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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苍狼陨落 后半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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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地中央一个穿着白色藏式长袍裸着上身盘着英雄结健壮的人和一个身着铠甲武将打扮留着短须的人背靠在一起。穿藏袍的人右手拿刀、左手持盾,盾牌上还插着几只被削断的箭头。武将则倒提着一把长枪,枪尖上似乎还滴着血。在他俩旁边歪歪斜斜倒着十来个尸体。周围有五十个左右衣甲鲜明拿着各种兵器的人,围着这两个浑身上下都是血迹的人。
  惨叫声就是那个英雄结身前断了一条腿正拼命往外爬的红衣人发出的。他的脸因为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终于爬到离身着紫袍的长者不远的地方,一个灰袍卫兵上前几步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就在这时长袍客手中的弯刀突然朝断腿人后背飞去。几乎同时,他右脚一提,横在旁边尸体上的长矛一跃而起。只见他握住长矛朝前跨出一步顺势用力一推,长矛紧跟着弯刀直奔断腿人而去。在这一刹那间,外围里有个红袍客身影一闪已至断腿客身后,一招举火燎原挥剑格开了飞旋而至的弯刀,却惊讶地发现一柄长矛已经洞穿前胸,竟将他和断腿客串在一起,高高扬起的剑哐当一声随即滑落身旁,眼里满是惊异的表情。忙着扶人的卫兵见断腿客刚要绽露的微笑奇怪的僵在扭曲的脸上,才发现断腿客胸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冒出拇指长短的一截长矛,他忍不住惊叫一声慌忙退回。两具尸体立了好一会儿,才在众人注视下缓缓倒向断腿客的一方。
  草地上出奇的宁静。
  这时从林子里走出一个骑着马披着藏袍须发斑白的老者,紧随其后有几十个手拿刀剑的彪形大汉。七米心想一向和蔼可亲的桑吉土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决定走近一点,再看个仔细。
  桑吉土司骑着马径直走到穿紫衣长袍的人跟前,神色一凛道:“上官堂主还磨蹭什么,是不是追魂手今日大发慈悲准备网开一面?还是金凤堂徒有虚名搞不定两个已经中毒多日的人?”
  “今天我们对付的可是雪域苍狼翁则大人和飞龙镖局的霸王枪宋伟大人。要不桑吉老爷您自己来试试?”金凤堂追魂手上官云舒回敬道。
  雪域苍狼?七米简直难以相信被围困在中间的长袍客居然是自己在此等候多时的阿爸。他焦急地从林边匍匐着向最外围的一群人靠近。等挪动得足够近,他用模糊的泪眼仔细地观察阿爸的情形。这时他才看清楚里面两个人的情况:阿爸裸露的背上有两三处剑伤,系在腰间的藏袍上有好几处窟窿;霸王枪宋伟大人大腿上有一支弩箭贯穿,两人由于中毒太深,颈项、手掌均出现了紫黑色的斑纹。
  雪域苍狼翁则用袍袖抹了一下满脸的血迹朗声道:“我道是谁胃口这么大,下手这么狠呀?真没有想到是闻名雪域的笑弥勒桑吉老爷。这老弥勒什么时候开始举起屠刀了呀?”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翁则大人还是一匹狼?不灭了你,我可睡不好觉。这些年老夫寻思着得趁着自己还能骑马行天下之时逐一除掉周围能威胁到儿孙们安全的强人。怪就怪你自己名声在外,实力日盛。至于这笑弥勒也好,恶屠夫也罢,这些虚名老夫都不在乎。”
  雪域苍狼翁则长叹一声低头看了看已经变得紫黑的手掌说道:“金凤堂这毒是什么时候下的,今日之前我们还真是没有察觉!”
  上官堂主一抱拳恭敬地回道:“我们跟踪你们已经十多天了,至到三天前,你们在打箭炉驿站休整时,才有机会在你们的糌粑口袋里下了毒,然后沿着驿站在这林子里等你们到来。这毒只有在全力搏斗的时候才会发作。”
  雪域苍狼翁则身子开始有点颤抖,额头上滚落出一串串的汗珠。他单膝跪地,侧着身子笑着对霸王枪宋伟说:“兄弟呀,咱俩今天得一起搁这儿了。”
  霸王枪宋伟抱着长枪一屁股坐下来,用发黑的手指捋捋垂下来的头发,仰起头长叹一声说:“人生自古谁无死,能跟老哥您一起死在这么一处好地方,真是三生有幸呀!”
