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老顾上身迸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踉跄倒在地上，“喂！”雷子枫叫了几声，却听不到半分回应。本想将他一道带走，才刚迈出一步，地上就已被子弹蹭出火花来。实在来不及了。他下令道，“走！”
　　阿福确定了一下机枪手的位置，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他却已口吐鲜血倒下。另一个机枪手正欲上前顶替，却被自己的那颗子弹打飞。
　　这次竟让她占了先机。阿福看了看隐蔽在窗边的女子，她面上还是一贯的沉稳，丝毫不起波澜。不过瞄了一眼，阿福便迅速翻身上马，一甩缰绳，马长嘶一声跟随雷子枫飞驰而去。
　　“薛敏，上车！”刘成已将卡车开过来，日本兵已在军官的号令下在那里组成了一条火力封锁线，阻止她们往前一步。
　　“冷月，柳如烟，掩护！欧阳兰，扔手雷！童玲玲，你保护云绕先上车，从现在起，你要负责她的安全！”
　　“是！”
　　“云绕，快走！”童玲玲拉过云绕，在薛敏等人的掩护下带着她迅速钻入车内，子弹一拨又一拨地袭来，童玲玲想都没有想地将云绕护在身后，枪子嵌入小腿，她“啊”地叫了一声摔倒在地。
　　“玲玲！”云绕将她扶起来跳入车厢，用纱布在她腿上包了两下，“为什么要帮我挡子弹？你难道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下，你比我要有用很多么？”
　　“保护你，是我的任务，我一定要完成的。”童玲玲抱着腿，强忍住钻心的疼痛回话道。
　　“你记着，没有谁的命比谁更金贵，知道么！”见到同僚为了自己而受苦，云绕心中有些难受。
　　刚才为了掩护这两人能安全上车，欧阳兰几乎用完了所有的炸药，子弹也所剩无几，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薛敏心头一沉，自觉任务要紧，喊道：“刘成，你带着她们先走！”
　　“等等！”云绕制止道，翻身从车窗跳出，一甩外套，十来根银针一道飞出，日本军官身边的士兵纷纷倒下，长针抵住军官的脖颈：“别动！”
　　见军官被挟持，不少鬼子乱了方寸，不知该继续战斗还是应该救出长官，云绕凑到军官耳边：“让他们把枪放下，快！”
　　“放下，都放下！”军官惊慌失措地扔下手枪举起手。大致估算了一下这个女子的力道，似乎，有希望挣脱开来。
　　院中一下子平静，薛敏等人都受了一些轻伤，陈姐已经去了镇上想办法联络组织上汇报情况。按照现在双方的态势，再打下去，薛敏绝对是处于劣势的。
　　暗器剩下不多了，嘴中也没来得及放什么刀片，此时如果他要逃，自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云绕将针摩挲了几下，轻声道：“青池将军的死状，你看到了吧？”
　　想到青池满身是针孔的情形，军官心中颤了颤：“你什么意思。”
　　云绕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朝针尖吹了一口气：“青池是我杀的。”长针狠狠地在他脖子上扎了一下，血顺着皮肤滑下，留下一道红痕，语调一下变得阴冷，“你要是敢跟我耍什么花招，我会让你死得比他更惨。”
　　军官身子一僵，青池将军死去的情形即使是已经在战场上看过许多死人的他也觉得瘆人，这女人的武器毒，下手狠，身手快，使人无法揣摩，也使人不敢随便揣摩。
　　“走。”云绕带着他跳入车厢，“大家上车！”
　　薛敏等人无暇多想，相继跳入车内，确认大家都已经安全，云绕又令道：“开车！”
　　约莫急速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鬼子应该追不上来了。冷月朝云绕点了点头，云绕这才将军官扔下车，他却在摆脱束缚的那一瞬掏出手枪。云绕一惊，迅速侧身，子弹划过手臂，留下一道血痕，与此同时，军官也死在冷月的枪下。
　　“云绕？你没事吧？”见她中弹，欧阳兰懊悔着没有早些动手杀了那个日本狗。现在她受了伤，不知道还算不算完成任务。
　　云绕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包扎了一下，动作极其用力，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又熟练地捋下袖子：“我没事。”
　　刘成一面开着车，一面说道：“现在已经过了鬼子的封锁线，很快就会到国统区。大致两天后就能回到江海城。薛敏，你先休息一会吧。”
　　“我不累。”前方飘来薛敏的回话。轻声，却带着隐隐的笑意。
　　“别老说不累，现在已经安全了，有情况我会叫你的，睡会吧。听话。”语气就像哄着一个小孩，事实上，在刘成面前，那个向来睿智坚强的姐大有时的确就像一个小孩。
　　过了一会，又听到刘成极力压低的声音：“等这场战争结束后，你嫁给我，我再也不会让你那么辛苦了。”
　　听力极好的冷月一语不发地擦了擦枪，戴上帽子，靠在车边闭目养神。
　　良久，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所幸被刘海所遮挡，没有人能看得见。
　　似乎早已睡着的她嘴角勾起了个要弯不弯的弧度，看过去，竟有些讽刺和自嘲。
　　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呢。
　　“这次你们的任务完成得不错，我决定，放你们三天假。”刚刚将云绕送回到军统局，黄处长就开恩道。
　　“哎哟，黄老头，您老也太近人情了！”柳如烟喜不自胜。
