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读趣阁 / 玄幻奇幻 / 流水十八章三部曲上部 /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十八
  都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
  乐隆自问自答。其实没有太多东西,主要是书。
  《契诃夫短篇小说选集》上下册,哥哥介绍的,还只看了前面几篇。
  《四季》两本、《南湖文学》一本,其它杂志都是校刊或系刊的油印本。《四季》里孙甘露的《请女人猜谜》,他逐字逐句地看过,看的时候有些糊里糊涂、不知所云,只是觉得字里行间有一种冷幽默的感觉,令人着迷,偶尔出现的一句句子,能使他感触良多。比如,他读到,“不要自视太高,所谓痛苦是可以避免的。”他觉得深有感悟,仿佛是专门针对自己说的。
  《嫉妒》一本。他仔细看过,是看了孙甘露的《请女人猜谜》买的,却没有弄明白孙甘露描述的到底是哪一件物品在房间里摆不下。孙甘露说,你不要太认真,认真了你就是傻子。乐隆想看来自己确实是个傻子。
  《古文观止》上下册、《续古文观止》一本、《离骚讲读》一本、《诗经选编》一本、《文心雕龙》一本,父亲推荐的,都还没仔细看。乐隆很多次下决心要仔细看完的,只有到部队后再仔细看了。
  《吉檀迦利》一本、《北岛诗选》一本。乐隆近一段时间独自在宿舍诵读的书。四年的大学生活即将结束,而他觉得没有什么留恋,只是觉得有些失落。这些诗句倒是很适合他的心情,所以每次诵读都激动不已。
  “也许这朵小花不配放进你的花环,但还是摘下它,以你的手的采摘之劳给它以光荣吧。”
  “我想唱的歌,直到今天依旧没有唱出来。”
  “赐我以力量,使我能轻易地承受欢乐与哀伤。”
  “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回到家里来。我不知道我碰巧会遇见什么人。”
  “如果我今生没有缘分遇见你,那就让我们永远恨未相逢,让我时时刻刻念念不忘,在清晨和做梦的时候都牢记这伤心的痛苦。”
  “我的兄弟们,同我说声再见吧!我向你们大家鞠了躬就起程了。”
  “我带着空空的手和满怀希望的心,就上路了。”
  ……
  “你没有如期归来
  我喉咙里的果核
  变成了温暖的石头”
  “当你转身的时候
  花岗岩崩裂成细细的流沙
  你用陌生的语调
  对空旷说话,不真实
  如同你的笑容”
  “你是谁
  要和我交换什么
  白鹤展开一张飘动的纸
  上面写着你的回答
  而我一无所知”
  有一天晚上,当他确认了自己将被分配到遥远的北方小城的一个部队的那天晚上,他独自在宿舍里诵读着,似乎是为了平缓对自己前途的焦虑。他觉得,似乎是你担心什么,就会发生什么。分配到部队,不是自己从高中时被保送开始就一直担心的事情么,结果是确实发生了。不过,并没有分到一个山沟里的部队,而至少是在一个城市,这是不是又比担心的好得多呢?他思考着这些,突然体内出现一阵剧烈的绞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这种绞痛来得十分突然,令他猝不及防,甚而至于令他无法认为它是真实发生的,感觉是谁给他开的一个玩笑,是谁对他的捉弄。他感觉到疼痛应该是来自腹部,于是趴在床上,用枕头使劲顶着腹部,这样虽然疼痛依然在,但感觉可以忍受一些。这样坚持了一会,疼痛感逐渐消失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心想幸亏这会没有人进来,要不然就太丢人了。
  《喧哗与骚动》一本、《我弥留之际》一本,都仔细看过。《喧哗与骚动》虽然语言简单,情节也不复杂,但是情景的转换有时候只凭一个小小的征兆,如果不多加思考还真难以完全跟上,有的地方可以说完全没有征兆,没有译者的注释,肯定是看不懂的。乐隆觉得,似乎搞得有些玄奥。
  《喧哗与骚动》、《八月之光》、《押沙龙,押沙龙!》、《去吧,摩西》、《永别了,武器》、《百年孤独》、《政变》英文版各一本,《热爱生命》英汉对照读物一本。除《喧哗与骚动》英文版看过外,其它都没翻过,留待去部队仔细看吧。