  雪域苍狼翁则道:“今天一战咱俩一起干掉了金凤堂七八个红衣长老,十几个黑衣高手也算够本了。”
  霸王枪宋伟凄然一笑:“飞龙镖局这次没能顺利的将大人你进贡朝廷的货物送到蓉城,实为憾事。不过现在别说杀人,就是让我再砍个西瓜,我都没有力气了。”
  雪域苍狼侧身拍拍霸王枪的肩膀道:“兄弟您已经尽力了,只可惜咱俩这么一走,雪域又要掀起血雨腥风了。”回头对着笑弥勒道:“与金凤堂合作,桑吉老爷这是在引狼入室祸害雪域呀。”
  桑吉土司看到俩人已是强弩之末,便上前一步笑呵呵地一合掌道:“从今往后,雪域康巴的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如果没有什么遗言二位就准备上路吧。”
  霸王枪和雪域苍狼一个拄着长枪、一个撑着盾牌相互携手吃力地站起来,一起面向森林阴影笼罩下的笑弥勒和追魂手。最后一抹血色的夕阳映照在他们身上,身影斜斜地拉长到七米跟前。七米咬咬牙关伸出手抚摸着眼前虚幻的影子。随着桑吉土司得意的笑声,几十支弓弦几乎同时响起。七米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在一轮朗月映照下,九月山谷里的夜无比宁静,只有林间淙淙的溪流,似怨似诉。寒露入暮愁衣单,七米被刺骨的寒气弄醒了。他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阿爸轻声地呼唤,脑子里一片迷糊,心里被人用刀绞过一样难受,心情变得异常沉重,身体却麻忽忽轻飘飘的。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好不容易翻了一个身,感觉天旋地转,干脆闭上眼睛耐心地等身体通过调息逐渐回暖。这时鼻子却异常灵敏的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缓过气来后,七米不等麻木的下肢恢复知觉,就用双肘匍匐着朝阿爸的遗体挪去。短短十丈开外的距离,他觉得就似乎用了一个甲子轮回的时间一样漫长。在清冷的月色中,他看见一起离去的两人肩靠着肩相依而坐的侧影:一个仰着头靠着后面的人,另一个则低着头靠着持枪的手,就像旅途中相依休息的人。
  爬到阿爸跟前,七米终于有力气坐了起来。他用泪眼模糊的眼仔细地端详着去世后的阿爸。阿爸全身上下中了十几只箭,胸腹有几支箭没至箭羽,两只箭贯穿右臂,唯有脸部没有受伤。七米用颤巍巍的手去抚摸阿爸轮廓分明俊朗慈祥的脸。阿爸死得无比壮烈,满脸血迹却没有一点戚容,安详得让人怀疑是睡着了。他一一拔去阿爸和霸王枪身上的箭,把他们平躺着放在一起。捡起附近一个小水袋给俩人整理了遗容,然后将阿爸抱在自己怀里坐了好久,直到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开始可以思考问题。他想起阿爸对自己说过:“眼泪是孩子和女人的专属,当着别人的面流泪是一个人软弱的表现,真正的雪域男人是流血不流泪的。”于是他擦干眼泪站起身走到阿爸脚跟前,整理了一下衣物,恭恭敬敬地给阿爸磕了三个响头。取下阿爸随身携带的猎刀放入靴子里,并解开阿爸颈项上挂着的九眼珠,小心地戴上。
  他看见霸王枪额头上系着紫红色的头带,中间用金丝绣着“金龙”两字,侧身取下头带放入怀里。正准备起身,林子里快步走出十几个举着火把的人来。听他们的声音,七米知道这些都是桑吉老爷的手下卫兵,被安排来打扫战场的。七米听见其中一个抱怨着说:“挖坑埋人都忙了好半天了,也不让人休息一会儿。”
  后面不知是谁阴沉沉地说:“谁再啰嗦,就跟这林子里外一百多号死人一起埋了。”
  看到大家唯唯诺诺不敢说话,他接着说道:“土司大人说了,这边离驿道很近,必须在天亮前收拾干净。”
