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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伏妖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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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三的燕府坊最是迷人心神,启蛰将至时春雨绵密如青丝,肉眼难察。
  青石铺制成路的街市,行人游者都被这雨扯住了脚步,任凭春雨霡霂,划过油纸伞坠落如帘。
  街市深处的一间灯笼铺内灯火葳蕤,俊秀的青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衣,坐在店铺的石阶上用竹条编织着灯骨,对着屋檐下滴落的雨丝喃喃低语。
  “从现代来到这大玄国也有两百多年了吧,过去了这么久连我这说话也变得文绉绉了………真想喝一听可乐……”
  一滴春雨自檐下滴落,坠至石板阶上四溅如珠。
  结束了回忆,白衣青年又缓缓叙道:
  “此次赶赴玉京,伏妖司竟遣使从四品上的柳镇抚使,往常有案情知会我这个挂职的总旗也只是派一小厮罢了。”
  白衣青年用细线扎起灯笼骨架的衔接处后,起身道:
  “只怕是伏妖司又遇到什么棘手的案子了。”
  此时仅有白衣青年一人的灯笼铺内竟传来了清脆如银铃的少女声音。
  “楚槿大人,伏妖司的那帮太平犬只会些溜须拍马的纸上功夫,真遇上什么恶妖作祟,就没了辙,只能请您出山。”
  檀木桌上文房四宝旁,一盏仅手掌大小的银灯灯火闪烁,那少女的声音俨然是从这盏银灯内发出的。
  苏槿将编织好的灯骨置于桌旁一角,从雕刻着祥云的镇纸下抽出一张素宣,又于笔架上取下一支细毫画笔,墨早已研磨好,笔尖细细蘸墨后回道:
  “银铃,圣贤学宫祭酒当年能亲手为伏妖司题下镇魔荡秽四字,也不是只凭他们溜须拍马的纸上功夫,正一宫的大仙师不也曾亲临玉京伏妖司吗?”
  灯盏烛火跳跃,银铃回道:
  “仙人们一个个口中念叨着太平天下,可降妖驱邪的事情没见哪个正一宫道人为此下山,都忙着捉坎填离,调伏龙虎呢。”
  楚槿听着银铃的嗔怨,不禁微微笑道:
  “正一宫哪有小银铃说的这般清高自傲,当年点化我的师尊不也是正一宫的吗?”
  银铃许久才哑然道:
  “那也只是师尊一个而已…”
  此时宣纸之上,毫笔行墨里,两艘画舫已然成型,游于绿水青山中。
  “制完这盏灯,我们也该动身了。”
  铺内二人正说话间,铺外一人撑着柄朱红的油纸伞快步走来,许是心急,连踩了数个水洼,不仅那双流纹快靴早已浸湿,就连青虺服也濡湿了边角。
  楚槿听得门外声响,回首望去,见一人立在青石台阶上,虽是撑着柄油纸伞,可发梢上却还滴着水珠。
  搁下手中画笔,楚槿拱手道。
  “回头客啊,柳镇抚使大人方才去无多时,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柳折擦去额角雨水道:
  “司卿大人燃灵符特传急报唤你入京查案,可你这灯笼铺子周遭却设了个劳什子结界,灵符法咒入内不得,只好又寻了我,我这又来唤你。”
  啧啧两声,楚槿叹道:
  “这可真是苦了你柳折大人,就这般着急,连个寻常的避雨符都忘了吗,惹得一身雨,莫要浸湿了我铺子里的灯笼。”