  毕业纪念册一本。这是要好好保存的,里面有大部分同学的照片和留言,特别地,有吴芳和付蓉,还有很多其他女同学的照片。乐隆也洗了很多照片,照片都是互换的。洗照片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将才穿了一个冬天的军大衣卖了五块钱,才洗了那些照片的。他精心挑选了那张在上海外滩的照片,背景是南京东路两边的高楼。
  日记两本、读书笔记一本。
  《猴拳》、《迷踪拳》、《太极拳》、《八卦掌》、《鹤翔庄》、《少林点穴功》各一本。武术热、气功热的那一阵心血来潮买的。当时也许是因为不止一次遇到抢劫犯似的小偷,又无力还击,打算学好一身本领对付他们才买这些书的,却从来没有好好练过。
  《朗曼英语词典》、《新华词典》、《成语词典》。
  《新概念英语》四册、《计算机原理》、《操作系统》、《PASICAL》语言、《FORTRAN》语言、《编译原理》、《数据结构》、《汇编语言》、《算法设计与分析》、《离散数学》、《高等数学》、《普通物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大学语文》,虽然都没什么用了,还是留着纪念吧。
  录音机。听了四年,依然很好用。可惜磁带因为无数次转录声音已经极差了。他想,等发工资了一定要买些磁带,谭咏麟的少不了要买些。
  他觉得,自己喜欢的文学,毫无疑问是高雅的,而音乐虽然并不一定,但至少是美好的。文学和音乐,足以抚慰一颗孤独而敏感的心灵。自从有了写《一个保送生》的痛苦经历后,他没再打算写什么东西,心想靠这个也太不现实了。一旦不打算写,心情反倒变得十分快乐。我为什么不能快乐一些?把阅读当成乐趣,把音乐当成享受,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多好!
  被子、褥子、床单、被罩、枕头、蚊帐、旧衣服,全部不要了,就原封不动地放在这里吧,部队会发新的。新一点的衣服,冬天的秋衣秋裤、毛衣毛裤带上,跟书一起塞在上大学时从家里带过来的木箱里,打包运走。
  地址在报道单上。乐隆将仔细收好的报道单拿出来。7235849部队技术部,河西省华阳市084信箱59号。他刚拿到的时候感到很奇怪,只有个信箱,没有说什么路多少号?到时候怎么找得到啊?孙队长说,华阳市很小,问084信箱肯定能问到的。而现在他担心的是,东西能寄到吗?别搞丢了。书虽然不多,但大都是精心搜罗来以后要看的。
  熊小强和钱立鹏竟然跟自己分在一个单位,听到这个消息乐隆忐忑不安的心情舒缓了很多。“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结伴过去报道,未免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孙队长分别找他们谈过话。熊小强似乎没什么表示。钱立鹏本来是分在更远的单位的,跟孙队长吵了一架,放了几句狠话之后,才被调配到这个单位的。当时很多人包括乐隆都听到了他的高声喊叫。
  确定了单位后,乐隆专门回了趟家。母亲没有太多主意,只是觉得离家有些远。父亲却很是高兴,说道:“部队太好了,现在是和平时期,又不会打仗。远一点怕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再说,华阳是个好地方啊!”
  乐隆见父母亲都不反对,放心了许多。本来么,家里没有什么社会关系,也就只能这样了。上次父亲的学生说的“BJ设计院”,他曾写信催过家里,说再不来接收函,就来不及了。父亲写急件询问,BJ那边回信说指标已经满了。乐隆对此事本身就没抱太大希望,所以也就无所谓失望了。
  孙队长说过,要么自己找单位,要么学校分配,否则你也可以回原籍,在家待业。乐隆也曾试着在省城找单位,省计算所曾经答应过接收。当时他高兴极了,心想自己的运气也太好了吧,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谁知第二次去,打算让人家出接收证明的时候,人家问他:“你是省城的户口吗?”
