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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一声嗤之以鼻的笑。
大姐仍埋着头，“你就尽管听你二哥的污言秽语吧，”从大姐的气息中，表明刚才经受了一场恶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被他掳到深山里玷污过的女人，还少吗？他在山下的那些所作所为，有谁还不清楚？被他当街打死过的良民百姓，你可有数得过来？每年阿爹的忌日，你可有看到他在阿爹的坟前，上一柱香？你甚至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吧？可笑啊，这种人的话你也能信？”
“大哥呢？大哥在哪儿……”就连自己也知道，这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可眼下不知该抓住什么，才能燃起一点希望。
“你怎么就不问问，”大姐终于抬起头，”眼前这个叛徒，为什么会坐在你大哥的位置上？”
童婧看向了二哥，对方丝毫没有受到“叛徒”两个字眼的影响，那副神态依然自得，无非在表明大姐的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勾结外敌，不惜做他人犬马，就为了坐上去，童虎啊童虎，你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了吧，谁不知道呢，你最恨的人就是你大哥，你总觉得是他抢了你的位置，你总觉得，那个位置本就属于你，即使你从来不说，但有谁不知道呢？你巴不得你大哥死，现在你如愿了，可我该怎么说？从今往后，我们童氏的宗长，是别人的走狗。你的手下又会怎么议论你？你封得住他们私底下的嘴？那些嘴干净不到哪儿去，就跟自己的主子一样臭，他们会说，我家主子的脸像极了窝头，用去贴敌人的冷屁股再合适不过，这不？他果真这么做了，他还恨不得，用他那滑稽的胡子，去给别人剔牙呢。”
“都这个样子了，嘴倒是挺硬啊，惹怒老子对你没有好下场，”童虎换个坐姿，斜靠在椅背上，显得更散漫了，“大姐，你根本没搞清楚眼下的状况，大哥一死，那三大家族很快就会把我们吃个干净，你做宗长有个鬼用，得让实力最强的人来担任！何况现在只是忍辱负重时期，早晚，我们会把他们一锅端掉。”
大姐语带讽刺的唉了一声，“记得阿爹在世那会儿，发起火来，骂你是个没脑子的蛮夫，脑子缺根筋，原来是阿爹错怪你了，毕竟前几日，大哥都还没死，你就勾结外人，早早规划好了这一切，可谓深谋远虑。”
“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而今，群龙无首，反让一只猩猩称王了，你这只多毛——”
“住口！”二哥的声音很吓人，他曾吹嘘自己吃过人肉，“一个女人罢了，我干嘛要跟你多费口舌，叽叽歪歪的，来人！把她打入噬魂塔！”
童婧突然很憎恶这两个人，兄长只是活在他们的目的里，成了个字眼，成了他们欲望的附庸。
“神尊不会放过你的。”“你们还不动手！”“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我亲自动手！”“我可是你姐姐，你敢？”“所以我要杀鸡儆猴，看看以后谁还敢反抗我！”
少了兄长，这个世界一下子就变了，他们为什么要当着自己的面剥开一个新世界的壳？让曾经珍视的东西变得一文不值，儿时，大家都是空白的纸片，都在不断学习，长进，力求长大后臻至完整的自己，可长大后的世界反而残缺了。这世界根本是块冰。
“你们两个别吵了！”从小到大，她从未用过这样的口气对哥哥姐姐们，哪怕是二哥曾把她的竹编娃娃扔到半山腰，害她独自找了一整天，到最后也只是哭。此刻，她甚至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只是在吵架，就像小时候闹别扭那样。
但她必须把话说下去，不然恐怕没机会了，
“我要去天机阁，我要启用乾坤镜。”
......................
