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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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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晨光来的格外快些。
  
  钟鼓声落,牢房上的铁链声就传来,魏姩便明白,亮更了。
  
  她要去刑台了。
  
  “魏家女魏姩知法犯法,杀害齐家千金,罪不容恕,判处凌迟,即刻行刑!”
  
  魏姩突然很想笑。
  
  魏家女?
  她都要死了,为何不见魏家有人来看看她这个魏家女。
  
  父亲,母亲,长兄,他们为了保护魏凝,对她避如蛇蝎,只盼不得她快些死才好,如此,她算哪门子魏家女。
  
  察觉到有人靠近,魏姩竟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罢了,她这一生,就当是个笑话吧。
  
  惨烈又讽刺的笑话。
  
  “慢着!”
  
  一道稍显尖细的声音止住了狱卒拉魏姩的动作。
  
  魏姩小幅度偏了偏头。
  
  难道,还有人来送她一程吗?
  
  “奉太子殿下口谕,赐魏姩鸩酒。”
  
  宫人话音落下,周围有那么一瞬静若无声,魏姩看不见,却能想象到他们此时的神情。
  
  一定是震惊,诧异,不解。
  因为她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不,她比他们多了一样。
  
  喜悦。
  
  昨夜太子殿下听到了她的请求,应她了。
  
  ‘奉太子殿下口谕,赐魏姩鸩酒’
  
  这是她听过最动听的话。
  
  “魏姑娘,请吧。”
  
  魏姩闻到酒香,无力的动了动伤痕累累的手指。
  
  她的手筋断了,拿不了酒杯啊。
  
  宫人垂眸看了眼魏姩的手后,将酒杯递到了她的唇边。
  
  酒不烈,很温和,还透着桂花香。
  魏姩的唇角勉强勾起一抹弧度。
  
  这是她喝过最美味的酒。
  
  几日不曾进食,酒水浸在她满是裂痕的唇上,添了最后一丝水光。
  
  魏姩艰难出声:“多谢,殿下。”
  
  宫人没回声,神情冷峻的静静等着。
  
  等魏姩落气。
  
  被狱卒和宫人围绕的潮湿阴暗的牢房中,一身血迹,凄凉惨烈的女子,慢慢地没了气息,结束了她短暂不幸的一生,至死,未能昭雪。
  
  -
  
  菊月的烈日很有些难熬,秋老虎不留余力发挥它的威力,烤的人心慌气短。
  
  午时的烈阳最盛,外头更是少有人行走,可香山寺后山入口处,却出现了一对主仆。
  
  姑娘容貌清美,身段窈窕有致,行走间一举一动尽显大家闺秀的优雅端方。
  
  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桐木门,用绣帕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后,走到了百年老槐树下,打算稍作歇息。
  
  她已顶着烈日走了近半个时辰,此时着实有些受不住,才倚着槐树便觉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就陷入了短暂的昏迷,身子顺着槐树软软的滑下。
  
  可丫鬟对此却丝毫不知,她一边扬着帕子扇风,一边估算着时辰,催促道:“姑娘,我们得快些了,三姑娘怕是到了多时了。”
  
  许是久久没听到回声,丫鬟这才转头看去,却见姑娘跌坐在地,背靠槐树昏迷不醒。
  
  她愣了愣后,暗道坏了,这莫不是中暑了。
  
  丫鬟急忙跑到姑娘跟前,焦急唤道:“姑娘?姑娘!”
  
  这关键时候姑娘可不能出了什么岔子,否则三姑娘的计划就落空了。
  
  魏姩是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中,再次睁的眼。
  
  她的人中被人紧紧掐住,耳边环绕着尖锐刺耳的呼喊;魏姩不适的皱了皱眉,想要偏头避开掐住她人中的手,这点儿疼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她很不喜欢。
  
  魏姩还没有缓过神来,就听那刺耳的声音微扬:“姑娘醒了!”
  
  她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魏姩眼神骤冷。
  她怎么看见春来了!
  
  丫鬟春来触及她冰凉的眼神心中一凛,下意识收回手退后了一步:“姑娘,您怎么了?”
  
  魏姩死死盯了春来片刻后,手指微动。
  她在狱中的那些日子曾不止一次的想,若再见到春来,她一定亲手掐死她!
  
  春来自幼跟在她身边,她自认待她不薄,可她却在案发后拿出了那些信纸,做了伪证,言从头到尾香山寺都是她魏姩一个人与齐云涵的约,将主使魏凝摘得干干净净!
  
  春来的证词将她的‘杀人罪’彻底钉死!
  
  魏姩不知道为何还会见到春来,但她身体的第一反应就是掐死她,只是她才抬起手,便听春来道:“姑娘,快到午时四刻了,我们得快些上山,不然就要迟到了。”
  
  魏姩动作一滞。
  
  午时四刻?上山?
  
  熟悉的字眼让她猛地抬头打量起四周。
  
  青砖石阶,精修的桂花树,常青木中蜿蜒小道,桐木门...
  这是香山寺后山入口!
  