  夜色下卫兵们开始忙着搬动尸体。七米本能地伸手抓过一支断箭,面朝来人侧身躺下,紧张地思考着怎样脱离目前的险境,心跳的声音自己都能听见。他想起去年结果一头被射中的鹿子时,猎刀捅进鹿身的情形。那时,阿爸就拿着弓箭站在一旁,递给他一把猎刀,笑呵呵地一努嘴要他结果受伤的猎物。看着手足无措的七米,阿爸忍不住开怀大笑。笑够了,阿爸一正色说:“想一想,如果你是这只鹿子,心脏在哪里?血管在哪里?”七米半信半疑,比划了半天,找到鹿子心脏的大致位置,抬头看了看阿爸。见阿爸微笑着点头示意。七米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咬咬牙双手一使劲,“噗呲”一声猎刀没至刀柄,右手握刀处立刻感受到了鹿子燥热的体温。七米吓得连忙拔出猎刀,喷涌而出的鹿血洒了一身。阿爸再一次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有几个卫兵过来翻动附近的尸体。七米右手紧紧握住箭头心里不停地想,心脏和血管在哪里,要害就在哪里。
  一个身材魁梧满身酒气的卫兵径直走过来跨在七米身上,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翻过来并抓住腰带一把提起来准备扛在肩上,就在这时七米右手慌忙扬起,快速的将箭头扎向卫兵的颈部。锋利的箭头一下就刺穿了颈喉。卫兵一把扔下七米,双手压住不断冒血的颈部,瞪大眼睛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不知所措,七米见卫兵直直的倒向自己。他一下坐了起来,伸出双手顶住卫兵软绵绵的腰身。这时,卫兵压在颈部的双手无力的垂下来打在他身上,同时湿热的鲜血咕噜噜流得满脸都是。七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卫兵的尸体推向一边,偏偏倒到地站起来。
  几步之遥的地方另外一个扛着一具尸体的卫兵,在朦胧的月光下依稀看到身边发生的一切,他正惊恐万分地看着一具“僵尸”怎么轻松地结束了自己的同伴。
  浑身是血的七米,看着前面簌簌发抖的卫兵,嘴巴慢慢张开,缓缓举起张开手指的双手,左右摇摇头做出即将扑过去的样子。那个卫兵鬼号一声,丢下尸体和火把狂奔出去。其余几名卫兵听到异响都警惕地拔出刀剑聚到一处。
  七米乘着这一短暂的混乱,扭头就朝林子里跑去。
  快要跑进林子时,后面的卫兵已经吆喝着举着火把追来。这些卫兵里,有几个身手了得的,不一会儿功夫就拉近了距离。好在林子很密,月光下视线不好,在树林里追逐很受限制。后面的追兵有几次眼看着快要抓住七米,都让他从手底下溜掉了。追兵在林子里分散开横着一排逼着他只能拼命朝前奔跑。可是不管七米怎么努力,也拉不开与追兵之间十米开外的距离。
  跑出几里路后,天就渐渐亮了。此时能听见前方不远处江水奔腾的声音。从小就在江水边长大的七米一下子来了精神,心想只要跳到江水里还怕甩不掉后面的追兵吗。
  快到江水边上,七米见前方横七竖八倒着几株粗壮的大树。他估量了一下,没有时间绕开跑了,只能想办法从中穿过去。钻过两株大树的缝隙后,他从最粗壮的那株大树上跑过。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七米的藏袍被一旁的树枝挂住,整个人从树干上滑落下来并凌空荡了起来。
  尾随而来的一个满脸长着痘子的大个子卫兵,从树上跳下来,骂骂咧咧的上来就给挂在树干上的七米腹部几记重拳,直打得七米胃里一阵一阵绞痛难受,他闷哼了几声从树枝上掉落下来。七米双手护着肚子,卷曲着身子疼得满地打滚。还没等他缓过气来,那人上来对着面门又是两拳,七米顿时觉得眼冒金花,四肢无力,瘫软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坚持追来的七八个卫兵都气喘吁吁地赶到。大个子卫兵夺过后面来的一个同伴身上带着的大布袋,目露凶光盯着几位同伴说:“按理说我们追踪了这么久,应该带回去请土司大人发落。可这小兔崽子,杀了我弟弟,我必须亲手了结了这杂种。”
  见大家都默不作声,便接着说道:“今天这份情兄弟我记下了,回去我请大家喝酒。要是老爷子问起,就说这杂种自己跳江水里冲走了。”
  大个子卫兵一抖开手里的口袋,几个同伴就七手八脚的帮忙将蜷缩在地上的七米提起来装进袋子里。扎好袋口后,几人一同将袋子抬到几丈开外的江岸边,伴随着七米凄惨的叫声,丢进汹涌冰冷的江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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