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面试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每个人生的第一次，总是令人怀念。
　　比如，第一次获奖，第一次发言，第一次约会......
　　或者，第一次找工作，第一次投简历，第一次面试。
　　我们的主人公张伟，正在进行人生的第一次面试。
　　这是一家制药公司，张伟应聘的是制药厂的流水线管理员。
　　前面排队的人有很多，张伟坐在会议室的座位上，正在紧张的背着自我介绍。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张伟有些拘谨的站了起来，走到面试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见没有人答应，便推门走了进去。
　　走到屋子中央，对面的两个面试官正在翻看着一沓厚厚的简历，并没有抬头看他。
　　张伟定了一下，见没有人招呼他，只好按照自己的流程来，先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准备坐下做自我介绍。
　　“张伟，二本应届毕业生，医学专业是吧？”左面那个西装男面试官问。
　　“嗯，对的”张伟慌忙应道。
　　“以前可有在流水线上工作的经验？”男面试官接着问。
　　“额，没有”张伟如实回答。
　　“厂里的工作比较忙，压力比较大，经常需要加班，你可能适应的了这个工作强度？”
　　“加班？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我觉得以我的能力，肯定能在上班时间把工作干完”张伟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
　　“嗯，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叫下一个进来”男面试官随手把一份简历扔到一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张伟的。
　　“额，这就完了？”张伟有点没反应过来。
　　“回去等通知”旁边的女面试官面无表情的说。
　　好吧，张伟还没坐下，就转身走了出去。
　　这样，张伟人生中第一次面试结束了，耗时大约18秒，一个很吉利的数字。
　　张伟虽然第一次面试，但也隐约觉得，估计是没戏了。
　　没关系，再接再厉，还有下一场面试。
　　这次是一家外贸公司。
　　两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性面试他。
　　“以前有过做外贸的经验么？”
　　“额，没有”张伟实话实说。
　　“没关系，经验可以慢慢积累”左边的女性笑容甜美，接着说道：
　　“我们的公司需要在全球范围内工作，出国机会比较多，年轻人肯定比较喜欢”
　　“我从小就渴望着出国，特别是美国，或者欧洲也行啊。”张伟特兴奋的道。
　　“我们公司的主要业务范围是在非洲和中东，比如刚果金，埃塞俄比亚，突尼斯，伊拉克，都是著名的旅游景点呢”左边的女性继续笑容甜美。
　　“呵呵”张伟的笑容冻结在脸上。
　　算了，还是去下一家吧。
　　这次是家物流公司。
　　“你好，我是来应聘物流管理员的岗位的”张伟面带微笑。
　　“额，不好意思，这个职位已经满了。不过你可以试试其他岗位，比如物流专员”
　　“什么叫物流专员？”张伟好奇道。
　　“包括货车司机，仓库装卸员，仓库记录员，还有终端派送员”
　　“什么叫终端派送员？”
　　“就是把货物送到用户手里的最后一站。对了，你会骑电动三轮车么？”
　　“不会”张伟面无表情。
　　一上午跑下来，没一个靠谱的。
　　张伟是医学专业的，但却不想去医院。
　　因为不喜欢。
　　但是专业不对口的话，能找的工作都是千奇百怪的。
　　要不然还是做自己的本专业工作，去医院吧。张伟看了下剩下的几个面试通知，叹了口气。
　　“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
　　初夏的天气里，已经显得有些闷热。小会议室里开着空调，几个白大褂坐在门对面的位置。中间一个人约莫四十出头，带着幅平框眼镜，说话慢条斯理，手中翻着一沓简历，接着喝了口水。两边各坐着一男一女，年纪稍微年轻一点，30来岁的样子。左边的女的带着幅很潮的圆圆眼镜，但是表情严肃，很有点生人勿近的感觉。右边的男的则表情稍显放松，不时的看看手机。
　　“我叫张伟，今年24周岁，是苏桥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的应届毕业生。在学校里，本人认真学习，取得了良好的成绩。除此之外，还积极参加各项校内外活动，获得多项荣誉，比如联想校园创业大赛第一名....”会议室里另一头坐着张伟，穿着白色的运动鞋，蓝色的牛仔裤，上身穿着长袖衬衫，一脸的胶原蛋白。
　　“额，你是苏桥市人？”中间的男面试官显然不想再听千篇一律的介绍，直接打断道。
