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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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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水马龙的街市上,那些挂着各种招牌的企业厂家吸引着时光的视线。报社发的皮包里装着名片随时可以体面的奉上,上衣兜里是记者证,照片上加盖了钢印的,灼着前胸阵阵发热。
  是企业厂家就有产品,有产品就要登广告,登广告就要找报社。这么多的企业厂家一个月怎么也能谈成几家吧?六千的定额说多也不多,一千多两千上下的小广告有个四五条就够,大的几千上万的广告一条还能超额呢。
  他注意地盯看着路边企业厂家的招牌,有点像扛着家伙走街穿巷锯锅锯碗的师傅挨家挨户地搜寻主顾。
  “我是‘信息周报’的……”
  “什么事儿?”
  “您这儿,您这儿登广告吗?”
  “登广告?那边,宣传科。”
  “宣传科吗?我是‘信息周报’的……的记者……”
  “没错,宣传科。什么事儿?”
  “您这儿登广告吗?”
  “广告?那边,经营科问问。”
  “经营科吗,您这儿登广告吗?”
  “广告?得花多少钱呀?贵着呢吧?”
  “当然……不过……”
  “不登,我们也不管这事儿……”
  走了几家以后,锯锅锯碗的师傅似乎变成了饭馆里人见人烦的乞丐。
  也有好一些的时候。那是在一家规模很大的电器集团公司。
  “我是‘信息周报’的……”这次时光直接找到了宣传科。
  “哪儿的,‘信息周报’?没听说过。现在报社可真多。”一个中年人盯着时光递过去的名片和记者证,然后很在行地问,“刚成立的吧,发行量多少?”
  “刚成立,发行量有个五六万……七八万的吧?”
  “行,我们要是想在你们那儿登就和您联系。”中年人不以为然,笑笑摇摇头,客气地敷衍着说。
  “那就以后,以后常联系……”没有再谈下去的话题了,时光尴尬地告辞。
  出了电器集团公司他又进了不远的一家洗衣机厂。
  “我是‘信息周报’的记者,刚成立的,发行量二三十万吧……”
  “二三十万?倒是不少,”一个长着猫一样圆脸的年轻人将信将疑地看看时光又看看时光递过去的记者证。“您这上不是有电话吗,我们刚登过,在‘京华经济周刊’。您这儿……我们,我们以后再联系吧。”
  正说着,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猫脸忙站起来热情地让座。时光被冷落在了一边。
  “怎么着,主任?”男的边说边拿出高级香烟递了过来,“我们那儿版面可都给您留好啦?”
  “登是肯定登,”猫脸说着半推半就地接过了烟,“可登几次咱们还得再商量商量……”
  “抽着,”男的麻利地掏出打火机打着了火举到猫脸嘴边说,“那好办,一会儿中午咱找个地方,随便吃点便饭,定一下。”
  “不不不,不用。”
  “您瞧,您就是不给我面子,总得给我们刘小姐个面子吧?”
  “就是,主任,您要是不去,我可下不了台啦。”女的甜甜地笑着说。
  “唉呦——”猫脸好像牙疼似的笑起来,“别别,那我得去,女士开口一次不容易,我去。”
  他发现时光还痴痴地站在一边就不冷不热地说:
  “那咱们就那样,我这儿还有客人,你看你……”
  “那,那……以后常联系……”时光苦涩地笑着伸出了手,猫脸已经起身去拿暖壶,时光伸出手悬在了半空。他看到那一男一女正充满敌意地用眼睛乜斜着他,赶紧退了出来。
  楼道里又有几个报社模样的男女青年向这里“杀”来,边走边议论着:
  “有戏吗,‘京华’的可跟长在这儿似的天天来?”
  “他来他的,我认识主任的时候还没‘京华’呢,让他们拉走两条已经够冤的啦。”
  “就是。谁有本事是谁的,得戗过来,这可是个大户啊。”
  时光在街上买了包好烟转身又进了旁边的一家工厂。
  “我是‘信息周报’的记者,我们报发行量四五十万……您抽烟吧?”
