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终一章

　　社区居家护理，是时下流行的都市养老方式，身为护士的我，每天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对申请服务的老人进行上门评估以及定期回访正在接受服务的对象，具体的评估包括对老人家庭情况、身体状况、病史、精神状况等登记，并依据这些信息进行6个级别的分类，每个级别影响之后上门服务的频率——从每周的2天到每周每日都有。而进行具体服务的是由我们机构的护工进行实际操作的。
　　这段时间，有一个老人的问题着实让大家犯了难。
　　大概原委是这样的，这位老人在这半年来啊，已经换了10位护工阿姨了，那些为她服务过的阿姨都在2周到1个月不等的时间里提出调岗，其理由都是“无法适应老人古怪的生活习惯与沟通思路”。一开始作为组长的护士都会先了解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尽量劝护工不要调岗——毕竟更换服务的阿姨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这里面呢都是一些七七八八的手续以及人员调动带来的琐碎之事。但劝说阿姨的工作不太不顺利，她们每每谈及老人所谓古怪的生活习惯，却都欲言又止，表现的难以言喻。无论如何沟通，她们都很坚定的决定调岗。
　　于是作为护理阿姨的组长的责任护士，我自然要去面见老人进行调研。
　　要说这个老人呢，我后面就以“王阿婆”称呼她吧。她是上海本地人，由于子女均在国外工作，每年回家次数寥寥无几，无法赡养老人。因此便给在半年前彻底休了下来的王阿婆安排上了居家养老服务。王阿婆原来是由我上一任的护士（大约3个月前）进行评估和回访的，后由于前辈家中突发世故便辞去了工作。
　　在和王阿婆电话沟通以后，她说不用我来上门沟通，她自己来我们机构聊。
　　初见阿婆呢，她人很精瘦，身高1米5左右，说话铿锵有力，穿着得体，有点老上海大家闺秀的历史余韵。在言谈举止中，也颇为得体，并无任何刁蛮无理的行为。
　　“可能是阿婆这样的人平时生活比较讲究，或许在旧时代，是有些条件的人家的闺女，我们那些护理员估计是无法忍受她的一些个人的讲究吧……”我内心如此思索着。
　　王阿婆很健谈，居然开始聊起了一些天南海北的往昔——老人家大体上都是如此吧。她从过去在纺织厂做员工的一些八卦说了起来了……，总之说得是头头是道，而我不自觉的竟然忘了向她询问关于护理阿姨频繁调换的问题。
　　我记得她讲了一个过去在纺织厂的旧闻很是有趣，故事内容我陈述一下，大体上是这样的：
　　在旧时代呢，一小部分民间的人们会在每年农历的正月十五这天（既上元节）拜一个叫“紫姑”的神仙。这个紫姑就是我们说的“厕神”。这人有吃喝拉撒，自然这厕所的神仙，也成了居家百姓保佑平安的一主神明。说来有趣，纺织厂以前是第一批主要生产内衣内裤的企业，曾经在上海也是家喻户晓的畅销货。后来在外贸开放洋牌子进入市场以后呢，逐渐就萧条了。这厂长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说是我们生产内裤，总和人的污秽有关，看起来是我们得罪了什么神仙或者犯了什么忌讳。一合计呢，就在厂里拜起了厕神紫姑。还在厂里的男男女女的厕所里备粪箕一只，饰以钗环，簪以花朵进行祭祀仪式。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只觉得厂长是寻求藉慰，求个心态而已。之后呢，我们不少员工也耳濡目染了这个习惯——据说是这紫姑虽然不是什么大神仙，但对家中的一些柴米油盐之事很是灵验。可不是么，谁的家里没点零零苟苟的事情呢。
　　我又很好奇地问了她这后来厂子生意怎么样了？王阿婆大笑，说这紫姑的神力若是保佑一方小家尚可灵验，那偌大的工厂、惠民的大生意怎能说行就行？后来这工厂也就关厂大吉了。但据说往后厂长每日也还是会回到旧厂废址处终日做着一些奇怪的仪式，一直到废址拆迁也不得停歇。传闻最后拆迁的工人发现厂长居然死在了一个老旧的瓦缸前——可怜我们这厂长，最终也算是坚守岗位了。
　　说着说着，我忽然记起了要做的工作，真是的！老人家说故事的能力居然如此有代入感。
　　王阿婆也不见避讳什么难言之隐，直言了当地说，她在家里有很多法事要做，这些阿姨估计是习惯不了她这古怪的行为。毕竟呢，据她所说，其做法事的时候啊，确实会弄一些古怪瘆人的舞蹈，嘴里呢也会念着一些怪里怪气的颂文。
