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再次见到这抹熟悉的身影，阮晚有一瞬恍惚。正好的阳光打在他身上，衣袖被他半挽起露出强劲的胳膊。
　　沈惔扛着货箱动作熟练的扔到车上，码成一摞。再挨个核对从订单上划下一笔。
　　或许是有些累了，阮晚看见沈惔将货单放到就近的箱子上，自己则顺势靠在了车身后。
　　阮晚轻轻提起嘴角，拿着一瓶矿泉水走了过去。
　　“沈惔。”
　　一声轻柔而熟悉的声线从身后响起，沈惔漠然的朝后看去。
　　那张熟悉明媚的脸已走近到他眼前，阮晚温柔的看着他，眼底满是欢喜。
　　“我回来了。”阮晚扬起矿泉水递给他。
　　沈惔低头看了眼，没接。语气中满是疏离。
　　“和景延一起回来的？”
　　“是阿，我怕你不愿见我。有景延在的话，至少有人能替我说个情，让我见到你。”阮晚明媚的笑脸闪过丝低落。
　　沈惔别开她的视线，轻轻开口道：“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阮晚见他情绪如此平淡，心不禁揪了起来：“你还没有原谅我吗？上次的事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你相信我好不好？”
　　然而，沈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沉默着。
　　阮晚看着这张她日夜牵挂，难以忘怀的脸。不禁想要伸手去抚。可当她感受到他目光中透出来的淡漠时，她的这双手就不知不觉地僵在了半空中。
　　“沈惔，就因为这么一个意外，你至于要对我这么绝情么？”
　　沈惔平静的表情没有丝毫动容。
　　阮晚继续道：“我都和你解释过了，那只是一个意外，一场误会，你到底要怎样？？”
　　阮晚急切地看着沈惔，希望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在意。
　　可沈惔依旧是淡淡地看着她，轻轻开口道：“我并不想怎么样，因为不值得，误会也好，意外也罢，都和我没有关系。”
　　“沈惔！你当真如此绝情么？你知不知道这次国庆回来，我推了多少画展的邀约？”阮晚楚楚动人的红了眼眶，希望能唤醒这个男人像从前那般的温柔。
　　“是吗？那真抱歉，让你耽搁时间了。不过我现在也很忙，没其他事的话，你还是先回去罢。”沈惔说着转过身，背对着阮晚又搬起了货。
　　阮晚红着眼眶，咬了咬下唇。看着沈惔若即若离的身影，她心下一急，直接冲了过去从背后搂住沈惔的腰。
　　他清爽的特有气息迎面扑来，阮晚将脸温柔地靠在他的后背上。
　　可还没等她安下心，沈惔条件反射似的将她抱住腰的手扯开，随即又和她拉开了几道距离。
　　“你做什么？”沈惔冷漠道。
　　阮晚受伤的泪眼朦朦，“要怎么样你才会原谅我？”
　　沈惔冷冷的看着她，没有一丝温度。阮晚期待地他能说些什么话。可半晌，沈惔只是视她如空气般继续装货去了。
　　阮晚擦掉眼角的泪，她就不信以她这么多年对沈惔的了解，还能得不到他的原谅。
　　沈惔，你肯定还是对我有感情的吧。
　　———
　　小小的一间厨房里冒着久违的热气，一人食的小锅开水正煮得沸腾。丝丝热气往上飘着，扑入鼻尖，言橘正盯着这锅沸腾的水发呆。
　　沉寂了许久的手机响起来电，言橘缓了缓神，将扔在床边的手机拿起，来电显示“M”.