  乐隆说不是,是下面县城的。
  那人遗憾地说:“我们只接收省城户口的,上次不清楚情况。”
  乐隆听了,倒没有太多失望,心想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吧。他当时极其希望能留在省城,再差的单位都愿意去。他也曾去找过一个破破烂烂的工厂,人家惊讶地说,你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到我们这里太委屈了。
  自己找单位的路堵死了,而回家待业是不可能的,难道一直在家吃父母的?即使可能,乐隆也不愿意,他早就盼着能自己挣钱,买书买吃的买衣服,自己花自己的钱会心安理得得多。再说上学已经花了家里不少钱,多少也应该回报父母的吧。
  只有听学校安排这条路了。他听说有不少留校的名额,心想留校是最好的了,但后来听说名额全部用在给学校做项目的几个同学身上了。张伟就是其中一个。当时成立项目组的时候,乐隆跟张伟提起过自己也想到他们项目组,希望他能替自己在带队的老师那里问问是否可行。张伟直接就给否定了,他对乐隆说:“你编程序随意性太大,谁也看不懂你的,这样是没法跟别人合作的,项目组都是要沟通合作的。”
  乐隆想,也是啊,自己虽然学业都按时完成,但兴趣似乎不在程序设计上。有一次程序设计课程上机实习,张伟是组长,乐隆负责编一段算法子程序。他按照张伟给出的接口调用协议编完、检查完就放在主机的指定目录下,然后快速地跑到图书馆看书去了,直到图书馆关门他才离开,回到宿舍已经十点多了。张伟当时很生气,说他的程序影响了整个小组的进度。他觉得很委屈,说自己明明测试过的。张伟说,“调用程序的时候,系统总是报错,却查不到出错的原因。”“回到宿舍找你,却不见你的踪影。”“想看看你编的程序,你却没有按照规范来,又没有注释,简直跟天书一样。”
  进机房上机要凭上机条,是有时间段的,张伟费了很大的劲才搞到同一时间的上机条。两人到了机房,一起调试程序。原来乐隆没有判断参数为零时的调用,因为照理是不应该参数为零的,而张伟在调用子程序的时候没有把参数为零的情况剔除掉。
  乐隆说:“你不应该以参数为零来调用我啊。”
  张伟说:“你应该增加一个判断,参数为零就不处理啊,再说,你至少应该加一条注释,提醒参数为零的调用将出错才行,那样的话也不至于为这点事耽误这么多功夫。”
  乐隆想,张伟对他有意见,肯定是因为那次上机实习的原因。
  张伟他们做项目的后期,据说因为进度紧张,是在一个宾馆里封闭式进行的。乐隆当时去看过,很是羡慕。宾馆很高档,女服务员很漂亮,给他们送餐送水果。而他只是独自在学校做了个毕业设计,是关于苹果公司新出的台式计算机的。台式计算机是独立的主机,再也不需要上机票去上终端机了,不仅如此,竟然还有图形界面,有鼠标,这些都是新奇事物。据说一台这样的电脑的价格要接近三万块钱。乐隆想,父母两人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不到一百元,即使一年不吃不喝存一千,得三十年的工资才能买这样一台电脑!
  熊小强的毕业设计也是关于台式计算机的,两人经常在机房呆着,大部分时间却是玩游戏。熊小强爱玩青蛙跳河,乐隆爱玩挖金子,有好几次两人一起玩通宵,第二天早晨才回宿舍睡觉。前不久,乐隆已经将挖金子游戏玩了通关。闲暇时,他曾想利用电脑做些其它的事,他编过一个验证“哥德巴赫猜想”的程序,看能不能找到一个不能化成两个质数的和的很大的偶数。编好程序后,他让电脑没日没夜地运算,却始终没有找到这样的偶数。
  也有出国的同学,乐隆听说单是出国英语考试就要花很多钱,并且是外币,这些他想都不敢想。
  他更羡慕那些考上研究生的同学,不管是外校的还是本校的。他觉得自己没有好好学习,沉迷于小说,并且寄希望于写小说,选择了错误的方向。但讽刺的是,其实数学、外语还有专业都考得挺不错的,失败在政治上,自己下功夫背得不够,只得了四十九分。他经常想,这是对我不关心政治的一种惩罚吗?他当时还专门去过报考的学校问过情况,招收十二人,他排名第十三。他问招生办的人,自己还有没有希望。招生办的人说,除非你前面有人不上。他想,考上了而不上,可能性应该很小。后来证明果然没有。
  最初孙队长跟他说的单位是兰州的一个部队,他听后心情极度沮丧,觉得离家也太远了,再说自己身体并不是多强壮,可能根本不适合部队的工作。自从自己胳膊断了后,父母亲就认为肯定不适合参军的了,自己也一直这么认为的。后来他写信给家里说了这个情况,希望家里寄点钱来,买条烟给孙队长,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安排个近点的单位,最好是地方的单位。
  乐隆收到家里寄的钱后,买了条烟。将烟递给孙队长的时候,他说话有了些底气。
  “我父母本来说要过来的,但实在太忙没法过来,托我给您带条烟。”他说道。
  孙队长说:“这是干什么?我们不能收礼的。”
  “这也不算什么礼,跟毕业分配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父母的一点心意。”
  孙队长说:“你父母太客气了。”
  乐隆见孙队长接受了烟,急忙把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兰州离家实在太远了,希望尽量离家近点。部队我可能不太适合,最好是地方的。”
  孙队长说:“名额实在太紧张了,没有办法啊。本来本省有好几个地方名额的,今年情况比较特殊,名额都取消了。”
  乐隆听说过今年省内名额取消的事,分到外省、分到部队去是必然的了,只是想尽量争取一下看能不能分到相对好一点的单位。
  他听说了很多同学分配到BJ军区,于是问道:“BJ军区不是名额很多吗?”