  “不客气,不会……”
  “一会儿随便找个地方吃个便饭……”
  “不用,已经和别人约了……”
  “……那,那……以后常联系……”
  “不送啦啊……”
  以后的几天时光准备了好烟,带上了可以吃一顿“便饭”的钱,又连着跑了几家企业厂家仍是毫无结果。也不知道一下哪儿来的那么多的报社那么多的记者,真是铺天盖地。发出的二十来封信一封也没得到回信,指着靠关系是不可能了,只能见着企业厂家的门硬着头皮愣往里撞,名片、记者证两件武器也没管太大的用,每个企业厂家好像都早有记者们来扫荡过了——办公桌玻璃板下面,可以看到无数张这个报那个报的记者名片。盖着报社合同章的十几份广告合同书跟着时光漫游了半个月。时光心里开始发慌了。
  秋末冬初的风带着些许寒意在窗外呜呜低吼着,阳光被前面高高的编辑部大厅遮挡住了,从一早上就要开着日光灯。暖气倒是提前通上了,但还不到冷的季节,屋子里显得有些燥热。老梁科长来到办公室刚刚沏好茶,时光推门进来了。
  路过资料室的时候时光看见门锁着,赵兵兵还没有来。整个经理部也都还没有什么人,和原来的车间比起来,这里的黎明静静悄悄。
  “来啦?”老梁穿着笔挺的毛料中山装,红光满面,不论对谁永远是堆满笑容和蔼可亲,使那张多肉欠生动的脸多少得到了些弥补。“一会儿咱们科的那几个外勤也来。报社吗,新闻单位,不用坐班,以后就是两个星期咱们一起碰一次,大家交流交流,通通情况。……啊,那是你的办公桌。”
  时光顺着老梁指的方向看去,一张新搬来的桌子放在了靠墙角的地方,原来已经有了五六张桌子的办公室,显得更加拥挤而杂乱。老梁只字没提广告的事,这出乎时光的意料,原以为两个星期没来了,还不得进门就问?看来报社就是报社,和工厂就是不一样。但心里又不踏实——会不会是拿自己根本没当回事啊?会不会一准儿想着自己拉不来广告啊?
  时光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想起车间更衣室里那张公用的七扭八歪的破桌子,上面堆放着十几个饭盒茶缸子,抽屉里塞满了有用没用的反正都有主儿的东西。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对正在低头看报的老梁说:
  “梁……老梁,”他差点叫成梁师傅。这不同于车间的相互称谓就足以让他快慰,“我,我跑了几家企业……”他希望得到一些同情一些理解一些鼓励。
  “噢——”老梁情绪没有丝毫变化地抬起了头,脸上还是那种永恒的微笑,没有任何想说什么的意思,只等着时光往下说。
  时光立刻兴致索然,勉强地说:“挺困难的,都,都……”
  “不那么容易。”时光还没“都”出来呢,老梁笑着接过了话说,“别着急,你刚来,别着急。咱们这儿那谁,一会儿你就见着啦,蔡少云,父亲是中央部委的,跟上边挺熟,很有路子,她自己说是四分之一意大利混血,和一些涉外企业也能说上话。拿着头头儿的条子、托亲戚关系去,照样不行。金伟,何春生那都是很有活动能力的,一个多月了,也是一条没拉来呢,不那么容易。”
  “报社太多,都是拉广告的。”时光听到别的人也没拉来松了口气,“没有太硬的关系真不好拉。”
  “要不干嘛刚一来就给你们发记者证、印名片的呀?通过熟人和厂里管事儿的说上话,最好能建立长期联系。请人家抽抽烟、吃吃饭都是免不了的,有的时候别的要求也先答应下来,只要有可能登广告。你猜怎么着,有的企业喜欢在报上登登稿子呀给他们报道报道宣传宣传呀什么的,有这样的,先答应喽,回来再说。编辑部这儿只要是带着广告的稿子可以照顾,写得不行没关系,能给他们改嘛。”
  这事儿时光倒是第一次听说,心里一动。暗想,难怪自己以前的投稿没人理呢,没卤啊,谁给你白登呀?
  李主任倒背着手用脚顶开了门,神气活现的进来了,时光忙站了起来打招呼。
  “主任,您来啦?”他心里有些别扭——明明不想笑,却非得像是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
  李主任对时光连头都懒得点,只是合了一下眼皮算是回答。
  “老梁啊,你们新闻中心那会儿去坦桑尼亚,要是像这种月份还能下水里洗澡呢吧,啊?今儿怎么这么凉,刚什么时候啊?这要到了冬天可真受不了啦。”
  “那是,人那地方四季炎热,从来没冷过。”老梁似乎对这个话题格外感兴趣,递给主任一根烟说,“坐会儿,老李。人儿都没来呢吧?”