　　“柳如烟！”薛敏无奈，所幸黄处长也并不如何介意：“别高兴得太早，这次你们搅乱了日军的计划，指不定他们会对你们采取什么行动。这几天自己要小心，别玩过火了。”
　　“咱们待在国统区，能有什么事啊。”柳如烟急切道，“走着走着！”
　　“黄处长，那我们先走了。”
　　“行，去吧。”
　　一走出办公室，柳如烟立刻兴奋道：“你们，谁陪我去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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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敏手握拳掩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冷月和薛敏对视了一眼，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欧阳兰望天，童玲玲看地。
　　——无人应声。
　　“……姐大~？”
　　“这里好像刚刚进了一批新枪，我去看看有没有合手的。”柳如烟话未说完，薛敏便开口道，见柳如烟瞪着自己，又腹黑道，“冷月，要不要一起去？”
　　冷月忍不住轻笑一声，对薛敏卖萌地努了努嘴：“走吧。”
　　柳如烟面子上挂不住，又发嗲道：“欧……”
　　“我突然想起来！回来的这一路上好像有了个灵感，我要去研究炸弹了，失陪！”
　　“……”柳如烟讨了个没趣，声音越发百媚千娇：“童不灵~？”
　　欧阳兰却突然停下，转过头：“玲玲，来帮忙！”
　　“哎，来了！”童玲玲欢快地应道，“如烟姐，失陪啦~”
　　“……你们！”柳如烟气急败坏，“都欺负我是吧！”
　　欺负柳如烟呢，是必要的；趁着假期出去逛逛街，当然也是必要的。
　　此时童玲玲宿舍中的棒棒糖正好吃完，本着爱护队员的精神，薛敏拗不过这两人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了。
　　薛敏去了，冷月便也理所当然地跟着了。
　　既然大家都去了，欧阳兰也没有什么留下来的道理。在柳如烟答应请客吃饭之后，便不情不愿地丢下TNT，转而出门逛街。
　　童玲玲抱着一大堆棒棒糖走进成衣店的时候，柳如烟正从更衣室里出来。
　　四人眼睛都看直了——
　　岂止露啊，太露了。
　　四人两两对视了一眼，同时转开目光，柳如烟显然对她们的反应不满意，不知足地问道：“哎哎，怎么样怎么样？好看不~？”
　　“我觉得吧，这件衣服，还配不上你的完美身材。”轻轻咳了几声，欧阳兰煞有介事地说道。
　　欧阳兰大小姐居然夸自己身材完美，太稀罕了。兴奋至极的柳如烟懒得去管臭脸婆今天怎么转了性：“行，那你给点儿建议？”
　　“我知道有一种衣服，很好看，很贵族，特别适合你！”欧阳兰强忍住笑，神情更加认真。
　　“贵族，好啊！快说快说。”又被夸做是贵族，柳如烟更加轻飘飘。
　　欧阳兰和童玲玲对视了一眼，哧哧笑了两声：“皇帝的新衣~！”
　　愣了足足有一秒，柳如烟炸毛了。
　　“欧阳兰！”
　　“土炮，这可是最流行的款式啊，你怎么不试试啊！”
　　“你！臭脸婆，你给我站住！童不灵，你给我拉住她！”
　　“兰兰姐，我帮你拉住如烟姐，你快跑啊~！”
　　“你个小蹄子，胳膊肘往外拐啊？姐大，你看她们……”
　　冷月靠在柱子上，看着她们打闹，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
　　曾经几度，自己也如她们一样。
　　“彩月小姐？”赵管家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冷月苦笑，幻听了吧。
　　“彩月小姐！”赵管家声音剧烈颤抖着，如此分明，如此……清晰。
　　冷月难以置信地回过头，跪在自己脚下的，岂不就是当年家中的管家老赵。
　　柳如烟等人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想到过往了一切，不知为何，头竟有些昏昏沉沉。
　　久，太久了。久到她认为，自己都要忘了。
　　忘了自己曾如童玲玲一般纯真，如柳如烟一般美丽，如欧阳兰一般骄傲，如薛敏一般，有着自己想要的一切。
　　忘了自己曾是冷彩月，忘了自己生命中的斑斓。
　　尘封的记忆恍若相册，高束庋藏，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将灰尘抹去，它还是，同曾经一样的清晰。
　　“……赵管家。”千言万语，化成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小姐……”赵管家泣不成声，“我终于找到您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冷月别过头：“请叫我冷月。”
　　冷月，冷月。
　　即使内心温柔如月，又怎敌得过，那彻骨的寒冷。
　　野村伤好出院，刚走入办公室，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而立。
　　“美子？”曾经旖旎缱眷的恋人调来中国后，转而成为了自己的上级。为防尴尬，自己一直回避着与她的相见。所幸柳生美子一直在湖北地区任职，没什么机会同自己见面。最近听说湖北已成了大日本帝国的占区，在这场战斗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柳生美子被赋予了“特工之花”的称号。
　　就算不想，还是得面对。她下定决心一般地转过头。“野村，别来无恙。”轻声说出这句话，心跳快了几分。为什么，明明……
　　果真，他的眼中，没有一点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一点都没有。
