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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已授权——正在启动——默认路径为1号通道。”
平台的边缘嗡嗡作响，脱节出几根粗大的弧形金属臂，沿着平面向两边展开，几处关节部位也在进一步拉长，嘎嗒嘎嗒，然后环绕着她脚下的圆心旋转起来。金属臂的速度持续加快，以至于达到眼力不及的程度。呼啦啦的声音逐渐变为咆哮，充满着敌意。
她退后几步，回头望去，只见平台已经和那条长廊分离，正缓缓漂浮前进。平台突然起速，迅猛惊人，眨眼间将长廊甩掉而没入了群星深处。繁星被平台的极限速度狠狠拖拽着，带出长长的尾巴，万古不变的银河仿佛瓦解了。
她大喊着对方究竟要把她带去哪儿，但始终得不到回应。
平台开始变换方位，转向俯冲，正堕入那颗‘黑棋子’——不，她惊恐地意识到，那是黑太阳，是佛陀教义中所描述的无妄苦海，无边无际......
越是接近那颗‘黑子’，才得以目睹其力缆狂澜的潮汐力量正在不断扩张，波及四面八方。‘白子’们被剥得七零八落，沦为星沫海潮，顷刻间湮没在黑暗潮水的漩涡中。她紧闭眼睛，用手堵住那恐怖的噪音……
物极而反。一切都戛然而止，世界的脉搏停息了。营火降至冰点。星空陷入永寂。
长老生前的嘱咐……二哥掐住大姐，一声声咒骂……世事在倒流，就像多年以前那晚上的夜雨，滴沥滴沥……兄长撇下的话语，那慢吞吞的语气……
“已抵达，白鼠星系——熔炉1号实验舱。”
星潮从混沌中席卷而出，光也破茧，银河随之重塑。
神采奕奕的光辉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秩序紊乱的星墟。碎片交织着碎片，相互融合，又转瞬毁灭。
“请输入指令。”
她分不清眼前是幻景，还是混沌初开、万物未曾降生、只有单一的元素在竭尽所能。它们的力量来自撞击后相互之间给予，试图从混沌中建立秩序，终结战场上硝烟般的扰攘。
它们像盲目的群蝇，渴望找到蔓草下的那些腐尸，于是有序共食，在野火中诞生的温度下得以共生。
“请输入指令。”
到头来，碎片在无差别的杀戮中不断轮回，只缔造了埋没自身的乱葬岗。永恒湮灭的环境下绝不能孕育出生命的幼型。它们停不下来，把时间牵扯进来的后果，就是一切都变得永无止息。
“请输入指令。”
形势十分迫切，为了打破僵局，摆脱挣扎，它们急需造物的干涉，只等指挥官下达一个简单指令，就能让它们整齐划一，结出一颗好星球。
“请输入指令。”陌生、年轻女人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以相同的口吻，一贯的语气，不厌其烦。
她注视着那个诡异的镜面球体，正悬置在平台前，跟守夜用的纸灯笼大小，像死鱼凸起的眼珠子，把人映出个扭曲模样。
她爬了起来，像个重症病人。镜子迎合着她乏力的步伐，缓缓移动，飘了过来。
她端详着镜子，从中看到一张人脸，像干瘪的瘠树皮，随手能够剥落。像小时候听到的怪志故事里专吃小孩的山鬼姥姥，只差那布满血丝的眼球，因为山鬼姥姥受到红神的诅咒，无时无刻都在附近村庄里抓小孩吃，却永远也吃不饱，饥肠辘辘直到死去，根本没时间睡觉。
片刻后，她亲切地笑了，原来自己和故去的外婆是如此相像，一点儿也不叫人害怕。她捋了捋额前那些散乱的白丝，让镜子里那位风烛残年、几乎油尽灯枯的老妇人体面些。
她伸手去触摸镜子，触摸自己——因为年龄的增长而突出的颧骨，干瘪的两颊那清晰可见的褐色斑块，如刀削般的法令纹，下拉着的嘴角看起来多了几分凶狠，还有褶皱的眼皮子，让困乏的眼神格外温情。
可自始至终，她摸不着自己想要的，只能从镜子上拨出液体，沾在手上像清涕。世人为何要把它叫做乾坤镜呢？这分明是一颗剔透的水珠，终于理解了，何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众口相传的事实，也只是自以为是的事实。
“请输入指令。”
什么指令？
她想起杨长老的遗言。或许可以有很多个指令，但长老只给了她一个。
“请输入指令。”
时间在亘古的宇宙里凝滞，又在蜡炬上飞驰……
“请输入指令。”