　　“嗯嗯，是的，我家祖祖辈辈都在苏桥市，土生土长的苏桥市人”张伟赶忙接道，同时心中猜想，这应该是胸外科的谢友军主任，来之前看过他们科室的资料，几个领导多多少少有点印象，其余两个则不知道是谁。
　　“既然你家是苏桥的，又在苏桥上学，干嘛跑到东海市来实习？”谢友军不紧不慢的接道。
　　“额，东海红十字医院是国内外大名鼎鼎的三甲医院，而胸外科又是贵院的王牌科室，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张伟大声背着事先准备好的答案，声音洪亮。
　　“现在的应届毕业生不都喜欢先签约再实习么，这样直接就留单位工作了，我们单位的招聘很严格”谢友军接着问，意有所指。
　　“我觉得在贵科室实习，能够学到很多东西，这一年的实习经历，将对我未来的职业生涯有很大帮助；而在这样一所国际知名的科室工作，将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段经历”张伟似乎没听出来对方话中的意思，继续他的个人表演。
　　“不说招聘，单说实习，我们科室对实习生的要求也挂在了网上，你看了么？”谢友军不得不把话说的再直一点。
　　“看了看了，并没有对学历的要求，只是说硕士博士优先”
　　“额，条件特别优秀的本科生也可以放宽，是有这么一条”
　　“对的，我本科期间参加各项活动，获得多项荣誉....”张伟又要接着背他的简历。
　　“你的学分绩点只有2.0....”谢友军手指着简历里，平均绩点的地方。本想说的含蓄点，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的耿直。心里却在想，这简历事先没有筛选过么？也难怪，最近科室里太忙，几个兼职行政的女同事又都各自有事，有些工作确实有些疏忽。
　　“我觉得学校的成绩代表不了什么，这对一个学生并不公平”张伟的脸腾地蹭的通红。这确实戳到了他的伤口，从小到大，他都被学习折磨的死去活来。高中复读两年才考上普通二本院校，学医又是五年，这就造成别人研究生都毕业了他本科还没毕业。
　　“看你简历里说你参加过校电视台，你在那里都做了哪些工作？”右边的男医生眼看有点冷场，赶忙转移话题，也给应试者一个台阶下。
　　“额，就是进行校内外活动的现场采访，拍拍照片，写写稿子，打打杂啥的，有时也写写材料”张伟被打了个岔，这个时候脑子有些乱，语言都不连贯了。刚才的那句顶撞，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气，现在处于虚弱状态。
　　右边的男医生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谢友军几次想插话，终究是没说什么，摇摇头，叹了口气，就让他走了。
　　走之前，张伟看到谢友军在他简历封面画了个圈，不知道是通过还是毙掉的意思。张伟心想，行就行，不行再试试其他的医院。不过自己的绩点，确实难看了些。当初学医是父母的意思，学了这个专业才发现是个一天到晚要背书的专业，他从小到大最不喜欢的就是背书，结果高中被折磨五年，大学又被折磨五年。早知如此，还不如跟隔壁刘叔学厨，估计小孩都上幼儿园了。
　　张伟还没从刚刚的尴尬中恢复过来，一不留神，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第一次来这地方，被这种圆形的楼绕的有点晕，走了一大圈才接近出口，发现其实离刚才的小会议室挺近的。
　　途径转角的时候，听到洗手间里传来隐隐的女人声音，张伟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说话也不太连贯。
　　突然门开了，女医生没想到外面有人，下意识停顿了下，向张伟看去。
　　张伟也向那女的望去，两人打了个照面。
　　只见那女医生，身高1.65左右，穿着黑色的凉鞋，小腿上的皮肤白皙细腻。外面穿着件白大褂，脖子上挂着水蓝的天鹅颈饰。披肩发，打着波浪的卷，略显丰满的脸庞，小小的鼻子和淡红薄薄的嘴唇，显得端庄典雅，像小学一年级学生见到班主任那种感觉，充满了亲切感。
　　天使在人间。
　　这是张伟内心突然蹦出来的一句话。
　　女的愣了下，拢了拢头发，低头匆匆走过。
　　张伟望着那女的背影，呆了一呆。等他回过神来，那人却已经走远，只听得窗外蝉低低的嘶鸣。
　　在东海呆了几天，张伟回苏桥了。
　　饶是他表面上看起来很自信，在这个学历泛滥的时代，也是充满了无力感。以前听别人说东海这地方，本科多如狗，硕士遍地走，只有博士才能抖三抖。张伟只是当一个段子，而现在，则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更何况，就是狗，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张伟无疑是属于那种大龄单身农家小土狗，在东海这种国际金融中心，想找到个像样的人家收养，看起来很难。
　　不像样的人家，倒是一大堆。
　　临近七月，往日喧嚣的学校，渐渐的开始冷清下来。校园里偶尔可见穿着清凉的女生，打着伞穿梭在如茵的绿草中。张伟傍晚时和舍友去篮球场挥洒了下汗水，吃完饭回到宿舍已经将近8点了。
