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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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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住的塔楼下边,南北相贯着一条笔直的小河。河水不深也不清,河岸很高,一水儿的水泥方砖,齐整光洁。说是河,其实更像水渠。还不到七点,太阳就明晃晃的了,天空中蒸腾着湿乎乎的热气。沿河边一拉溜半人高的花草树丛,花花绿绿的看了让人焦躁。塔楼在河的东岸,正对着的是一座小桥。过了桥,西岸以小桥为界,北边是街心花园、游乐场。一些老头、老太太三五成群,遛鸟的、放风筝的、练气功的、打太极拳的、拉京胡唱戏的,各尽其乐。南边就是早市。摆摊的、采购的,密密麻麻的人长蛇似的一眼望不到头。楼上看像蚂蚁,楼下看像那张名画《清明上河图》,我不喜欢那画,不觉得它有多好。对这样的画成为名画一直怀有异议。我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和吴氏分居后,我一直深居简出,深沉得一塌糊涂,连常茂都有些受不了了。没想到,光阴似箭,外面的世界已是几度春秋。看着河边熙熙攘攘的人,我脉搏加快,嗓子眼儿干热难耐。
  开始我以为,这儿不会有我认识的人。没想到,刚过小桥,就遇到了熟人——楼下修车的老头。老头不慌不忙的,显然是早市的常客,他没买什么,正倒背着手正站在桥头,看人放风筝。还没容我说话,就打招呼,说,来了?我随便应了一声,我不想和他多聊。老头又问,这阵子忙吧?我明白他的意思,老头大概有日子没见我一早一晚的上下班了。我说,辞了。老头立住,拉开一副长谈的架势,说,辞了?那……不等他说完,我不由分说绕行而过,听见老头提高了声音,在后边不甘心地说,好,辞比不辞好……
  修车的老头姓张,他的车铺在一个很有战略意义位置——正对着我住的塔楼。楼里出入的人尽收眼底。那会儿,我已经成了白领,每天骑车去“XXX办”上班。那辆自行车,用常茂的话说,是全世界最破的一辆,常出毛病。这是当年我在工厂上班每天追汽车的结果。我因此常来老头的车铺。老头给我的印象颇为无聊,又莫名其妙。他对修车的事儿,充满兢业精神和职业自豪。一身半旧的工作服总是干干净净,干活前一定要戴上花镜和手套。不就修个车吗,有必要吗?一个人的营生,自个儿还不照顾自个儿?不,像是有谁拿刀逼着他似的,无冬历夏,没星期天节假日的,风雨无阻天天在。车有小毛病还行,大毛病就他那颤颤巍巍的身子板儿又修不了,找他修车的人没几个,就那几个人还净是熟人,不要钱、不给钱的时候多。老头的家不远,有半站地。走路有个五分种就到了。非要那个劲,中午不回家,每天拿个饭盒带饭,一个人在他那个耳朵眼儿大、东倒西歪的小修车铺里吃。不知个图个什么?老头话尤其多,跟谁都聊,跟常茂一样,也属于通俗派,全是家长里短儿的。我喜欢常茂的通俗,不喜欢老头的通俗。常茂通俗有透彻的时候,老头的通俗永远没有透彻的时候。但我和老头还是不错,这里边有几个原因。和吴氏无照经营的时候,从塔楼出出进进常遇见老头。我心虚,怕让街道小脚侦缉队知道。老头的老伴是队长。照理,我和吴氏经营,虽无照却正当,本不该怕什么。可想到小脚侦缉队一以惯之的办案风格,一旦传讯,严加盘查,仔细审问,穷追不舍,还是感到恐惧。我和常茂小时候,曾几次犯到她们手里,早有领教。所以,我耐着性子,和侦缉队队长的老伴儿,张老头聊家长里短儿,以防万一。我有一天告诉老头——所有熟人里,第一个告诉的就是他,我要结婚了。就是和您总看见的那个姑娘接。老头说,好,接比不接好。后来我发现,老头有顺情说好话的毛病。不管是谁,告诉他什么,他都会说,好,……比……好。
  我和老头不错,还因为一件事儿。有一年冬天,我在XXX办上班,还没转正。早上刮起了大风,我推车刚出来,车胎瘪了。对面的车铺,每天老头就坐在门口修车,那天却连个人影儿也没有。这么大风,我想老头不会来了吧?可这会儿去坐公共汽车,时间卡的不对了,一准迟到。我想试试运气,还是把车推到了车铺门口。东倒西歪的小铺,门上没上锁,我心里有了一线希望。我推开门,看见老头在里边正白嘴儿喝着小半瓶白酒。那会儿,我和老头还不熟。我说,这么大风,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回家?老头说,老婆爱唠叨,没完没了的,小孩儿闹,鸡飞狗跳的,整天在一块儿,呆着没事儿,就想找岔儿吵架。白天上班就好了,晚上回去还挺亲热,谁愿意老呕气呢。老头说着,看了一眼我的车,又问,忙不忙?我说,正想上班,迟到了扣奖金。又说,这天儿,能行吗?老头喷着酒气凑到我耳边,说,怎么不行?熟人吗。我听了激动不己。就像我去“XXX办”的时候一样。那会儿想,“XXX办”都是干部编制,我一个工人,能行吗?吴氏说,托人找的上边的头儿,怎么不行?熟人吗。想到能赢得别人惠顾的确让人激动,为这事儿,我对老头有了好感。再说,那会儿,我和吴氏经营伊始,正满目春光,看苍蝇都是双眼皮儿,更别说大风天,破例给我修车的老头啦。后来,“XXX办”有了班车,我抛弃了我那辆自行车。最近,我无意中发现,它竟然还在我住的楼下的车棚里,满是灰土,在所有自行车当中,破得更加出类拔萃了。我不用再修车以后,出来进去还和老头打招呼,偶尔也聊两句。总的说来,我和老头不错。
