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公元前250年】
【秦都咸阳章台宫】
“政儿,上得前来。”赢异朝队伍后方边招手边说。
“孩儿遵命!”伴着脆生生的童音,一个翩翩少年小公子步入众人视线。
一身钧玄深袍镂着金色蟠螭纹,翠玉带束腰,紫金冠束发,面如玉、目流星。
唯一破坏美感的就是腰上悬挂着一把与少年身高极不协调的佩剑。
佩剑太长,以至于嬴政基本上是拖着佩剑行走,剑鞘划过地面陶砖,一路哐噹作响。
“鹿卢剑!”
有眼尖的大臣惊呼。
“政儿,上来,到上面来,让众叔伯看看你。”
赢异笑容吟吟,此刻的他就只是个父亲。
嬴政上得陛上,朝着众臣方面深深一鞠躬。
礼毕,退到赢异身旁两尺后的位置站定。
拱手置于腹前,目不斜视。
“诸君,此乃劣子嬴政。年前有劳诸君挂念,已于昨日归秦。”
“为王上贺!”、
“公子归,吾大秦无虑也。”、
“善哉!骨肉聚,血脉生啊!”
朝堂之上,风格骤变。
众臣拊掌相庆,一片喜乐。
大臣们一个个摇头晃脑,互相拍掌,好像是见到自己长期离别的儿子一样,喜不自禁。
这就是战国时期人们的真性情,连乌桓也都不禁被感染。
“中常侍,每人赏美酒一卮。”
“万岁!吾王万岁!”
晚会达到了高潮!
哦,不,说错了,重来!
朝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赢异一看大家情绪不错,
就开口亲自宣读下一个册封王书:
“诸君,孤亲卫统领乌倉乌军侯从孤质赵,屡屡护孤于危难,此番政儿归秦途中不慎于洛水落水,乌军侯夫妇为救政儿双双遇难。功莫大于护主,乌军侯计功可册为封君。因乌倉殉难,推功与子。乌倉之子乌桓上前听封!”
“喏!草民乌桓,谢过吾王万岁!”
乌桓赶紧趋步上前,推金山、倒玉柱,恭敬跪下行礼。
“今封乌桓为蓝田君,秩比八百石,食邑一千户。”赢异高声宣道。
乌桓闻言诧异,这个封赏大大超过了他的想象。
蓝田乃京畿重地,军营所在,且俸禄和封户之数也是秦国没有先例。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大王,此事万万不可啊!”
新授封的熊萩急急参道。
“乌氏于吾嬴秦氏有恩,有何不可?”
赢异语气不悦。
“蓝田乃京畿重地,其税赋一直为蓝田军营所用啊!”
熊萩此言倒是实情,也是他作为少府令的本分。
一时间,君臣相持,下面大臣也分成两派辩论,僵持不下。
“启禀吾王,臣乌桓有本要奏。”
清脆童音如银铃叮铃,堂上众臣错愕,朝堂兀然肃静了下来。
“哦,小乌桓所奏何事啊?”
赢异闻言忍俊不禁,极力克制自己按照礼仪与乌桓对话。
“臣尝闻,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小子愚钝,依先人之故得封君,心惶恐。”
“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表也;今吾王以蓝田封小子,乃爱吾也。然蓝田诚如少府令所言,事关重大矣。小子受之,予国何益?予小子何益?”
