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章

　　致雷诺·沙尔：
　　你在那过得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貌似已经过了很久了呢，情况如何呢？在外面是不是有很多动物和植物？
　　会不会出现食物不够的情况？
　　啊...一不小心就问了那么多呢...毕竟...很久没见了呢。你不在的日子，莫名地变得寂寞起来了。
　　对了，我给你的那枝铃兰应该已经枯萎了吧？所以我又给你寄了一枝！这家店我可是找了很久的哦！毕竟现在都是塑料仿真花。
　　你应该还记得吧？回来后要陪我去外面看花海～一直在外面的你，应该已经见到了吧？我也好想看看啊～
　　所以一定要平安回来哦～
　　等你～
　　——2233年4月17日，安妍。
　　“嗐...”
　　雷诺叹了一口气，将信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接着将那枝比较新鲜的铃兰别在了胸口的标签上方。
　　“女朋友？”
　　一旁的士兵笑道。
　　“不是...只是青梅而已。”
　　“那也不错啊～不过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写信的啊...就好像在看那种以前的战争电影一样～”
　　那士兵的话刚说完，车辆便突然停了下来，车内的几人因为惯性向一旁倾去。
　　“敌袭！全员下车作战！”
　　“看来只能等下再聊了～”
　　那位士兵拿好武器，同其他人一起下了车。
　　雷诺点点头，也跟着从车上跳下，踩在了松软的土地上。
　　各种机器的轰鸣声，各种武器的开火声以及各种士兵的叫声，都环绕在雷诺的耳边。
　　雷诺深吸一口气，探出头，用手中的枪械不断射击着前方。
　　尽管他一个敌人都没看到，但他也没有松开扳机。
　　“有狙击手！”
　　一位士兵高呼道，没等他跑到掩体后面，身体便被大口径的子弹撕碎了。
　　几百年前的武器，就算放到现在，对于脆弱的人体来说还是极其致命的。
　　更何况他们这群通过紧急招募进来的，没有进行过模式化训练的兵，根本没有属于这个时代的作战服。
　　“哈啊...”
　　雷诺连忙靠在了车旁，不管看几次，他都受不了刚才的场景。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轻易地被撕碎，就像水气球炸开一样。
　　太残忍了。
　　“喂...”
　　之前那个同雷诺搭话的士兵向雷诺跑来，声发到一半，便和上一个士兵一样——
　　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啊...”
　　雷诺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一滩不可描述的东西，各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
　　他知道，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像他们一样毫无征兆地死去。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上战场。
　　像打枪什么的，在游戏里玩玩就够了。
　　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雷诺努力平复下心情，并仔细观察了起来。
　　根据地上血液的轨迹，大致能推测出狙击手的位置。
　　“狙击手可能在2点钟方向！”
　　雷诺鼓起勇气报告道。
　　他并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的判断，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根本没有什么经验。
　　“没有检测到热源！”
　　“唉？”
　　雷诺一愣，怀疑起是不是自己果真判断错了。
　　“雷诺队员，你只需要专注眼前的敌人。”
　　“啊...是。”
　　就在这时，又一位士兵被撕碎了。
　　这一次，雷诺看清了身体被撕裂的方向。
　　虽然这个画面让人不适，但雷诺还是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到了。
　　就是在2点钟方向。
　　雷诺微微探头看了一眼，并迅速把头缩了回来。
　　那里有一座小山丘。
　　狙击手一定在那。
　　此时，那座小山丘上。
　　布雷兹身着热成像干扰服，趴在地面，用大口径的狙击步枪瞄准着联军。
　　这把枪的原理虽然古老，但用来杀人还是足够的。
　　布雷兹快速地寻找着下一个猎物，被称为“天才”的他，毫无疑问便是猎人。
　　他与其他人不同，不需要什么观察手，也不需要什么辅助装置。
　　从小便在军事学校参加训练的他，是一般人无法比上的。
　　再加上那可怕的天赋，被称为“人形的杀戮机器”也不会有什么错。
　　播捉到目标后迅速射击，没有一点犹豫。
　　就算那人在眼前被自己撕裂，内心也毫无波澜。
　　作为一名帝国士兵，他只需服从命令即可，命令就是全部，命令就是生命。
　　作为一名帝国的王牌狙击手，杀人就是他的天职。
　　“布雷兹，空中有敌方援军，暂时撤退。”
　　“收到。”
　　布雷兹瞬间收起装备，走进了树林中。
　　这时，联盟的空中支援赶到，并对帝国的地面部队进行了一波清理。
　　这让联盟的地面部队获得了宝贵的休息时间，并继续向前推进。
　　空中支援能过来，也就说明前线那边或许是联军占据上风。
　　这成功地鼓舞了联盟士兵们的士气。
　　这场战斗以联军胜利告一段落，太阳也缓缓地消失在地平线下。
　　“直接赶回那里吧，东西已经架设好了。”
　　“明白。”
　　布雷兹一边吃着压缩饼干，一边往沐谷市的方向赶去。
　　夜晚走在这种荒郊野岭，意外的让人感到舒适。
　　艾琳娜肯定也会喜欢的，等战争结束，布雷兹打算在晚上带她来这种地方走走。
　　就在布雷兹浑身保持放松状态时，一声枪响从背后传来。
　　紧接着一颗子弹从一旁飞过，射在了身前的一棵树上。
　　布雷兹立刻躲到最近的那棵树后，拔出了手枪，朝刚才子弹飞来的位置迅速开枪。
　　那里已经没人了。
　　“怎么了？”
　　“敌袭...马上解决...”