  “天儿一凉早上都舍不得热被窝儿啦,”李主任深深地吸了一口老梁为他点着的烟,又是得意又是威严地说,“赶明得开个会儿说的说的啦,这还行啦,啊?干不干事儿啦,还?咱的工资奖金就指着广告啦。”
  “您呀,还是机关呆惯了,”老梁使劲地笑着,看着李主任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变了,忙岔开说,“我们那会儿去坦桑尼亚正好和一个医疗队一块去的,路上就听他们说当地小孩从小就得行‘割礼’,‘割礼’知道吧?就是把那玩艺儿的皮割下一节儿来。咱这儿不是有人也去医院作手术割那玩艺儿的皮吗?人家那儿是从小就割,是带把儿的都得割。结果您猜怎么着?我们刚到,正赶上一回。就听着一间房子里从早上到晚上一通的乱叫,我跟您说吧,就跟劁猪的声一样一样的,天擦黑儿的时候我去看了一下,您猜怎么着?桌上放着这么大一个盘子,”他用手比划着,“您猜怎么着,割下来的那皮儿嘿,满满的嘿,冒尖儿,像咱BJ买的那爆肚似的……”
  “啧啧,”李主任涎着脸笑着问,“那地方的姑娘行吗,那地方?黑了点,可听说肉皮儿倒挺细乎?
  这会儿一个四十几岁衣冠楚楚的的少妇走了进来,笑了笑,和李主任、老梁打了招呼,坐到了离门口最近的桌子后边。时光猜想大概就是老梁说的那个路子很广的蔡少云。看上去鹰鼻鹞眼的还真有几分像意大利人。接着两个与时光年龄相仿西服笔挺的男青年也推门进来了,和李主任、老梁点了点头也坐到了屋子里各自的位置上,不用说,一个是金伟一个是何春生。三个刚来的人都戒心十足地看着时光。
  李主任站了起来,老梁也站了起来,笑着对李主任耳语:
  “细乎倒是细乎,而且绝对上赶着找你,可你猜怎么着?……嘿嘿,……一个字,赃。”
  李主任裂开嘴露出满嘴结实的大牙放肆地笑了,然后向外走去。经过蔡少云面前的时候,抓住蔡少云放在桌上的手捏了捏。
  “外边够凉的吧,少云?”李主任在蔡少云耳边挺神秘地说了一句,闪身出了门外。
  老梁向刚进来的三个人介绍了时光,时光站起来点头哈腰地向三个方向笑着致意。蔡少云似笑非笑地向时光咧咧嘴,相貌英俊的金伟和头发油亮个子稍矮些的何春生表情恶狠狠地小声嘀咕着什么,时光猜想他们是在骂人。
  “又找了些关系,跑了几个企业。快到年底了,企业都不准备作广告啦,非常困难……”碰头会开始以后蔡少云第一个发言,一字一顿的像是在念广播稿。
  “打我来了以后,可着BJ市跑了有上千家儿啦,”何春生清清嗓子细声细气地说,“给人送烟请人吃饭全是我自己搭的钱,人家别的报社都是专门的经费,那出手就不一样,咱们怎么比呀?应该和报社说说,老这么招呼我们可顶不住了,也没法儿有戏。”他说话的时候不大的眼睛飞快地在每个人脸上扫来扫去的。
  时光想起了经常从车间墙角里钻出来的那只惊恐的耗子。
  “就是。老梁,你得给我们作劲呐,”金伟也说,“这不又来了新人儿啦,这是明摆着给我们好瞧的呀!那哥儿们,你别那什么啊,我倒不是冲你,咱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过几天你就明戏啦,咱试用的还不如人家离休聘来的呢,是她妈的三孙子!也别忒不把我们当回事喽啊?就知道让我们拉广告,也得给我们点方便呀?一点血都不出,能有戏吗?现在谁白给你登广告啊?没点卤的事儿谁干呀这年头?”
  金伟衣着不俗,风度翩翩,可一开口就完了。一口的京片子腔。时光想起了老牛和李子。
  “我说过多少次啦,”老梁息事宁人地说,“就那礼品的事儿?广告科开展业务出去和人家建立关系,送点小礼物小纪念品是必须的,必要的时候也要上烟送酒请吃饭的,这我都反映过。你们可以问问老李,李主任。可这人,……没法说。没错,报社是刚成立,底子薄,可该花的还得花。不过我说句公道话,报社这儿可没把你们看成外人,大家都是一个单位在一起工作,只是分工不同吗,从领导那儿没有那么想,谁是试用的、谁是聘用的、谁是在编的,你们可别这么想,大家还是要团结,尤其我们广告科,一定要注意和各科室搞好关系。”
  “老李能干什么呀,整天色眯眯的就知道找姑娘小媳妇起腻。”
  “没文化,扛枪杆子出身。原来在机关就是个混混儿,你问他懂什么叫广告、什么叫新闻吗?斗大的字他能认得几筐呀?”
  “农民办报。”
  “指着他,报社干脆关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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