　　言橘愣愣的盯着亮起的屏幕，手机震动的声响不停，仿若迫切想让人知道它的存在。
　　盯着盯着眼睛就有些泛了酸，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像是下定很大决心似的，缓缓滑向接听键。
　　“小橘？”
　　“嗯。”言橘低声应着。
　　电话那边的声音变得有些急躁，“你现在人在哪？”
　　“有事吗？”言橘直接跳过话题。
　　“小橘，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还敢离家出走了，爸爸妈妈养你这么大，难道是想看着你变成这个样子吗？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像个小孩一样闹脾气行不行？！”言母抚着胸口，心脏猛地抽疼。
　　“我没有闹脾气，我只是想出来一个人静静，随便什么地方。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很好。”言橘环顾着四周简陋的出租屋，深深吸了口气。
　　“小橘，你不要赌气了行不行？现在都已经十月份了。你也该为自己的事情做做打算了，要么回来复读，要么出去上班。不过你要选择复读的话，我和你爸估计给不了你太多帮助了。”
　　“你别怪我们自私，小橘，你也知道我们还有寒寒要养。我们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自然要多为她做些打算，你快些回来吧，在家里这边找个工作，也好帮着我们照看照看。”
　　言母说完，言橘那边一直沉默着。
　　久到让人以为她早已挂了电话。
　　“小橘？”
　　“你有没有在听？”
　　言橘将煤气灶上的火关掉，咕嘟沸腾不止的水在一瞬恢复平静，她抵着手机坐在了窗边。
　　楼下超市门口的货车还没有开走，言橘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边景延忽而摇摆，忽而露出的脑袋。
　　说着他脑袋摇晃的幅度与视线，言橘看见站在他对面的沈惔，低着头，表情很不好看的样子。
　　“小橘？”
　　言橘垂下眼睫，轻轻开口道：“你们现在把我当什么呢？自从小寒出生后，一切就都变了，不是么？你们就不该继续把我留在你们身边。”
　　“既然做不到视如己出，为什么还要我这么为难的同你们一起生活？我现在又算什么呢？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为了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要放弃掉自己的人生，乖乖地任你们摆布？”
　　“找个普通的工作，拿着勉强的工资，再帮你们照看着小寒，帮扶着我们这个曾经的家，一起照顾小寒长大成人，给她最好的成长环境，然后我像个工具人一样就这么活着，不能反抗，也没有反抗的资格，因为这是这么多年我欠你们的，是么？”言橘紧攥着手，这是她一直藏在心底不敢说出口的话。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叹息，“小橘，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这么想，这么多年我们没有亏待过你吧？照顾你我们也是尽心尽力了，妈也想做到一视同仁阿！可是…………，你毕竟不是我亲生的。不过，小橘，你依旧是妈妈疼爱的孩子啊。”
　　“只要你听话回来，我和你爸会像以前一样待你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生活，不好吗？”
　　言橘抠着手，视线朝下看去。沈惔出现在店门口，他今日似乎格外沉静，此刻正一言不发，静静地凝视着前方。
　　而前方街道不过是如往常一样，人来人往，人去人散。烧烤摊上的香味沿着街道飘到她窗边。
　　她默默咽了咽口水，视线又重新回到沈惔身上。他抬头看向对面的楼，又像在看落在对面电线杆上的鸟儿。
　　“我想好了。”言橘的声音透过滋滋电流传过去。
　　“——我要复读。”
　　“什么？小橘，你真的想好了？咱们家的经济状况你也知道……”
　　“钱不用你们出，我会自己负责的。”言橘扣着电话，一手在不怎么洁净的窗玻璃上画了个圆圈。
　　“你在说什么，你自己负责？你怎么负责？小橘，你听妈的话，先回来，咱们先慢慢找工作，你爸这边有熟人介绍了份挺轻松的工作……”
　　“妈，我攒够钱就会回去的，你不用担心，我虽然不是你们亲生的，但这么多年，你们也确实在我身上付出了很多心血，这些我都会记得，也会还你们的，只是现在的路，我要自己选。”
　　“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小橘？小橘？？”
　　言橘挂断了电话，手心涨满了汗。她应该高兴的。她做了反抗，她没有服从。她应该高兴的，以后的人生是由自己掌握。
　　她应该高兴的……
　　言橘抱着自己胳膊，慢慢蹲了下去，靠在墙角。一股巨大的落寞凄凉堵在她心头，她输了……，她的存在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亲近的外人而已。
　　他们之间以后始终会相隔着这样大的沟壑。
　　临街的窗台有风透进来，那道奇异的诱人的烧烤香味随之钻了进来。
　　短发被风微微吹动，言橘行尸走肉般摊在了窗台的一把躺椅上。午时的阳光遍布四周，可她只觉得手脚冰凉，四肢僵硬不堪。
　　盯着刺眼的阳光，言橘半眯着眼陷入沉思。没有人能告诉她，之后的路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