　　布雷兹将背后的狙击步枪放下，举起手枪，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寻找敌人的身影。
　　“呵啊！”
　　雷诺突然从一旁的灌木丛中冲出，一下子将布雷兹撞倒在地，并坐在他的身上。
　　雷诺趁机夺去布雷兹的手枪，将它丢到远处，随后用自己的手枪瞄准着对方的头。
　　“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
　　雷诺注意到了耳机和布雷兹脖颈上的项圈，便用一只手摘下耳机，丢到了一旁。
　　当手伸向项圈后，却怎么也摘不下。
　　“不用试了，你是摘不下他的。”
　　布雷兹静静地盯着枪口，很平静地说道。
　　“帝国可真是让人作呕呢...”
　　雷诺对着项圈开了数枪，项圈断裂的同时漏出大量电流刺激布雷兹。
　　“呃啊...”
　　随即，项圈闪起红色亮光。
　　“快把它扔掉！”
　　布雷兹强忍着疼痛喊道。
　　雷诺见状，连忙拿起项圈扔出。
　　项圈刚脱离手没多久，便爆炸了。
　　“这也...太没人性了吧...”
　　“嗯...接下来...杀了我吧...失败者...不配活着...”
　　“哈？”
　　雷诺愣了愣，竟直接收起了枪，并从布雷兹身上离开了。
　　“既然这样...”
　　布雷兹见状，起身拿起地上的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雷诺愣了愣，连忙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走了布雷兹手中的枪，接着对他扇了一个很响的耳光。
　　“你是笨蛋吗？”
　　“我...失败了...对于一名战士来说...只有死亡这一条路了。”
　　“你...我不知道帝国是怎么教育你的。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去杀人和去死的！”
　　雷诺说着，一把扯住布雷兹的衣领。
　　洁白的月光透过枝叶照在一红一蓝的两人身上。
　　“总之给我活着啊！战场上的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够活到最后，可终究还是有人死了。而你，明明有活下去的机会，为什么不珍惜？”
　　“作为战士...命令就是一切...未能完成命令...便就没了活下去的资格...”
　　啪！
　　又是一耳光，清脆的声响在林中回荡。
　　“但是你更是人啊！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守护的，想要回去再见一面的人吗？至少为了那个人，也要活下去啊！只有活着，才能见到那个人啊！”
　　“艾琳娜...”
　　“这不是有吗？！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吧？那就至少为了她，以一个人的身份好好活着。你还想和她做很多事的吧？”
　　“和艾琳娜...是...的吧...”
　　布雷兹的嘴唇颤抖着，双瞳发着淡淡光芒，那或许是反射出的月光，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光。
　　“我也是疯了，竟然对一个帝国士兵说这些...”
　　雷诺松开了手，说道。
　　“不，作为帝军的我已经被杀了...现在的我，只是我。”
　　布雷兹笑道。
　　雷诺一愣，自己的选择好像并没有做错。
　　“我叫雷诺·沙尔。”
　　雷诺伸出了手。
　　“布雷兹·威廉。”
　　布雷兹伸手握了上去。
　　咕～
　　结果...肚子的叫声打破了这个气氛。
　　“啊...”
　　雷诺一脸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没吃的了吗？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吗？”
　　“话是那么说...总不可能带身上吧...”
　　“那那个设备呢？”
　　“那可是放在工业城的超大机器啊...”
　　“emmm...这是单兵用防身电磁炮。”
　　布雷兹拉开有手臂的袖子，上面戴着一小个的装置。
　　“啊...这...”
　　虽然联盟也有单兵型的电磁炮，但也有一把步枪的大小，这么小的雷诺还是第一次见。
　　“这样吧...我们去捕猎吧。”
　　“唉？”
　　“你们不杀生来着...一直吃那种垃圾重组的食物，不膈应吗？”
　　“已经习惯了...而且...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
　　“没关系的...”
　　“唉？”
　　“都到这种时候了...连人都杀了...”