“故小子斗胆,求封咸阳左近山林之地。”
“封地可存身、读书即可。秩比、食邑可果腹即可。待小子学得有用身,再思报效国与君。”
乌桓清脆的童音,如珠落玉盘,却掷地有声。
全朝肃然。
久久无声。
赢异原本站着,闻言身子一软,不禁扶几而卧。
安静中,一人拊掌赞曰:
“好一句‘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表也。’,奇哉妙也,吾蔡泽年过半百,未见小儿慧悟至斯。竟似生而知之,真奇人也。”
众人看去,只见这个说乌桓是奇人的却是大秦“三奇老人”蔡泽。
蔡泽,面目奇丑,长着一撮山羊胡子,头戴儒士冠。
蔡泽之奇有三:奇丑;神奇封相;奇异辞相。
此人足智善辩,在秦昭王时期投奔秦国,竟然在百日内就取代范雎封相了。
曾经献计离间魏安釐王与信陵君的关系、灭东周,因功被封为纲成君。
但此人深谙月满则亏的道理,为相几个月后就急流勇退,又辞去了人人羡慕的相位。
后历任秦昭王、秦孝文王朝,至赢异即位,已可算是三朝老臣了。
若他像熊萩那样要争取这个相位,恐怕大家都不会反对。
蔡泽一言如滚油入汤,朝中众臣也都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大抵都是赞誉有加。
“启禀吾王,咸阳城南五十里恰有一山名曰‘中南’,乃因天之中、都之南而名之。山高神峻,古人谓可达天都。小乌君亦是神俊灵秀,与之意合。以此山封之,窃以为佳话也。”
蔡泽如此向赢异建言道。
赢异惊喜,重又起身,整肃衣着,肃声宣道:
“乌桓听封。今封尔为中南君。秩比五百石,食邑六百户。”
“另,因乌桓父母双亡,且尚年幼。特赐与王儿嬴政同住甘泉宫,赐宫中行走,赐王儿伴读,赐可自由行走各部参悟政务。”
“臣乌桓领命!谢过吾王万岁万万岁!”
嬴政高兴地拖着他的长剑,走下陛前玉阶。
扶乌桓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悄悄说:“牛!”
这却是这段时间跟着乌桓学的口头话。
一众大臣都围了过来,表扬的表扬,摸脸的摸脸,
好像动物园里来了一只从没见过的新物种一样。
乌桓刚才只是担心自己在咸阳无根无基,只怕受封过于尊宠,反而是取祸之道。
不曾想谦让的发言却不经意间博得了众人喜爱,原本有人认为秦王封赏过重有失公允的,此时也都没有了意见,反而像看到族中子弟争气长脸了一般开心。
乌桓透过人群看到华阳太后芈蒟坐在台上,目光闪烁,表情淡然。
“诸君,稍安勿躁。”
华阳太后清冷的声音让大家意识到朝会还没有结束。
“今日大朝,朕本不应列席。只因一桩大事需要拜托诸君。”
“太后尽管吩咐,吾等定尽力而为!”
秦王赢异尚未答话,众臣中已经有很多人都已经大声回应了。
乌桓与吕不韦对视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说话的那些大臣。
“下个月,就是孝文王出殡之时了。诸君准备得如何了?”
《周礼》规定: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
大夫三日而殡,三月或逾月而葬。
即将遗体分别摆上七、五、三日而后入殓,殡之七个月、五个月、三或一个月再葬。
孝文王正式登基后,吕不韦马上出发邯郸接迎嬴政,路上就花了两个月。
待到乌桓他们一行人回到咸阳可不就是四个月了吗?
目前秦国君王未称帝,所以都是按照诸侯礼制行殡葬之事。
此事主办部司乃是奉常,王绾上前一步答曰:
“禀太后,一应物事俱已备齐。唯各部司未经排演,恐出殡当日众人慌乱,另各国来使将陆续抵达,京畿防务秩序尚需加强。”
于是赢异组织众人讨论一番,待到诸事议定,已经日近晌午。
众人饥肠辘辘,古时朝会就是个体力活,每日一朝什么的完全是后人的误解。
众人各自散去。赵姬依然留在章台宫。
于是乌桓和嬴政就邀请吕不韦到甘泉宫共进午餐。
席间,嬴政问道:
“吕公,今日朝上为何辞去御史大夫一职?御史大夫监察百官,正是父王需要借重吕公之处。”
吕不韦抬头看看一旁伺候的蒹葭、蔓露及一些宫女寺人,微微摇头。
“饭菜既已上齐,尔等且退下。”
嬴政冷冷说道。
吕不韦等到下人们全部退下,放下手中的木梜,说:
“原本昨日我和秦王约定,丞相一职太过招摇,暂时搁置。我先出任御史大夫,计划以熊萩为少府。熊萩志大才疏,且又贪财好色。其属意者,丞相位也,若无人任丞相,他必然以为还可以争取,在少府之位或许会尽职上进。”
“但今日早朝前,我观诸臣言行,心下甚忧。武将这边,大体可分为三类。一曰老秦将。如麃公、王龁、蒙骜一家、王翦一家皆三朝为将,忠良之门。不管谁当秦王,他们都会尽忠。老秦将,宜多加抚慰,其心可用也。今日秦王立新政、重军功,已得老将之心,无忧也。”
“二曰宗室将。如嬴摎、嬴壁、嬴成、赵亥、熊离之流是也。宗室将都和熊萩交情颇深,并且在争嫡中失利,对秦王或有怨艾,若要拉拢,一时半会不可得啊。”
“三曰中间派。如杨端和、樊於期、李信、桓齮、羌瘣之流,未有明显立场,但华阳太后、熊萩多年经营,目前看来,善不可为我方所用也。”
嬴政听得瞪大了眼睛:
“如此说来,支持父王的岂非不足三分之一?”