　　舍友彭磊家是东北的，吉林还是HLJ的搞不清。反正在全国人民心中，东三省其实就一个地方。刚开始还一本正经的跟人解释，后来渐渐的也就放弃治疗了。彭磊大学时谈了个江南省本地的女朋友，女方是典型的南方女孩，身材小巧，声音软软糯糯，皮肤很好，脸型一般，放人群里找不出来那种。两个人那叫一个郎情妾意，情投意合，天天黏在一起打情骂俏，室友这几年没少被喂狗粮。彭磊毕业也不打算回东北了，理由是那地方太冷，而且工作不好找。两个人都商量好了，回女方家乡找工作，能进公立医院最好，进不去的话私立医院也行。女方家乡普遍房价也就1W出头，两个人找个普通的工作买房完全没问题。
　　长三角的中小城市，其实性价比挺高的。工资不低，房价不高，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你那实习地方找好了没？”彭磊一边削苹果，一边问。
　　“还没，还在等消息”张伟刚开了一把王者，玩的聚精会神。
　　“话说你家苏桥本地的，干嘛不在家乡找个医院，非跑到隔壁市去”彭磊接着问。
　　“我上大学就是听了父母的意见，报了个本地的学校，结果大学读的一点感觉没有。长这么大了，还是在这么一小块地方打转转，感觉真没劲”
　　“这一小块地方不挺好的么，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还有啥不满意的”彭磊不无羡慕的说道。
　　“在天堂里呆久了，也要出去看看，要不干嘛说神仙也要私奔下凡呢”张伟说着手里不停。
　　“天仙下凡？普通人哪能遇到。大部分人，不都找个普通人过一辈子么。像我跟婷婷不挺好的么。况且我们赶上的时代好。早个几十年，初中毕业就要上山下乡啥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城。”
　　“那都哪一年的老黄历了。不过现在确实比2000年初好。听我妈说，那时别说地铁，公交都很少。市区只有一点点大”
　　“话说大学时也没见你正经处个女朋友，不是听说好几个女的对你有好感么”彭磊羡慕道。
　　“缘分没到吧，没遇到合适的”张伟想想处过的那几个女同学，感觉后脑勺疼。
　　“我们学校大几千女的，一个你喜欢的都没有？”反正晚上也没事，两人开始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有是有，可惜人家看不上我。那个检验的王雨晴我觉得就挺好，但是人家直接说不喜欢我这一款”张伟叹了口气。
　　“王雨晴是不错，性格开朗阳光，处事大气不墨迹，你小子眼光挺准。不过她也不是国色天香呐，为啥一口拒绝你？她有说过为啥不喜欢你么？”
　　“人家说了，喜欢成熟稳重的，不喜欢孩子气的。她说她不喜欢带小孩玩”
　　“你有时候是挺孩子气的，不过也还好啊，都这个年龄，能有多成熟？又不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可问题是，人家未必要找我们这个年龄的啊。听她室友说，她家里给她介绍了个28岁的律师，就在她家乡的一个大律所上班。”
　　“28岁了，好老”
　　“也还好吧，王雨晴也24了吧好像，差距也不大，能接受。再说，本来找对象的手男方不就应该比女方大一点么？正好成熟一点，能包容女方。反过来就不行了，女方一般都不喜欢男的比她小。”
　　“现在不是很流行姐弟恋么？”彭磊打趣道。
　　“那是谈恋爱谈着玩，真正认真处对象那种，大部分女的都喜欢男方强势点”
　　“霸道总裁范是吧？”
　　“对的。我这次去东海的几个CBD跑了跑，可算涨见识了。那底下停的，一溜烟全是豪车，什么奔驰宝马一律靠边站，你不开个保时捷法拉第兰博基尼啥的，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哎，也是，感情就怕一头热，现在不兴那种死缠烂打的了，都是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过你也别吊死在这一棵树上。话说你这次去东海，面的那几家医院都咋样？”彭磊眼看这个话题有点僵，赶紧换了个话题。
　　“别提了，就红十字医院让我去面了下，其他医院都没给我面的机会”
　　“那说明有戏啊，都让你去面了。话说你感觉成的希望大不？”彭磊来了精神。
　　“只是去谈了几分钟就让我走了，感觉也没什么戏。毕竟我们这种普通二本的学历在东海确实不够看的”张伟没好意思提绩点的事。
　　“我们只是实习，又不是找工作，白送的劳动力，人家都不要么？”彭磊有些受打击。
　　“关键是人家觉得你是有心的，到时候天天磨着领导把你留下来，人家也受不了。而且本科毕业，到那种地方，也干不了什么事，只能打打杂吧。”
　　“那倒是。话说你感觉他们医院怎么样？比我们苏桥市第一人民医院如何？”
　　“论建筑漂亮肯定不如我们苏桥，毕竟我们新建的，投资大，占地也大。但人家历史悠久，而且名气大，国内外都是享有盛誉的。连里面的医生，感觉都特别有气质”
　　“那是，毕竟是国际知名医院”彭磊叹了一口气，转身收拾收拾，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