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昏暗的地下室车库不时传出水滴滑落的节拍韵律，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
　　张黎身后一个特战队员手持的仪器发出的蜂鸣声一阵啸叫，接着戛然而止。
　　“张处，信号源消失！”
　　张黎脸上掠过一丝警觉，旋即高举双手示意部队停止前进。
　　“隐蔽，开灯！”
　　两个简短的命令同时下达，队员们风吹落叶般四下散开隐藏，瞬间两束强光射向地下室的尽头。数十个红点成扇面铺开，几十米开外的一堵水泥墙此刻依稀可辨一高一矮两个潮湿的人形轮廓。
　　张黎将手枪上膛，从一个立柱后面慢慢探出身子，再悄悄逼近那两个难以分辨的影像结构。
　　“解除！”
　　张黎用拇指提起保险，然后将手枪垂下收回腰间，转身对待命的几十个特警队员嘟囔一句。
　　“劫匪和人质能躲到哪里呢？”
　　“二班”一时接受不了这样无疾而终的结局，问了一句营养价值不高的赘余。
　　“都是假象，出地下室赶快联系洛总指拟定下步方案。”
　　张黎率先朝地下室出口走去，迎面慌慌张张跑过来一个身着外卖衣装的小伙，直接挡住张黎的路径。
　　“报告张处，神经所那边出事了，需要你马上过去！”
　　其实刚听到“神经所”三个字张黎便预感到情况不妙。
　　“是洛总指？”
　　外卖小哥只能用力点点头，他来不及回答，张黎这时候已经差不多冲到了出口的坡顶，只能看到一团疾走的剪影。
　　中科院神经所六楼洛天博办公室内虽然围满很多人，但大家都刻意保持着安静。看到张黎和“二班”等人匆匆进来，附近的学生主动闪开一条通道。
　　此刻，洛天博斜躺在椅子上，面部不时展露痛苦的表情，手脚间或颤抖舞动。
　　“你们谁能简明扼要介绍一下总指的情况？”
　　负责实验室的男生犹豫着靠过来。
　　“我们今天早上进实验室发现测试动物毫无征兆地被杀害了，洛老师过来后断定是树突芯片的问题，然后他自己使用了之前狗用过的那个可疑芯片……”负责男生指了指办公桌上那个还带着几丝血迹的样品密封袋，“洛老师特意叮嘱我们三个小时后如果他没有从程序中自主唤醒就要立刻干预。现在，约定的三个小时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还是……”
　　负责男生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最后还是哽咽住了。
　　“既然干预也无法唤醒洛指，之前有没有做过应急预案？”
　　“有是有的，可是从来没有实际验证过，因为……风险不可知……需要另外一个人进入同样程序，然后在程序内唤醒沉睡的实验对象。”
　　一个女生怯生生抢答了张黎的疑问。
　　张黎在快速思考，谁提供这些重要信息无关痛痒。她用余光将周围一圈的男女同学尽收眼底，多数实验参与者面露囧态，少数人干脆将头部低垂，选择无视。
　　“张处，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二班”此时的勇敢发声尽管微弱，但还是起到强烈的震撼作用。
　　“我估计，如果不是情况复杂，或者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总指不会脱离程序控制无法被动唤醒。所以，还是我来面对，你负责在此期间的正常工作协调。”
　　张黎拍了拍“二班”的肩头，随即向负责男生下达命令。
　　“复制程序，选择和总指同批次芯片，送我进入！”
　　张黎在黄昏的楼道内辨认出眼前正是洛天博家门。此刻，那个门把手正疯狂地扭动，里面的人似乎加上了脚在用力踹。
　　“哐……哐……”
　　“是洛总指吗？我是张黎，我在门外，密码能告诉我吗，我在外面试验一下能不能打开。”
　　门把手停止了扭动，“哐哐”声也马上停止，接着传出微弱的回应。只怪这道门密闭性太强，张黎只得将耳朵贴到门上仔细辨别。
　　“腰四二七二八，听到了吗？腰四二七二八！”
　　“好的听到了，腰四二七二八。别急，我马上开锁。”家里玄关处的洛天博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他也没有料到自己崩溃的边缘时分还能盼到救火队员，心情立刻舒畅些许，一屁股坐下去，倾听门外动听的按键声音。
　　“%……*%&￥&￥%……#”
　　“%……*%&￥&￥%……#”
　　“不对啊总指！”
　　试验过几次的张黎声音中透露着十分肯定的怀疑。
　　“上面怎么说？”
　　“密码错误！你确定腰四二七二八的密码？”
　　“不会错的，除非是有人做过手脚。”
　　洛天博绝望地转过身，餐厅墙壁上婚纱照中的徐曼正栩栩如生般蠕动着鼻唇，发出戏弄嘲讽的声音。
　　“哼哼，救兵也帮不了你，除非答应我们的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说啊！”
　　“哼哼，你懂的！”
　　“假象，我不会屈服于你们的！”
　　洛天博拾起地下的拖鞋扔了过去，正砸在照片中“徐曼”的脸上，“她”扬起戴着贵妇洁白手套的右手捂脸，照片猛然朝一面倾斜，并且开始左右摇摆。
　　“徐曼”眼睛露出一丝惊恐，嘴角紧锁，摆动的频率还愈发快起来。
　　“总指，里面什么情况？马上按下那个红色按钮，我破拆进去。”
　　房门外的张黎声音急促，她听到了里面洛天博失控产生的系列杂音。
　　“没有，那个红色按钮消失不见了。假象，都是假象，他们想困住我，办不到！我马上出去和你汇合。”
　　洛天博愤怒地盯住那个诡异的婚纱照，刚刚还悬浮出来半个身位的“徐曼”吓得立刻缩回画面，紧绷的那张脸重新祭出模板式的微笑。
　　“徐曼”的一番挑衅行为燃起了洛天博心中积压许久的怒火，他噌地一下冲过去，再一跃到餐桌上，一把扯下这张怪异层出的婚纱照。
　　照片中的“徐曼”意识到了危险，苦苦哀求。
　　“老公，不要丢下我，求求你，都是我不好，今后我保证做个合格的妻子，饶了我吧，我错了，老公……！”
　　“徐曼”最后凄婉的“老公”呼喊声在空中回荡，情绪失控的洛天博没等“她”啰嗦结束便将婚纱照丢向阳台窗户。
　　“哗啦啦”的玻璃撞击粉碎声中，“徐曼”的哀嚎声响彻新添寨小区的楼宇间经久不衰。
　　听到异常响声的楼下小区居民都将好奇探寻的目光投向貌似两口子在吵架的这间阳台窗子。令众人目瞪口呆的是，那个木框装饰的婚纱照像风中的一叶孤舟，不但没有循规蹈矩摔落到地面成为市井的八卦谈资，反而借着神秘的力量越飘越高，直至成为黄昏夜空中的一个反射着落日余晖的金色亮点，融入初熠的繁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