  孙队长迟疑了一下,反问乐隆道:“BJ军区有什么好?你愿意到BJ军区?”
  “BJ当然好啊!”
  “不好透露给大家,他们去了是要二次分配的。XJ和XZ都属于BJ军区,他们都要到那里去锻炼,你离家就更远了。”
  乐隆没想到会是这样,心想幸亏问清楚了情况,XJ和XZ确实是更远了。送了礼就是不一样,孙队长将这么重要的秘密都告诉了自己。
  “那,还是希望安排到尽量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吧。”
  孙队长呼了口气,说道:“我看有没有可能再调配一下。如果调配不了,你又不愿意服从分配,就只有回家待业了。”
  一想到回家待业,乐隆就觉得心慌,差点跟孙队长说兰州就兰州吧。听孙队长的意思,也许有可能调配一下,他心想还是稳住点阵脚。
  过了几天,孙队长找乐隆,对他说:“我们费了很大的劲,也考虑到你父母的问候,打算安排你到近一些的地方,华阳。”
  “华阳在哪里啊?”乐隆疑惑地问道。
  “华阳都不知道?全国很有名的啊!”
  乐隆想,华阳就华阳吧,于是答应了,并且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队长办公室。
  钱立鹏在队部门口吵的时候,乐隆听到了一句,“兰州那么远那么偏,我才不去!你要是这样,小心我发宝气,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当时就想,本来要分配给自己的指标,现在要转给钱立鹏了,觉得队长基本上还是实事求是的。
  熊小强却笑着说:“吵什么吵啊?没那实力就认命吧!要送礼,还要送大礼才会有好单位!”
  乐隆心里又犯嘀咕,难道是真的吗?
  不过他最羡慕的还是赵建武,人家家里有关系,早早地就来了BJ一家单位的接收函,不仅如此,连吴芳也一并来了接收函,是BJ的同一家单位。乐隆记起刘华说过,农村人考上大学,吃上公家粮,当然是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但是跟真正的城里人比,差距却还是巨大的。
  他庆幸自己在任何时候都没有不自量力地表现出来喜欢吴芳,更不至于傻到像吴辉那样去表白。他一直觉得那是不可能的,现在终于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否则,也会像吴辉一样被人拒绝和厌恶的。
  他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但得知吴芳和赵建武确定了关系后,心情还是十分低落。他想,哪怕她找一个别的系的,别的年级的,或者哪怕是别的宿舍的,自己也不至于如此难受。却偏偏是一个宿舍的,并且她经常到宿舍来找赵建武,仿佛是故意似的,根本不顾及他的感受。特别是,张伟和熊小强经常开玩笑说,“你老乡又来了。”这种时候,乐隆就会觉得,要是她跟自己不是老乡就好了。
  他无法确认,是不是因为那次王莹来过,才出现这样的局面的。在时间顺序上,还确实是这样。她来过以后,赵建武、张伟和熊小强都笑话过他,“难怪你老是往校外跑,原来藏着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乐隆解释说是初中的同学,但越解释越没有人信。张伟说,“是初中同学我们相信,但仅仅是初中同学就没有人信了,一个那么漂亮的女生单独来找你,然后你们俩又一起出去,却还要让人相信你们是纯洁的同学关系,你这个就有点太勉强别人了。”
  听到这些,乐隆也懒得再去解释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坏事,有时心里还美滋滋的。
  有一次他在学校球场边碰到付蓉一个人在那里呆望着球场里面。他经常是一个人,但付蓉一个人的时候很少。他觉得这是个说话的好机会,于是鼓足勇气上去打招呼。付蓉微笑着,对他说:“你女朋友很漂亮啊。”