　　话说到这，我也只能如实上报原由，却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了，毕竟一个老人多年固执行为，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我拖着一身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随便吃了一些饭菜把晚饭对付了下，看到自己的老公正在饶有兴致地刷着手机：
　　“老婆，快来看快来看！”
　　老公把手机递了过来，内容是一个光着身子的变态在路上对过往路人进行骚扰的一段视频……
　　“你最近回来路上要小心啊，这年头的变态可不少！”我老公说道。
　　“哎哟~你还关心我啊？你怎么不去商南9村看看啊？”
　　“喏，你总是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我老公一把将手机抢了回来，自顾自把玩去了。
　　干完了家务，洗漱完以后，睡前我便把今天早上听王阿婆的那段奇闻异事和我老公描述了一下。
　　老公听得绘声绘色，如同听睡前小故事一样兴奋，顺便还搜索了下“紫姑”的传说。
　　从资料来看，话说这紫姑的由来也有好几种传闻，主要广泛流行的如下：
　　一有说是唐朝时期山东女子何眉，因大夫人嫉妒遭害于厕所中，后武则天怜悯其遭遇，封为厕神。
　　二有说是汉朝戚夫人，因遭吕后嫉妒迫害死于污秽之所，后人可怜其遭遇便奉为厕神。
　　不过据说厕神都是善良的神，传说有过民间女子忘记请神回去，也只是筲箕爬与墙上以明示仪式未完结而已。
　　“但这关于厕神的由来，怎么大多数都和正室残害侧室有关？”
　　“啧……”老公见我若有所思，面露不耐烦的神情，转头就鼾声雷动了起来。
　　一周以后的周一，这一大清早我居然看到了王阿婆等在了我们机构的门口。
　　我赶快迎了上去，只见王阿婆满脸焦虑，又恶狠狠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眼睛直勾勾得打量着我
　　“什么？怎么了？这是？”我一脸疑惑地看着王阿婆。
　　“啊？哦，我怎么在这里？我记得上周……”
　　“上周，啊！对！上周我们才见过面呢。”
　　“啊~对对，上周、上周……”
　　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王阿婆就又精神抖擞地回去了。
　　“对了阿婆，下周一下午要来您家里家访，您可别忘了！”我捎带提醒了一下她。
　　当天下班啊，我如常来到我的舞蹈减肥训练班。顺便我要抱怨一下，和老公结婚以后我便一直对自己身材有着比较强烈的焦虑，特别是一个月前为了庆祝结婚3周年而特地准备的礼服——居然穿不下了！这让我甚至产生了一些愤怒！结婚3年一直为了保持身材而拒绝怀孕的我，如果连这点优势都没有了，那整天被我调侃成“老头”的老公，岂不是要反过来笑话我了？
　　今天所学习的“美腰舞”很有趣，启发改进于一种已经失传的最早可以追述到战国时期楚国的一种名为“翘袖折腰”的古典舞，在汉代出土的舞蹈陶俑显示，其中有一个“折腰”的动作不是我们现在常见的向后弯，而是向两侧做90度角，双臂平台，且与上身平行，使袖子飞翘，这种舞蹈物姿优美，甩袖和折腰需要高超的舞蹈技巧和十分柔软的腰肢，且花样繁复，动作流畅。
　　首次拜访王阿婆的住处，这是坐落于上海某中环内的老式普通公房，敲了敲她家的门，并没有什么反应，我尝试打电话给她，但电话早已经停机。我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些不安。此时我询问了阿婆家的隔壁邻居关于她的去处。
　　提及王阿婆至今到底去了哪里，邻居老大爷露出了一脸困惑和诧异地的表情。
　　“怎么了？”我问道。
　　“哎呀，小姑娘，你不晓得，昨天那老太婆疯啦！”老大爷瞪大眼睛又用悄悄的口吻说着：“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吓疯了，总之啊，自从有一天她出了次远门，我看她抱回了一个什么东西后，她一直就不太正常，直到昨天……昨天晚上那个场景，哎呀……啧啧啧。后来又是打110的又是打120的，总之后面她就给带走了……”
　　“啊？”我吃惊了一下。
　　忽然邻居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向我说道：“对了对了，小姑娘，你是不是做护士的呀？”
　　“对！”
　　“昨天王阿婆被带走的时候，说今天会有一个小护士过来找她，让我把家里钥匙给人家！哦！那看来就是你了，总之你们约好了什么事情了吧。”话音刚落，邻居就急也似的把钥匙往我手里一塞便关上了门。最后只摆了摆手说道与王阿婆有关的事情他们就不想再多接触了。
　　本来我是想直接回家的，但是想着呢，王阿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留给我？于是，我便打开了房门。
