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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军的终曲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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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伦斯做了个梦:他回到了艾斯潘多的战壕里。这梦境就像他睡在驶向亚克斯的医护船里,以及那以后每晚梦见的一样。
  死者的轮廓在雾中渐渐成形。他们中的大多数曾经是市民,被撕碎的脏衣足以说明他们来自被蹂躏的远东城市。死者当中也有一些穿着星界军的制服。当一个阵地丢失的时,并不总是有机会对尸体斩首和焚烧。】
  基里曼察觉到一种垂死者才能发出的沉重呼哧声。莫塔里安的神情被兜帽的阴影淹没,唯有紧握寂灭的双手泄露出些许情绪。
  “士气会受到严重打击。”费努斯嫌恶地皱眉,“凡人不足以承受这种亵渎”
  【一阵挽歌从黑暗中传来。
  “皆为灰烬,皆为灰烬,皆为灰烬。”
  歌声又湿又厚,像是从充满液体的肺部呼出,然后在被痰堵塞的喉咙中升起,最后被肿胀的嘴唇念出。】
  “令人作呕。”
  【“皆为灰烬,皆为灰烬,皆为灰烬。”有人在低声咏唱。
  这些话语承载着失落和哀伤,以及宿命的结局,让瓦伦斯的脊背升起一股寒意。歇斯底里的狂乱笑声干扰了咏唱,就像咏唱者在执行着他们不能完全认真对待的某种宗教义务。这让这些咏唱变得更加可怕。新兵们动摇了。】
  “他们撑不了多久的,但勇气已经得到了彰显。”伏尔甘显现出超人所罕见的对孱弱者由衷的宽容和怜悯。正因如此,他指出的事实诚实到残忍。
  【“皆为灰烬,皆为灰烬”
  叛徒越来越近,逐渐显露出他们恐怖的样貌。瘟疫战士已经不适合再被成为人了。他们曾经是阿施塔特战士,出于神志清醒的人无法理解的原因,如今已把自身出卖给了堕落力量。每一种疾病都在折磨他们。他们的腹部肿胀,为了包裹住肚子,原本就臃肿的战争装备也发生了变形,裸露在外的皮肤要么红肿发炎,要么彻底坏死。他们的内脏随意悬吊在已经腐坏的装甲的裂缝中。黏液、尿液、粪便、鲜血——每一种体液从身上不停地低落,全都沾染疾病,散发着恶臭。寄生虫在他们身上爬动,在永不愈合的伤口处钻进钻出。叛徒们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巨大的痛苦,但没有头盔的脸庞却灿烂地笑着,仿佛它们都知道一个共同的笑话,而且渴望着和整个宇宙的其他人分享。】
  鲁斯的瞳孔在嗜血的冲动中缩小,隆隆笑声击打着他的胸膛。“我真的非常期待把那位瘟疫之神和它的所有信徒轰成灰烬,看那时他们是否还如此可憎。”
  “我以为我见得够多了。”荷鲁斯移动双眼,定格在死亡之主佝偻的脊背上。莫塔里安死死盯着发声源,枯槁的发丝堆积在刚刚被甩脱的兜帽上。柔和的光晕烘托出新鲜尸体般的肌肤下游走蜿蜒的青紫血管。
  “你们……”他粗哑的质问从被毒害过度的喉咙中升起,“阿施塔特……”
  他的声音越升越高,撼动再三被荼毒的墙壁。“他们是什么儿子!我又是什么父亲!”