　　——她越来越美了。从前清淡幽然的眉眼在戾气的熏陶下越发浓艳起来，容貌因血腥的战斗而更显妖冶。
　　“你怎么来了。”野村扭过头，他不习惯这样的她。他所熟悉的她，是温柔的，娴静的，而不是这样，即使是同他说话，眼中也带着阴冷的寒意。
　　“女子炸弹小队数次阻碍你们的任务，这次我来，就是要除掉她们。”
　　语气十分轻松，好像杀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同曾经的自己那么像，太轻敌了。
　　相爱一场，还是应该提醒一下：“这几个中国女人就像蟑螂一样，有着最顽强的生命力。要除掉她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我没你那么蠢。”眼神变得越发狠辣，轻轻摩挲了一下食指上的戒指，冷冷道，“初次同她们交手，我准备了一份大礼。”
　　血红的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我会让她们，死得精彩绝伦。”
　　跟着衣衫褴褛的赵管家来到一个茶室，冷月竟有一种回家的错觉。
　　“那天陈祚浦的人来抄了冷家，我和其他仆人们一起逃了出去，在一个地方藏身。现在日本人占领了湖北，四处烧杀抢掠，我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一路上四处打听小姐的消息，总算……”
　　冷月一语不发地喝着茶，手却有些颤抖。
　　从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接触到关于冷彩月的任何一切。
　　“赵管家，那你日后打算怎么办？”薛敏问道。看他的样子，在江海城肯定是没什么落脚的地方。
　　“找到小姐，我心愿已了。去哪……都无所谓了。”
　　冷月抬了抬眼，却仍不动声色。
　　赵管家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不过我希望，能永远在小姐身侧保护她。当年冷家遭劫，我逃走了，没有尽到一个仆人的职责，一直对小姐和老爷有愧啊……”
　　即使是自己曾经的管家，也是不能随便带进军令部的。冷月看了看薛敏，说道：“这样吧，我先在城内给你找个地方住下，以后再做打算。”
　　赵管家颤抖着声音：“小姐，我还有一个请求。”
　　冷月转过目光，赵管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能否隔几天，就来给我报个平安。如果小姐有什么事，那我，我也不活了……”
　　这样难得的关怀一下子刺中了冷月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略带乞求地看向薛敏。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眼神，脆弱，无助，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即使知道那根稻草帮不了她什么，却也仍是不愿松开。心莫名地一软：“好。”
　　冷月不知道的是，这个生性胆小懦弱的赵管家，早已在威逼利诱下投靠了大日本皇军。柳生美子口中的“大礼”，指的，就是他。
　　三日后，几人又开始了如平常一般的训练。
　　又过了几天，黄处长将小队集合起来：“紧急任务。我们刚得到消息，日本人将要开展一个代号叫做‘零计划’的秘密行动，负责人为鹤田大佐，具体内容未知，具体时间未知。不过据说会对我们整个国家造成不可预估的巨大危害。你们，和军统局本部派出的一支特种小分队一起，负责查清‘零计划’的具体内容。目标，昊城，鹤田别墅，行动！”
　　“是！”
　　“等等。”黄处长叫住她们，“记住，这是秘密行动，对谁都不能提起，知道么！”
　　“明白！”
　　“姐大，还有多久啊……”车子连开了一天一夜，柳如烟困得不行。
　　薛敏还未回答，军统的一个特工就已不耐烦地开口：“你这女人真是麻烦，上级交代的任务，执行命令就是了，话那么多干什么？”
　　靠在一边闭目养神的冷月听到这话清醒过来，扫了那人一眼：“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那特工不屑地切了一声。军统局和军令部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总想争个高低。这次行动处的安处长千叮咛万嘱咐，执行任务时万万不可让这几个女人抢了功。有了这么一遭，眼前的这几个女特工自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给姐大她们开车倒也认了，这几个军统局的臭男人算什么。自己在前面累死累活，他们在后头悠哉悠哉，还指手画脚的，切，军统有什么了不起，拽什么拽。
　　“哟~帅哥，既然你那么能耐，你来开，来呀。”
　　“好好开车，废什么话！”军统特工小队的岳队长皱着眉开口，“薛队长，请你管教一下你的人。身为军人，说话应该有些分寸才好。”
　　“我的人我自然会管，也请岳队长好好管管您的手下。”薛敏客客气气地回道，“柳如烟停车，你休息会，我来。”
　　感觉手被轻轻按了一按，诧异地抬头，见到冷月一语不发地跳下车厢坐上了驾驶座。
　　心头漫过一丝感动，微微笑了笑：“开车吧。”
　　“是。”
　　昊城离江海城极远，本该坐火车前往，可由于这是秘密行动，火车上人多眼杂实在不安全，无奈只好开车。快速行驶了整整五天，中间除了加油补给几乎没有做过任何停歇，这才到了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