  早市上,还有一些面孔我看着眼熟。都是我住的那座塔楼里的邻居。一个是退休的老工人,手里提着菜篮和几个老太太站在那儿,正在切磋锅塌豆腐的作法。据说,他儿女都大了,分出去住了。他整天琢磨烹调。每天晚上都盼着儿女能带着孙子孙女来吃饭,有一个不来他就难受。每天为了这顿饭绞尽了脑汁。还有一个面熟的,是某研究所的女处长,正站在鱼摊前面一动不动地看小贩卖活鱼,我转一圈儿回来了,她还站在那儿,光看不买。不知练的是哪路功夫。据说,她家别的荤菜不吃,就吃鱼。女处长每天早上,都去买活鱼,然后才去上班。这会儿,看着她在那儿犯愣,不知在想什么。
  第一天去早市,很让我失望。没错,光顾早市的女性居多,这跟常茂说的没出入,但年龄段偏高,高得没法将就。能引起我欲望的年轻的女性,一个也没看到,这是我事先没想到的。我发誓不再去了。可第二天,又鬼使神差地去了。接着是第三天,第四天……到后来,连自己也奇怪,怎么每天成了习惯了?认识的还是那些人。修车的张老头,逢人就切磋烹饪的老工人,买活鱼的女处长,后来我知道了,她每天都等在鱼摊上,买刚咽气的活鱼,可以便宜好几毛钱,一天几毛钱,十天几块钱,一个月下来,一年下来呢。她的帐算得很科学。这里听到的实话比别的地方多。其实一句实话都没有。可人们都不急不恼的,比赛着说不是实话的实话,就像作智力游戏,心平气和,各得其所。实在不行,还有裁判——市场协管员从中定夺。我在早市上耳朵里灌满了这些动人的实话。比如:
  实话告诉你,说实话,这茄子那边一块五,我这儿买一块三……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哇,你?
  实话告诉你,这牙刷是合资的,商店里十二块一把,我这儿五块钱三把……
  说实话,我不在乎多少钱,可你这肉不成,怎么也得便宜点……
  最无聊的,是早市上,我没粘着知了,几次都是未遂。对那些不多的年轻女性,我采取了有步骤的行动。先是尾随,在眼前晃悠,使其留下印象,然后寻机搭讪。其中有两个开始我觉得特有戏。一个是买豆腐的,她自己说是国营单位下岗的,在给一家副食商店卖豆腐。每月能挣几百块钱,很辛苦,但很实惠。这姑娘像个村妞,和其它农村来的小贩在一起难分真假。脸红扑扑的,个子挺高,身材丰满,凹凸分明。我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有点像当年的吴氏。我没费什么劲就和她搭上了话。姑娘热情、大方,卖豆腐的时候,钱给多给少不太在乎,生意很不错。我下了一番功夫,一连买了好些天的豆腐,放在屋里都馊了。屋里像常茂办过大案似的,臭气熏天。可姑娘除了豆腐,别的事儿都没兴趣,凭我百般挑逗,姑娘矢志不渝。最后我断定,这姑娘发育不正常,不是过分早熟,就是永远不熟的那种。我只好另起炉灶。还一位有戏的,是职业女性,说话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气质高雅,举止不俗(有点像第一次我见到的黎枫),几次见她都是匆匆而来,多是采购新鲜的水果和青菜,然后匆匆而去,去赶停在早市桥头的班车。我尾随了几次,在她眼前晃悠了几次,然后开始上前搭讪。姑娘很友好,毫无戒心。但谈话的内容总离不开水果生菜与人的健康。我劝自己不要操之过急,买了一堆饮食保健方面的书,使我再面对她的时候,对偏食水果生菜与人体健康的问题能侃侃而谈。几次见面,结果使我大失所望,原来姑娘的丈夫有此嗜好,唯水果生菜是命。姑娘弄清了多吃水果生菜的科学依据以后,对我的热情顿减。我弄清了她在为谁辛苦为谁忙以后,对她的兴趣全无。另外的几人次,更加不着边际。除了豆腐姑娘以外,都是机关的白领。都女人味十足,性别分明。这让我迷惑,让我为她们以后的命运担心,影响了我的兴致。
  我没粘着知了,什么也没得到,又好像得到了什么。我心里挺乱,还没来得及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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