　　布雷兹看着雷诺愣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让你尝尝真正天然的肉类吧。”
　　于是，两人在寻找了一番后，可算是找到了一头棕熊。
　　跟它正面对抗肯定是不可能的，布雷兹取出一颗钢珠，装进单兵作战微型电磁轨道炮中，瞄准着那头熊。
　　右臂周围环绕着溢出的些许电流，接着伴随一声巨响，钢珠被弹射了出去。
　　速度极快，精准地穿过了熊的头部，强大的冲击力使整个头部直接炸裂。
　　接着在布雷兹的简单处理后，两人生起了火，烤起了切成小块的肉。
　　“野生动物体内的细菌很多，需要充分烹饪后才能食用，所以口感可能没那么好。”
　　布雷兹一边旋转着手里的匕首，一边说道。
　　“嗯。”
　　雷诺点点头，因为联盟从未打算猎杀动物之类，所以根本没有教授过这种知识。
　　至少传输给他们终端的说明里没有写。
　　又烤了会儿，肉的表面已经有些焦黑，并发出滋滋响声，香味也扑面而来。
　　“差不多了。”
　　布雷兹说着，咬了一口肉。
　　雷诺看着肉顿了顿，也往嘴里送去。
　　“好...烫...”
　　雷诺把肉吃了下去，非要说，和那些重构出的肉没太大差别，甚至为了杀菌反而烹饪后口感更差了。
　　但也确实有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味与特殊口感。
　　毕竟这是生物体上切下来的，拥有大量用于维持生命体运作的组织。
　　虽然粒子重构技术也能模拟这些结构，但只能模拟出数据库中的数据。
　　吃多了，也就一个样子了。
　　而这对雷诺来说还是第一次体验到，是种奇妙的感觉。
　　吃饱后，剩下的肉还在那熏着，作为之后几天的口粮。
　　雷诺靠着树干，面朝火焰，拿出了那张照片。
　　这种天然食物的美味，想必喜欢自然的安妍也会喜欢吧。
　　等战争结束，也让她尝尝吧。
　　“这是你重要的人？”
　　布雷兹凑了过来，问道。
　　“啊...嗯...我和她约好了...回去之后带她来外面看看。”
　　雷诺看着照片露出了笑容。
　　之后几天，两人一同在野外行进。
　　食物不够了就捕猎动物，采摘野果。
　　淡水不够了就寻找溪流、湖泊。
　　在这绿色之中，过得意外的舒适、安心。
　　若没有战争，两人恐怕愿意一直待在这里吧。
　　这里的空气虽不如城市中净化器产出的清洁，但却能让人内心平静。
　　或许，这和安妍的家的味道一样吧。
　　雷诺看着胸口的铃兰，回忆着战场的残酷与身处野外的快乐，开始觉得能理解安妍了。他因此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定会回去的想法，他不想让安妍再体会一次被战争夺去的感觉。
　　终于，两人来到了沐谷市附近的一座山上。
　　从崖边望去，能看到那座已经全面进入战备状态的城市。
　　而另一边，则是推进来了的联军。
　　“没想到...刚好赶上啊...”
　　“因为在途中有帝军的拦截，被减慢了速度吧。”
　　布雷兹说着，将狙击枪架到了地面。
　　“布雷兹？”
　　“放心吧...是为了避免发生什么意外。我可不想再当杀人机器了。”
　　“嗯...”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唉？我也...不清楚...”
　　“这样吗...我也是啊...我想保护艾琳娜...”
　　“我大概也是类似是想法吧...”
　　雷诺看着胸前快枯萎了的铃兰，说道。
　　就在这时，枪炮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安宁。
　　战斗开始了。
　　城墙上的反物质炮一轰，便有大片的联军化为粒子，绿色的草地也被裸露的泥土代替。
　　联机的战机飞来，各种攻击打在护罩上，都被挡了下来。
　　接着那些战机又纷纷被放空炮击落。
　　而帝国也是在收获大量杀敌的同时，损失了一部分的防卫炮。
　　联盟的士兵们只能盲目地射击着。
　　尽管如此，还是不断有人倒下。
　　甚至在高科技武器下，不少人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双方的损失搜极其惨重，尤其是作为进攻方的联军。
　　在这激烈的炮火之下，原本的绿地立刻变得寸草不生了，满地的坑洼和残骸。
　　这时，一个熟悉呃身影出现在了布雷兹眼前。
　　艾琳娜穿着一套外骨骼装甲，装甲从两侧延伸出数种不同的热武器。
　　联军的子弹飞来，都被瞬间形成的护罩挡下。
　　这大概就是帝国新研制的装备——又一件杀人利器。
　　布雷兹受够了。
　　“联盟的虫子吗！去死吧！～”
　　艾琳娜的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身旁的数把武器同时开火。
　　顿时，联军死伤无数。
　　正如艾琳娜所说，联军们就像虫子一样，轻易地便被她杀死了。
　　“她也和我一样。”
　　布雷兹淡淡说道。
　　一旁的雷诺明白了他的意思，尽管她在屠杀着可怜的人们，但她自己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不论联军还是帝军。
　　大家都只是...
　　可怜、弱小、虚伪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