯子，放在嘴边闻了闻，不只是故意还是生理反应，他瘪了瘪嘴，然后喝了一大口。咽下去后，又摆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淡淡说道：“这味道不对。”壶里装的，是他在异乡执行任务时尝过的一种热饮，当地人把她叫做咖啡。
　　他还记得第一次尝试时那种浓郁的芳香，让他久久不能忘怀，虽然异乡存在的物质本质上都是无法穿越时理之门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不能把任何东西带回来，但之后，布雷克在闲暇时间里，几乎找遍了那能染指的每一种存在于时守五洲的植物，想要调配出那种熟悉的味道，虽然至今没有成功，但这几年他已经能够做得比较接近了，虽然后遗症时第二天早上如厕时会有些困难，但这对于他的执着而言简直不值一提。
　　同样摆在布雷克案前的，还有一块一米多长的长方形乌木，布雷克正在用着手上一把红色的刻刀，在木板上刻着什么图案，按照现在布雷克室内的光亮程度，他是不可能靠视觉辨别所刻的纹理，所以他一边抬头看着远方，天际上那些闪烁的蓝绿光影，一边用手在乌木版面上游走，砸看起来有点像一个盲人在读盲文的样子。随着每一次刻痕，乌木版上都迸发出一小股极其微弱的红色电流，将布雷克深红色的络腮胡子，倒映在面前的玻璃窗上，时隐时现。
　　布雷克是在第二天中午，从止水支部的笺函中得知鹿爷遇刺的消息。之后他便开始在乌木上进行着篆刻，独居的一点好处就是，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行为，有时候甚至包括他自己。此时夜已深，布雷克又刻了一会，然后起身看着窗外。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他的思绪，虽然自从上次跟支部人员发生冲突后，再鲜有人主动登门，但这时的布雷克却没有感到惊讶，好像他早就等着对方来访似的。
　　来到门前，布雷克将门上的三道锁解开，向外推开，门口站的便是青狮。如果不是昏暗的光线作用下，他的眼袋还能更明显一点，他一脸憔悴神情，看着布雷克，说道：“准备好了么？”
　　布雷克侧过身示意让他进来，说道：“还差一点，进来等吧。”
　　青狮加入止水的时间其实不比布雷克长很多，所以他多少能理解一点布雷克的心情。他一进屋便找了个靠窗边的椅子坐下，将身后的一个硕大的黑色包裹放在旁边，一只手放在包裹上，透过窗户向外看去。此时深夜的雾气渐浓，之前天上那几颗光点已经很难辨认了，房间里顿时暗了许多。布雷克点燃了桌上的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着他的脸庞，轮廓显得格外明显。青狮忍不住开口说道：“为什么要帮我？”
　　“只是碰巧顺路，我没有要帮你的意思。”布雷克微微一笑。
　　“你知道非授权穿越意味着什么吧？”青狮追问道。
　　“知道，这不是写着嚒。”布雷克把上面印有梅若星非法启动时理之门的笺函递给了青狮。
　　青狮接着幽暗的灯光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接着说道：“你跟小姐应该没有这么熟络，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怎么？帮了你，你还不相信我？”布雷克随口答应着。
　　青狮把手从包裹上拿开，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着面向布雷克，没有说话，但两只眼睛里仿佛在陈述着一段无声的宣言，他需要布雷克亲口的承诺，才能说服自己那颗不安的心绪。房间内沉默的空气变得有点压抑，片刻后，布雷克发现青狮的状态，便放下手中那把红色的刻刀，刀刃在离开乌木的一瞬间便失去了暗红色的光芒。布雷克转头看着青狮，一脸严肃的说：“我这个人这辈子最看重两件事，一是欠人的一定要还，我欠那小子一条命，所以我并不是为了帮你，只是我们碰巧顺路罢了。”
　　听了布雷克的回答，青狮仿佛松了口气，把头又转向窗外，说道：“你怎么确定鹿爷不是他杀的？”
　　布雷克喝口自制的“咖啡”，忍不住吐了下舌头，然后说道：“你会把你的令牌，送给一个要杀你的人么？”
　　青狮听了这个问题显然有些惊讶：“令牌转移所有权不是禁止的么？”
　　“没错。”布雷克轻描淡写得说了一句。
　　青狮若有所思的说道：“听说黑市上有种禁术，能够做到令牌授权的转移，不但价格高昂而且成功率极低，同时风险很大，通常出让和受让人只有一方能够存活。所以。。”
　　布雷克接着青狮的话说道：“所以这种技术通常只有四大家族在时守灵牌更替时，为了确保下一任令牌继承者还在家族范围内，而进行的秘密活动。当然时守宫高层早就知道这种安排，只是闭嘴不谈罢了。”
　　“你是说鹿爷把他的牌子给了魏鞅？”青狮问道。
　　“所以我说，魏鞅是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布雷克的回答里充满了肯定的语气。
　　长夜漫漫，外面淅沥的下起了小雨，青狮再没有说话，他早就知道鹿爷不是被魏鞅刺杀，但却是跟布雷克不同的原因，他这么问，只是想再次确认布雷克没有发觉到魏杨的存在。因为如果知道从第六异乡回归的不是魏鞅而是另有其人的话，那么刺杀的可能性便会大幅增加。
　　从布雷克第一次联系他开始，他便对布雷克的动机心存怀疑，但经过刚才那番问答，青狮几乎可以肯定，布雷克只是出于道义，而答应对接下来的计划进行协助。这让布雷克在整个计划中的角色从一个巨大的未知因素，变成了一股强势的助力，大大增加了接下来行动的成功率。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夹杂着翻滚的浓雾，好像预示着两人风云未定的未来，布雷克已经将桌上的乌木版用一块粗布包了起来，然后看着青狮说道：“做完了，咱们开始吧。”青狮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支辰玉手镯，同时打开了手边的硕大包裹，里面是一口青铜鼎，四角刻着青龙的图腾。
　　青狮将手镯一块掰下来，趁着碎玉粉尘流出的功夫，将全部手镯扔进鼎中，之间鼎力顿时升起一团蓝色的火焰，通过焰心，有一小点绿色的火苗，那团火苗逐渐变大，最后整个火焰漫漫平和下来，形成一个方形的结构，有点像时理之门的形状，但又没有时理之门给人视觉上那么清晰。
　　布雷克紧了紧背包，又看了看青狮，随后纵身一跃，跳进那团火焰中，整个人瞬间化成一阵清尘消失的无影无踪，青狮也紧随其后。待两人都进入鼎中后，火焰漫漫缩小，最后熄灭，只剩下房间桌上那盏暗黄色的油灯，迎着窗外无数雨滴的节奏，静静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