  说罢,楚槿转头又对着窗棱上悬着的一枚丹朱覆纸上绘有孩童燃烛像的灯笼唤道:
  “春雨乍寒,七郎,去把铺内炉火点起,再给柳折大人煮一碗姜茶驱寒。”
  只见那灯笼宣纸上的孩童竟是动了起来,对着屋内二人作揖后,那铺子里的火炉便无柴自燃,铺子内也渐渐回了暖。
  柳折搓了搓手道:
  “姜茶就不必了,速速动身吧,司卿大人已在伏妖司等你到来了。”
  楚槿将手中绘有画舫游水的素宣覆在灯骨上,一盏无烛的灯笼便制好了,将其拢入袖中,那灯笼有如消失了一般,长袖平滑如初。
  挂回细毫画笔,将银灯悬于腰间系带上道:
  “那既然如此,我们便动身赴京吧,七郎在家好生看管店铺,账本我置于木桌上了,如遇来取灯笼的客人,依账本所记给其便是。”
  丹朱灯笼上的孩童又作了一揖,回道:
  “七郎记住了,楚槿大人慢行,银铃姐姐也是。”
  楚槿腰间的银灯,烛火跃动了两下,银铃笑道:
  “七郎在家顾好铺子,等姐姐从京城回来,给你带京城的大红糖葫芦吃。”
  七郎闻言脸上不禁浮现了一抹惊喜的红晕。
  关上铺子木门,楚槿中指食指并按大指中节,掐了一个北帝诀,蘸了檀木桌上的陈墨,绘了一个缩地成寸符在门板上,又掐食指中节为召功曹诀,待这两样法事作罢,推开门道:
  “柳折大人也不劳烦再乘那贴了急行令的快车了,与我同行赴京吧。”
  柳折也不客气,应了楚槿。
  在伏妖司任镇抚使这些年,虽共事甚少,但从他人之口中也听说了这个挂职的总旗术法极高。
  据说曾得正一宫大仙师传法,可不知怎地却离了正一宫,不修道家正统,来这燕府坊开了间唤作浮生的灯笼铺,收养了许多小妖,难免被旁人称为旁门左道。
  楚槿推开铺门,燕府坊还是先前那般景象,春雨如丝,行人撑伞而行,就连青石街道也不曾有半点变化,柳折心里正兀自奇怪,见楚槿已走出铺外,连忙跟上。
  柳折与其并肩而行,只觉得像在雨中闲庭信步,却发现这春雨滴落在身上竟不会湿了衣衫,正欲开口,楚槿却先笑道:
  “一点旁门左道罢了,入不得伏妖司镇抚使法眼吧。”
  柳折心中纳闷,问道:
  “事出紧急,我们这般悠哉而行,几时能到?”
  楚槿微笑着摇了摇头,回道:
  “只需安心。”
  又行了几步,淡淡的雾气自巷内深处涌来。
  不多时,街坊的屋檐瓦角渐渐模糊在了白雾里,渐行几步跨上了燕府坊的绣桥上,身后的人家也已看不清了。
  雾气渐浓,撑伞的行人也消失在了雾中,再后来连脚下的绣桥也看不见了。
  此间一片白雾茫茫,只一轮青日高悬穹顶之上,映的穹漏翡如碧玉,柳折咂舌暗叹,又半盏茶功夫,夜色如墨泼下,那青日不知何时已成了甲子时的弦月,清幽的月光洒下,如墨般漆黑的夜雾中,一盏纸灯悬在二人数丈前烛火幽幽,指引前路。
  又不知行了多久,倏忽间,一座石桥浮现于雾中,那盏指引方向的纸灯盏便立于桥头石墩之上,石桥尽头便是一面如镜的水塘,并蒂莲浮于水面,遮住半个水中月,数尾金尾锦鲤翻腾着跃出。
  楚槿道:
  “无需担忧,柳镇抚使只随我来便是。”
  说罢抬脚走过了石桥,走进了水中。
  柳折虽是心中大惑,却不知怎地不由得相信这个挂职总旗的话,跟在他的身后步入了水中。
  水光粼粼,柳折只觉得眼前一晃,一股清香嗅入鼻中,景象忽的明朗起来。
  再一细看,镇魔荡秽四字高悬于上,笔锋苍劲浑厚,如刀砍斧凿,杀气凛然。
  已是到了伏妖司的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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