“让我启用宝镜，帮你们两个看看，谁是将来的宗长。”
“不能这么做，”没想到，这个声音竟是从身后传来的，她回头望向了杨长老，对方踩在被浸红的一碎片绿毯上，“小姐并非神器的契约者，进入天机阁等于送命，何况那里是族门禁地，历代宗主定下的规矩岂能儿戏。万万不可。”
“帮我？”童虎像听到一段笑话似的，当场拆穿了她，“我看，你不过是想看看你大哥身首何处，或者还不死心，以为他还活着？”说到这，童虎忍不住笑了，摁住大姐肩膀的那股力道也松懈下来。
“我只看一眼。”她说，但语气没了刚才的气魄。
“用不着，你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因为，你大哥已经尸骨无存，已经是一抔焦土了。”童虎回答得很干脆，根本没在意她表情的变化，一只手仍然摁住大姐，“你不信？那可不是一般的妖兽，苍龙子嗣，乘火降世，用脑子想想吧，我们的三阳三昧炼火诀——用火怎么可能打败火呢？只会让那头小牛更加兴奋，到最后啊，连玄武金刚法阵都能撞破，连我都吓了一跳。当然，你大哥最后的那招翻天法印嘛……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啊没想到，就连无极老儿的那些旁门左道也让他给使出来了，但也就因为这个，那声爆炸，你大哥学得不精啊，不过好歹也跟妖兽同归于尽，就这么简——看来你没在听啊，小妹，画面是很残忍，可惜你没能亲眼所见，不然你一定会做噩梦，你知......”
听到的，和梦中所见实在太接近了，那些梦就像一幅幅赝品，对二哥所言字句的临摹。她回想着，目光一直朝地面垂落，定格在密林深处的那片暮色，乌鸦在树梢上的叫声就跟那里的梦境一样不真实，可她的目光陷在黑糊糊的叶影之间，竟瞧不出一点虚假，耳畔也传来黑暗中那条溪涧的涓涓。她能肯定有个人影就站在身边，在等待着什么。直到望见那只妖兽从夜空上陨落，乘火降世，寂静的幕色被撕裂，远处连绵的山丘并着树尖的剪影被那颗火球冲破了，点缀着火焰的尘埃将她的视线搅糊，震颤的梦境中，看到一个身影朝那边飞了过去。
她把那些梦境的碎片拼凑在一起，看到那只妖兽喘着焰息，挣脱枷锁；玄武金刚法阵从穹顶上崩裂，散射出闪闪发亮的晶之雨，插满焦黑的平原；妖兽喷出更强盛的火焰，直线状，锥状，沫状，深蓝色，青色，却将黑壤染成一片纷飞的灰屑，像密集的飞蛾朝她扑来，直接透过她的身子和穿越她的视线，地面仍在火光中湮灭，梦境里却没有声音。她又看到了那个身影，身披火焰的黑点；翻天法印耸立在那个身影的后面，亦幻亦真，他正向她走来，缓慢的步伐......黑色和银色在相互排斥，又相互交融，那团光芒在不断膨胀，包括最后的爆炸声，把那个身影连同翻天法印一同吞没......她还看到了，二哥没有讲述的那个画面，也就是爆炸之后，她从黑暗中看到了烧红的黑铁链，兄长隐忍的眼神，那个画面太清晰了，一场稍瞬即逝的噩梦......
梦境并非现实的预示，也非现实世界里正在、即将发生的某件事的显现。
除非梦者具有通灵师的资质，且找到了梦中的‘印记’。只属于通灵师个人的‘印记’。
通灵的关键不在于梦的内容，而是在于从梦里找到通灵师独特的‘印记’。如此，梦便成为预言，成为真实世界里正在发生的某件事情的即时写照。是这样的没错。
这些，种种，非要依靠自身去摸索、领悟吗？无极老儿明明什么都知道，老儿完全可以把一切都直接告诉她，告诉她怎样做便能找到‘印记’，告诉她通灵师该如何娴熟的发梦，给她捷径，给她清清楚楚的指点，给她省下因摸索而花费的太多时间，太多挫败感，可为什么老儿总是装作全然无知呢！就为了让她在磨难中走出一条刻骨铭心的路而这也正是有史以来第一位通灵师必须承受的一段经历吗！
她找到了。那个‘印记’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从未隐匿，一遍遍曾在梦中和她对视着，令她感到温暖，有时却令她揪心。心底爆发出瀑布般的声音，大哥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