  魏姩怔愣许久后,茫然又震惊的扶着槐树站起身。
  
  不对,槐树...
  她飞快转头看向身后这棵百年老槐树。
  
  她记得,当年她因日晒太久,曾在这棵老槐树下短暂歇息,之后推开了那扇桐木门,走到槐山亭,看到了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齐云涵...
  
  然后,她在奉京狱受尽折磨,崩溃绝望,垂死挣扎...
  
  魏姩抬手缓缓靠近槐树,用力抓在槐树上,指尖随之传来一阵麻木的刺痛。
  
  刺痛感...
  她有痛感了。
  
  魏姩又低头打量自己,淡蓝罗裙,半月玉佩,荷叶绣鞋,这就是她当年赴约的那身装扮。
  
  所以...她从魂魄的状态,回到了当年案发前半个时辰!
  
  是的,魏姩死后,魂魄在世间游离了很多年。
  
  她看见她的尸身停在了魏家院中,狱卒走后,魏家的人没再多看她一眼,便吩咐下人将她拉到城外,找个地方埋了。
  
  之后她就一直无法离开她那个没有墓碑的小土包,但她还是知道了齐云涵一案的始末。
  
  因为魏凝常来看她。
  
  更准确的来说,是来嘲讽和炫耀的。
  
  魏凝来了很多年,她便从魏凝的言词中窥出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原来她真的不是魏家女,而是魏夫人十六年前在佛堂捡回去的,她的亲生母亲是盛安郡主卫如霜。
  
  她生前就听过盛安郡主在乱世中弄丢了一个女儿,可却从未想过,那个女婴竟会是自己。
  
  后来在魏家的暗中透露下,盛安郡主找到了她,知道她生前在狱中所受的折磨后,与齐家斗的两败俱伤,她的亲弟弟与齐家两位公子皆在那场争斗中折损,魏家渔翁得利,平步青云。
  
  从魏凝的话中,魏姩还听出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场筹划了多年的阴谋背后,还有一个真正的主使,但魏凝没有过多提及那人,每每只用他替代,她便也不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
  
  魏姩成了郡主府的姑娘,魏凝的婚事也就不会受她影响,她一朝高嫁,成了宰相夫人。
  
  那天,魏凝带来了纸钱,说以后不会再来看她了。
  
  她一脸幸福的说自己有了身孕,不适合再来这种地方,临走前,她又同她说了一个真相,那就是她在狱中所受的折磨,不是齐家做的。
  
  齐家只想一刀砍了她替齐云涵报仇,没有折辱过她。
  
  可她不在齐家手中受尽折磨,盛安郡主又如何会同齐家斗个你死我活,魏家又如何渔翁得利。
  
  盛安郡主与齐家都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她与齐云涵,都是这个长达十余年的阴谋中的棋子。
  
  魏姩当时恨极了。
  她明知不可能,还是下意识伸手想要将魏凝拉入地狱,可她还没有碰到魏凝,就卷进一个漩涡,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魏姩轻轻闭上眼,指尖用力的扣在槐树上,不容忽视的刺痛感让她快速的平静了下来。
  
  “姑娘,姑娘?”
  春来见魏姩扶着槐树久久不动,心下着急,出声唤道。
  
  魏姩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今日,是他们谋算的第一步,不管她是如何回到了这一刻,就算只是镜花水月,她也要竭尽所能去将它粉碎,摧毁。
  
  至于如何破局,在魏凝最开始说出真相后,她就琢磨过很多次。
  
  他们这盘棋下的太大,仅凭她现在的力量,无法与他们抗衡,她就算此时转身下山也跳不出他们的棋盘,想要彻底改变将来的轨迹,她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此情此景,唯有一人能助她破局。
  
  魏姩侧首看向那条常青木蜿蜒小道,眸光渐深。
  
  她沉默片刻后,坚定的抬了脚。
  
  春来见她终于愿意走了,心中一喜,只是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
  
  魏姩没有推开那扇桐木门,而是转身走向了蜿蜒小道。
  
  “姑娘,您这是去哪里,三姑娘已经在后山等您多时了。”春来先是愣了愣,而后焦急的追上去。
  
  魏姩并没有理她,反而加快了脚步。
  
  春来有心想去拦她,却一时没能追上,声音因急切变的尖锐了起来:“你不能再过去了!那是太子殿下的别院,太子喜怒无常,暴虐弑杀,你擅闯会死的!”
  
  魏姩眼底划过一丝冰凉。
  那又如何?比起她身边的人,那个人显得和善多了。
  
  毕竟在她最后一天,是他给她送来鸩酒,留了她最后一丝体面。
  
  “太子殿下在此,岂能过而不拜。”魏姩淡淡道:“妄议储君,是死罪。”
  
  春来猛地醒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惊恐的望向四周,见再无他人才勉强镇定下来,等她从惊慌中抽离,魏姩已经走出了很远。
  
  她看了看天色,急的跺了跺脚后,赶紧追了上去。
  
  姑娘这是疯了吗,怎突然要去拜见太子了!
  要是错过了计划的时辰可如何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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