  乐隆的头脑有些发蒙,不知如何应对,迟疑了一会,只好说道:“我没有女朋友啊。”
  付蓉说:“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在楼上都见到了,大家都趴在窗户上看,很漂亮的女孩,我们班应该没人能比得上。”
  乐隆当时特别希望,要是王莹没有来找过他多好啊。
  他现在才感觉到,从那以后吴芳见了他反倒显得自然些,笑容也多了起来。也许是她见他反正已经有了女朋友,也就不再忌讳,所以才公然出入他们寝室的。这样说来,吴芳和赵建武确认恋爱关系的时间,也有可能更早于王莹来的时间。多早?是在他在系刊上发表那首叫“友情”的“诗”之后吗?他感觉到,发表“诗”之前和之后吴芳的变化确实是有的。之前,她在路上碰见他,见他不冷不热地打招呼,有时会流露出埋怨的神情,之后,她有时还能主动地跟他打招呼。他写的一些“诗”,似乎在透漏给她一些信息,那就是,虽然我喜欢你,但是我们不可能,我们最多只能是朋友,要找别人就赶紧去找吧,不要再苦于顾虑我的感受。毕竟,发表在系刊上的文章大家都是抢着看的,比如陈晓煜写的和一个青年老师的痛苦的感情经历,虽然是以小说的形式,但大家都能猜出来个一二。
  也许这只是一种巧合,乐隆觉得,更有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许吴芳根本没有顾虑那么多,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随着自己的意愿,爱什么时候找就什么时候找,爱找谁就找谁。要不然,她就是很在意自己的,也许还喜欢自己?那么假如自己不写那样的“诗”呢?他可以确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给她明确表示自己喜欢她的,除非她明确表示喜欢他。而这种情况应该是不可能出现的,所以这种假设是不成立的。自己必须写那样的“诗”,必须透露出去那样的信息,想想自己发表了那些“诗”后释然的心情就明白了。
  在得知付蓉考上BJ科技大学的研究生之前,他觉得找她是存在可能性的,有好几次都差点鼓足勇气向她表示。就在他想方设法寻找机会的时候,钱立鹏来到他们宿舍,说出了她考上了BJ科技大学的研究生的消息。乐隆听到后,顿感勇气全消。令他略感欣慰的是,一直没有见到,也没有听到她跟谁“好了”的情况,即使是在最近快毕业的时候,在一对对恋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时候。这些恋人中一部分是平时就偷偷在一起,快毕业时才公开的,另一部分是临到毕业才突击配对的。而突击配对的大部分是女孩主动,也许她们觉得自己年龄不小了,与其等毕业后到社会上去找,不如找一个四年的同学来得安全稳定,也更加知根知底一些。而大部分的男同学都还在懵懵懂懂中接受着女同学强势的攻击,有的被俘虏了,有的却得以逃脱。
  乐隆也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遇到了一位女同学明白无误的表白,她就是陈晓煜。他不太喜欢娃娃脸,也不喜欢丰满的体态,而喜欢瘦削的女孩,圆脸或瘦脸倒都可以。加之他一直把心思放在付蓉的身上,所以对这位女同学一点知觉也没有。一天下午在教学楼的自习室里,他见她进来,坐在离自己很近的位置。他感觉她在不停地看他,神情怪怪的,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她递给他一张纸条,他打开一看,是一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
  如果你愿意,我会珍惜的。
  乐隆惊愕着,感觉脸都胀红了,心也在怦怦乱跳。他感觉得到陈晓煜热切的询问的眼神,却不敢看她,而是低着头,假装在意地看着纸条。
  她急了,压低声音急促地对他说:“愿不愿意啊?就要你一句话!”