　　突然！一股扑鼻的恶臭如同浪潮一样袭来，我差点当场呕吐了起来！这屋子里又脏又乱，地板上到处都是说不清楚的黑黄污秽横飞过的痕迹。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第一次见过面的那个“大家闺秀”的屋子——这如同一个暴乱的精神病人发病以后的住处。
　　略习惯了现场气味以后，我便开始随意地翻找着阿婆可能会留给我的什么东西。我一路从客厅到卧室，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物。不过阳台处有一个造型怪异的水槽，而水槽下方藏着一口脏兮兮地、半腰高的瓦缸，引起了我的注意。
　　说起来这瓦缸啊，上面贴着扭来扭去字条，这字呢有点像一些古代的汉子，不过仔细端详一下，还是依稀能看懂这字写得什么，只见这字都是一长串重复的语言，好像是一连串的“害，害，害，害，……”
　　这字条中歇斯底里的、一长串的“害”字使我有些汗毛倒竖，我不自觉地摇晃了一下这口瓦缸，瓦缸中似乎装着什么粘稠的液体，并且这液体随着我的摇晃开始散发一股霉菌般的味道以及“咕如咕如”的声音。我强烈的好奇心，趋使着我揭开了这瓦缸口上的封条……
　　不过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就有点记不清了。
　　待我醒来以后，我便躺在了医院的床上。床边是我的老公，他见我醒来，便着急地询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只记得看到了一样什么东西以后，我就一路飞奔回家便晕倒了……但我记得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一场梦——
　　我看到了一面由黑水组成的镜子，这镜子像地里冒出的黑色石油一样冒着泡泡！然后这些东西一把就将我拽进了一个巨大的宫殿，这宫殿的装饰应当是古代某个朝代的风格——端庄素典，磅礴而深邃！我晃晃悠悠的如同有人牵着我一般来到了宫殿极深处那漆黑的一角——这个地方湿冷无比，腥臭难闻。地上黏黏糊糊的说不清是什么污垢粘着我的鞋底。我此刻隐约地看到有一物体在蠕动，这物体匍匐在这污垢之泥中蠕动着向我站立的方向缓缓前进，直到在我眼前呈现的，是一个被剁去四肢，挖去双眸，削平鼻子，口中无舌的……女人！
　　我依稀地记得，她快速翻动着那已经如刀切裂的干燥般的双唇，大段大段的、扯着撕裂的高音般重复着“小心、小心、小心……”这般警告似的语句……
　　休息一周以后，我像往常一样很快投入到了工作中。王阿婆从此也没了音讯，至于我的遭遇，看起来可能是我被当时的场景惊吓而出现的应急反应。
　　后来我还翻阅了很多关于古时候汉朝时期戚夫人的那段历史，着实为之不堪的境遇唏嘘不已，更为古代帝王那深宫的勾心斗角心有余悸。这段时间我经常在思考一个问题，戚夫人虽然夺了宠，但她心应该还是善良的——毕竟谁都可以预料到当皇帝驾崩以后，自己一定会遭人报复。换做是别的有点心眼的主，早就在自己得势的时候先下手为强了！何此落得这般田地？
　　……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结婚纪念日的早上，我已经打算做一顿丰盛的家庭料理给我老公了。而那件早已准备好的性感礼服，我已经能够完美驾驭了，甚至说，我今天还要穿着这件礼服跳一段“翘袖折腰”舞来助兴。
　　我像往常一样来到了超市。唯独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这个大日子我需要做很多的准备工作。
　　我利索地挑选了一把最锋利的菜刀——那锋利的程度切下即便是非常难以处理的牛筋肉一定也是毫无顿挫感！
　　干重活呢，还得买件雨衣！哦~这你们就不知道了，那是为了防止切开内脏时那汁水溅在我漂亮的衣服上。
　　接着我又挑选了一口带着大花朵图案、俗里俗气的老式瓷器大痰盂——这大小放下切好的猪肯定是绰绰有余的嘛！
　　顺便还买了一些胶布等工具后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超市。
　　打了个电话，告诉我那基本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蠢老头”今天有重要的惊喜！让他早点回家！
　　我于是在路上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客气地问我去哪。
　　“师傅，商南9村，要快点哦，来不及了哦！”我俏皮地说。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