  圣吉列斯起身,跨越被无形力量所席卷的,横亘于兄弟间的狭窄深渊。他的掌心按在莫塔里安肩头。“他们是你的儿子,你是他们的父亲。”
  “我诅咒了他们。”莫塔里安嘶声道,脸深埋进手掌,指节紧扣,血沿着指缝流下。
  “这是可能发生的事。莫塔里安,我的兄弟,但这绝不是你既定的命运。”天使像真正的兄弟那样伸出手,莫塔里安盯着它。
  “抵抗那谋夺你军团灵魂的邪恶,让它看看你们的坚韧不屈。你愿意吗,兄弟?”他的言辞并不比卓越的演说家更出色,但那双眼睛弥补了一切,里面承载着对希望的应允,以及对一视同仁的爱的承诺。
  “回到我们中来,”福根说,“告诉大敌它们还不能把我们攥在手心。”
  “你是我们的一员,永远如此。”荷鲁斯说。
  守卫原体意志的城墙材质各不相同,但几乎都坚逾铁石,而基里曼今日见证了其中一堵的轰然倒塌。莫塔里安的眼泪掉落在颤抖的下唇上。他小心地握住圣吉列斯的手掌,后者将他用力拉进怀中,拍打他的脊背。
  “它们的图谋永不会实现了,兄弟。”
  【苍蝇们出现了,冒着雨水和炮火,进入混乱的战场。苍蝇们嗡嗡叫个不停,十分密集,连空气都仿佛变成了固体。瓦伦斯甚至看不见离他最近的人。】
  “蝇群总是追逐腐臭而来。”
  【很长一段时间,瓦伦斯什么也看不见,然后蝇群从他头顶散去,瓦伦斯看见了死亡。】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此刻,他就站在瓦伦斯前方。他的半个头盔已经腐蚀殆尽,露出了尖牙和一只黄色的独眼。头盔的残片看上去就像是以某种方式融入这名瘟疫战士的血肉中,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但头盔和身体也没有完全融合——头盔底部依然像一个分离的人工制品一样晃动着,而在头盔顶部,斑驳的绿色皮肤和金属融合成了肉块,多个溃烂的伤口点缀其间。一支灰色的角从瘟疫战士的太阳穴横向生出,角根部裂开的地方流着恶心的黄色血浆。】
  想到这个东西曾经可能拥有的高贵面貌,胆汁几乎涌上了基利曼的咽喉。
  “我不会诅咒我最痛恨的人获得此种命运。”伏尔甘火焰般的眼睛担忧地瞟向默然的莫塔里安。后者身上笼罩的压抑气场连荷鲁斯也不会轻易触及。
  【一切都是这样。但是现在,噩梦已经和回忆的部分不一样了。、
  布勒斯的血肉正在腐化,令瓦伦斯在恐惧中退缩,但他的手不听使唤,他无法松开朋友。
  “四十九!四十九!”布勒斯咯咯笑着。他的面具里塞满了从他干瘪下去的双眼里迸出的蠕动蛆虫,但他仍大笑不止。“皆为灰烬!”】
  “我要是声称这不代表什么,就是在说最无聊的谎话。”罗嘉喃喃。
  【瓦伦斯回过神来,睡意消散了,但恐惧还在。瓦伦斯紧紧闭上嘴,压下了最后一声尖叫。
  瓦伦斯揉了揉伤口,轻手轻脚地走过长长的床列。安置精神病患的大厅比让那些身体受伤的人休息的大厅小得多。在白天,病患们都疯成一团:但在晚上,药物会让他们进入无梦的睡眠。机械会负责把麻醉药输进病患们用锁链绑缚在坚固的床边的手臂。瓦伦斯在这怪诞的寂静中走到布勒斯旁边。
  瓦伦斯向下看去。在睡眠中,布勒斯仍皱着眉头,让他看起来就像过去的那个硬汉的样子。布勒斯很平静,瓦伦斯松了口气,略感宽慰。
  在向门走回去的路上,瓦伦斯听见布勒斯在说活。布勒斯不可能发出声音,尤其不可能在挂着麻醉药时这么做,但他确实开口了。
  “四十九,”布勒斯咕哝着,“四十九。”】
  基里曼确信一阵寒意爬上他的脊骨,如同一条黏液冰冷的蠕虫。一个遥远的、也是莫名熟悉的幻象闪过,充斥着怪诞的美丽事物的花园,色泽斑斓到令人作呕。臃肿的神祇端坐于子嗣中心,肿胀腐烂的手指搅动着一锅浓稠的油绿汤液。祂嘴角裂开,展露出温暖包容的微笑,渗出黄色脓液的肉皮扑扑簌簌坠落,在缀满苔藓真菌的鲜艳土壤上缓慢蠕动。
  “我的孩子。”
  祂浸满脓液的声带不可能发声,但基里曼确实清晰地听到了。庞大的头颅缓缓旋转,关节处泛起阵阵浆液爆裂声。温柔慈爱的眼睛定格于死亡之主尸白色的脸庞。
  祂伸出手,那是对穷尽心智难以概览的荣耀的允诺,相比而言灵魂不过是取得这份馈赠必不可少的简陋敲门砖。大大小小的丑恶之物咕咕唧唧地欢迎他们新的兄弟。
  花园里浓厚粘稠的和风撩动莫塔里安的衣角和稀疏的头发。
  基里曼试图发声,唇舌却被不能理解的力量封住。复仇之子在禁制中徒劳挣扎,不愿坐视一个兄弟被诱入深渊。
  放开我!不配存于世间的丑恶!你什么也得不到!
  “好孩子。”祂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蝇蛆在密布的孔洞上钻进钻出,“不要急躁,你们都会回来的。”
  莫塔里安动了,他松开手,让寂灭坠落于一丛过分繁盛的藤蔓中。他默默与近乎绝望的基里曼对视一瞬,抬起头竭力仰视瘟疫之神充塞天地的身躯,手无寸铁的身影显得单薄到过分。
  他给出了答案。
  “我即死亡,我即终结,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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