吕不韦看了看嬴政,并未回答他这句话,只继续说道:
“而文官这边更是惝恍迷离。嬴傒,故孝文王之长子也。原也有望争嫡,却因华阳太后选择了你父亲而与王位失之交臂。心中若无嫌隙,任谁也是不信。但嬴傒为人隐忍,我却看不透他心中所想。蔡泽狡黠,范雎何等人物,以一己之力,就将当时权倾朝野的“大秦四贵”解决了,连人中之凤宣太后也因此郁郁而终。可蔡泽无名无财无势,一来秦国竟然就让范雎主动让贤而当上了大秦丞相,当了几个月丞相后又称病辞去相位,至今就当个逍遥自在的纲成君。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吗?这个人,我也是看不透。”
吕不韦才分析了两个人,嬴政已经是听得冷汗涔涔。
“隗状、王绾之流,倒是务实实干之辈。但对新王,亦存观望之意。我今日主动让位于隗状,也是想要为秦王挣得一臂助。”
“茅焦乃正直之士,现在拉拢亦是无用。鲍白令之,谄媚小人尔。至于其他人,皆未知深浅。若我今日上位,引来众臣抵触,不韦个人荣辱事小,坏了秦王大业则追悔莫及矣。”
嬴政又给吕不韦行了个大礼:“小子浅薄,未知吕公计虑若斯。非有吕公在,只怕今日已埋下祸根矣!”
乌桓突然插嘴问道:“吕公,将作孟芴乃督全国工匠、造器之人,此职虽非权重位高,也是非同小可。不知此人又作何解?”
吕不韦闻言哈哈一笑:
“中南君,汝莫非果真如众人所言,生而知之?竟是一语言中要害。”
“吕公切莫折煞小子了!我等亲若一家,吕公乃是长辈,称我桓儿最是亲切!”
“得势不忘本。好!老夫也不与汝见外,桓儿所虑极是,虽说朝中观望者众,但是子楚得位符合秦国法理正统,只要吾等行事无缺,假以时日,根深蒂固亦是可期。唯有宿卫屯兵、国库司库、车卫畜牧、造工造器、王室起居等关键位置须得可靠。宿卫屯兵,交于蒙、王两家,应该可靠;国库司库,吾已接管;车卫畜牧、王室起居只能暂时给华阳后派系的熊萩、熊啓了,否则容易打草惊蛇啊!不过这造工造器嘛,将作孟芴却是绝对可靠!孟芴乃墨家弟子,为人正直,痴迷技艺。此人乃老夫老友,大可放心!”
嬴政与乌桓稍稍心安,吕不韦又继续叮嘱他们说:
“你们两个也不必期期艾艾。今日早朝,大家都对你俩印象不错。反正你们最近无事,就多多去拜访各部,与各部大臣好生交往。若是公子可得大臣们青睐,便是於秦王大业有功!子固因父而显,父岂不因子而贵乎?”
“谨遵吕公教诲!”乌桓和嬴政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