  乐隆心里不愿意,嘴上却不敢说“不愿意”三个字。他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他想表示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没办法回答,她却理解成了不愿意,像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匆匆收拾书包离开了自习室。他见她走了,觉得有些遗憾,努力平复着心情。他觉得,平时没有在意,现在突然配对,实在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自己才二十一岁,以后的机会多着呢,到了单位再慢慢找就是了。他听她说过,她是青岛的,毕业应该能分回青岛吧,外省的都有一些指标,当时招来的学生也不多。假如突然配了对,是不是可以去找队长要求分配到一起?那样是不是就可以分配到青岛了?他不愿意这样去沾别人的光,再说,也有可能随着自己分配到一个不好的单位的,那样就太委屈人家了。
  中午聚餐,孙队长先讲了一席话。随后气氛活跃起来,毕竟是同窗四年,即将离别各奔东西了。大家一起干杯,或者互相干杯,有不少人喝了不少酒,红酒。乐隆也喝了一些。后来不知怎么,有人哭了起来。乐隆刚开始没有,还觉得他们挺可笑,这有什么好哭的,本来聚散分离就是人生常有的事,还暗自庆幸自己看了那么多书没有白看。后来不知怎么受到气氛感染,自己也哭了起来。他不想让人看到,特别是不想让付蓉看到,觉得那样会很丢人,就将头埋下去,用手臂支撑着额头。有同学碰了碰他的胳膊,递过来餐巾纸。他没有抬头,接过来擦拭着眼泪。等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抬起头,同桌的都已经走空了,另一桌的付蓉也悄无声息地走了。他感到无比失落,心想估计再也见不到她了,连联系地址都没有。
  准备出发的时候,钱立鹏背着背包来到乐隆他们宿舍,后面跟着的是付蓉,也背着个背包。乐隆以为付蓉是来道别的。
  钱立鹏说:“时间差不多了,要出发了。”
  乐隆和熊小强都已经收拾好,跟张伟道完别,却不见赵建武的人影。临近离别的这几天,吴芳似乎跟赵建武两人有些小矛盾。前天早晨,估计九点多,大家还都在睡着懒觉,听到有人敲门。大家都很烦,没人愿意起来开门。乐隆离门最近,拗不过,极不情愿地起来开门,只穿着内裤和背心。他一脸怒气,以为是旁边宿舍的哪个同学捣乱,打开门,竟然是吴芳。他极其不好意思,赶紧钻回蚊帐里去。
  吴芳倒没在意,径直走到赵建武的床前,说道:“还不起来?不是说好了一起出去的吗?”
  赵建武在床上哼哼唧唧,显得很不耐烦地说:“这么早?烦不烦呀?影响别人睡觉。下午再去吧,先睡会。”
  吴芳生着气,说道:“现在就烦我了?我跟着你到BJ去,以后还不得烦死我?”
  赵建武说:“嘘!小声点,影响别人休息。别扯得太远了,不就是睡会觉吗。”
  乐隆透过蚊帐,可以看到吴芳的背影。她停在那里好一会,没有再争辩,随后转身走了。
  他正发着愣,听到付蓉说:“谁带牌了?我们四个人正好在火车上打牌。”
  钱立鹏说:“我早就准备好了!”
  乐隆才知道,付蓉将跟他们一起坐火车!听她说,她的家是华阳市的。
  得知付蓉的家是华阳的,他禁不住一阵激动,这种激动,不亚于当初得知吴芳跟自己上一个大学,并且是一个专业时的激动。
  可是,虽然同路,可是人家过了暑假就要去BJ上研究生的。他想,付蓉同学,你要是没考上研究生多好啊,或者不如说,我要是考上了研究生,并且正好也是考的BJ科技大学的研究生多好啊!
  他决定不再去想那么多,毕竟,同路总是美好的。
  临别之前,还有什么要做的吗?哥哥在南京进修大专,不可能见到了。这几天乐隆一直忙着跟别的同学交换照片和留言,竟然没空去找姐姐。姐姐来省城进修本科,却是私自联系的,没有得到县一中的批准,工资被停发。姐夫正在上研究生,还没有毕业,姐姐有时还要寄钱过去,这个时期应该是姐姐生活最艰难的时期。
  四人出了宿舍楼大门,乐隆见到赵建武和吴芳在那里急切地谈论着什么,吴芳满脸怒容。乐隆想,怎么?还没开始就“火尽是死灰”了?这样下去岂不很快就会“镜破难重圆”?
  吴芳见到他,转而笑道:“这就走啦?”
  “走啦!再见!”他说着,心想这辈子还能有机会见到吗?也许真的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他走了一段距离,回过头,见吴芳还在那里痴痴地望着这边,于是对她招了招手。吴芳也对他招着手,喊着“一路保重!”
  他忽然很伤感,心想她这是在为我担心吧。不用担心我,我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只要给我一支笔,一叠稿纸就够了。我现在不写,并不代表将来一直不写,等我阅历多了,感受多了,也许会写的。吴芳同学,应该担心的倒是你自己。他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道:
  “吴芳同学,自己保重!”
  
热门推荐
道缘浮图 天行战记 道缘浮图 天行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