四周的金属臂仍在高速旋转，像燃烧的铁块一样通红，不但阻挡外界的进击，也弱化了爆裂的声音。平台依旧顺滑前行，却似小孤舟在陨石激荡中漫无目的漂流。她的目光仿佛望着海一片，远景不见，目光倦厌。
“请输入指令。”“我不记得了。”她抬起头，对镜子说。
“请输入指令。”
很多年前的事了，太久远了。她乏力地坐下，宽松的衣裙铺就一地，“对我来说，就像是过了两百年，”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我忘了那串数字……”
“请输入指令。”
“好吧，好吧，”她喃喃道，摸着额头上因思索而现出的皱纹，“我再想想吧......”。
“请输入指令。”
“95，24......”她顿了顿，“7......0。我记得最后的数字。”
“正在进行时间改写——操作失败——请首先进行第一步操作——观测时间任一段落。”
“97....”她闭上了眼睛，鼻息就像从鱼腮里吐出的空气，根本微不足道，“245......0。”
“正在进行时间回调——操作失败——请检查‘日月镜’是否连接。”
“9......”这副身子已经很多年没休息了，真想好好的睡个觉。倘若还能醒过来，就要一直赖床到死去。
“抱歉，您没有转换语言的权限。”
栽倒在平台上，神态渐渐僵化，只有嘴角微微阖动着。
......
“请输入指令。”
......
“请输入指令。”
......
“0......”
“紧急求援已授权——正在搜索——请稍后——请稍后——已为您找到最近盟友——坐标——半人马星系n277-4，文明等级8级——请稍后——紧急求援已发射——请稍后——请稍后——请稍后——
......
——对方已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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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整天，把乌骨山浇了个遍，褪尽尘埃，也给山顶那间结实的木屋扣上灰蒙蒙的帽子。
丫头还在山上那阵子，这间木屋便是丫头的居所，是乌骨山的主人为丫头搭建的。
当时，主人只是挑了挑手指，不远处的松树林随之抖擞起来。树枝们自折自削，精心修剪。山峭的石子纷纷笼络过来，半晌功夫，屋子便坐落而成，东南角还多出一座奇丽的听雨亭。丫头不兴听雨，反倒是主人时常一任亭前，酌饮佳酿，醉意熏风。
主人又贴一张符箓在墙板上，如此一来，即使夜里雷雨降临，悬崖上边鬼泣狼嚎，也不能搅扰丫头的梦境。而主人则蜗进了屋子后面的无极洞府。
由此，丫头嫌自己像主人的一只看门狗，又不愿一同住进洞府，尽管里边火候温和，意外地亮堂。钟乳石从洞里的顶部垂下成一根根倒柱，但不至于会磕碰到头，只是不时缀有冷不防的水珠子。沉积岩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泽。简雅的陈设却让丫头想到百花深谷的红巢穴——只有血管子般蜿蜒的藤蔓和含苞待放的血蕊参差其中，滋养着那个曾经背叛妖帝的红神。
但那些攀附在洞中岩壁上的乌骨树，枝干曲曲折折，如同畸形展开的琵琶骨，又似蜘蛛恶心的手足。主人不觉得恶心，还锯其作床，躺在上边且随口一句：“这木头啊，睡久了，就能养颜美容，丫头要不要也——”“我呸！”
都是些陈年往事，想来也有八十八年了吧，于主人而言，不过是风起了，转眼又去了，至今仍孤身一人。主人撩起葫芦嘴，饮下一口酒。
脚步到不了的地方，眼睛能够看到，眼睛看不到的远方，心能够抵达。于是，那盏烛火摇曳的瞬间，电闪将石壁乍亮的刹那，沉积岩洁白得如同一滩觥玉——主人闭上了双目。
天机阁传来异象波动，澎湃的能量业已涌上苍穹，射出宇外。
主人叹气，睁开慵懒的眼神，从床上起身，缓慢的动作仿佛身子格外沉重。主人挥一挥手，烛火熄灭，但不见一缕微风。又用一块黑布盖住鸟笼，发现那两只阙枝鸟踩在竹节上，睡得比自己还早。最后，主人走向电光昼闪的洞口，抛出腰间的酒葫芦，葫芦转而变大，主人顺势骑上去，乘风而起，冒大雨抓住一道天雷，荡了出去，冲上云霄，又见晴空，月映高头，苍苍银发在身后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