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女巫

　　威斯克家门口人山人海，看来是全村人都到了，太多的火把集中在太小的地方，以至于晃晕了迪恩的眼。
　　大致数过了村民的人数后，迪恩悄悄收起剑装作刚好路过，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威斯克站在自家院外挡着人不准进去，他老婆守住了门口。迪恩没看见安琪，这种情况下孩子也不可能露脸吧，佣兵在人堆外站着，想听听看到底怎么回事。
　　最前面的几个人和威斯克说着什么，因为人太多的缘故，双方都成了扯着脖子喊，迪恩没怎么费力就听清了内容。
　　“把那个女巫交出来！”这是迪恩听得最多的一句。
　　女巫？迪恩直摇头，如果威斯克的女儿成了一场女巫狩猎的目标，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在已经有了对邻居见死不救的前科之后，迪恩的良心承受不起又一次重击了。
　　不是没人注意到迪恩，但都没有进一步的表示。热心社区事业的狂热分子全挤在前面，后边的跟着起哄看热闹的心理更强。
　　“她是我客人，吃过我家的食物！”威斯克喊了回去，寸步不让。
　　好嘛，原来不是你女儿。迪恩长出一口气，自我感觉已经脱离了必须保护无辜小女孩的道德困境。
　　“是啊，她搞不好还跟你睡过呢，乔纳森！”
　　一句下流话引来哄堂大笑，迪恩旁边这几位更是笑弯了腰。穷得叮当响的村里缺乏娱乐，也就只能胡说八道些有的没的了。
　　“我不准你侮辱我男人！你个操驴的小流氓！”在大是大非面前，威斯克的老婆站出来声援丈夫。
　　“放屁，我才没有！”被指控操驴的人梗着脖子，听腔调就心虚。
　　“什么没有，我几天前才见你摸进了查理家的牲口棚。”还真就有村民挺身而出，表示这事并非凭空捏造。
　　“婊子养的，敢动我的驴？！”自家牲口惨遭奸污的查理气的要死，一把揪住了小流氓的衣领。
　　由于威斯克老婆的加入，把这场在夜半三更发生的冲突推向了新高潮，转变成了同村人的互相揭短。佣兵很高兴有了这么个戏剧性的结尾，他准备等这边结束就去找回在村口放掉的驴还给威斯克。
　　“乔纳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声音虽然不大，但一经说出便平息了周围的吵闹。
　　“我这里没有女巫，我已经说过了。”
　　“那你怎么解释安琪突然间就好了，而其他孩子都不行，甚至之前连你儿子汤姆也……”
　　迪恩看清了问话的人是个老头，穿的还算体面，衣服上没那么多补丁，头发也不是非常乱。
　　“那是因为我们向泰拉祈祷了。”威斯克老婆又来打岔，可惜这次起了反效果。
　　“在这里的所有人。”老头抬手朝身后比划了一圈，“都向地母祈祷过，每个人都做了，难道只有你特殊？”
　　夫妇俩无言以对，老头接着说：“我们都知道昨天你家来了客人，是一男一女，今天又看到有个尖耳朵女人走进你家。而你家的安琪病就好了，有这么巧？”
　　“她是精灵啊，老天。”之前被说的哑口无言的威斯克难得逮到了反击的机会。
　　“呸，狗屁精灵！”，“对啊，我几年前在莱茵见过一个，都是金色头发还会发光的！”
　　老头安静的旁听人群的七嘴八舌，等到吵闹平息才说话。
　　“乔纳森，如果那位小姐不是女巫，就请你让她出来自证清白。”
　　真荒唐，佣兵已经知道今晚不可能有和平的结局了。所谓的“自证清白”是要被指控实行巫术的人去握一块烧红的烙铁，没有被烫伤便是无罪的。河那边的北莱茵早已抛弃了这种过时又迷信的方法，然而这是亚琛啊，一个还在相信“狗舔伤口”能治人的破地方。
　　果不其然，在老头授意下，有人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捅壁炉用的通条，放在火把上烧了起来。
　　妈的，一群白痴……即便真有女巫，也是那位莉莉。可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一个人跳起来打几十个迷信的农夫吗？现在暂时没人认出他，威克斯和老婆都被火把晃晕了眼没看见迪恩，否则佣兵也得做为“女巫同伙”被当场拿下。
　　“唯有魔鬼才怕碰触烙铁。”
　　老头用最正经的口气说着最荒诞不经的话，却把威斯克和他老婆再次说成了哑巴。这句话摘录自《圣典》，没人敢否定已被封圣的先贤。
　　“我相信只要那位小姐清清白白，就不会受伤。”老头接过烙铁举到头顶，以便在场的人都看清楚了被烧红发亮的部分。
　　“摸过那玩意儿就能走了，对吧？”
　　这声冷冰冰的反问令老头楞在那儿，一时不知怎么接腔。站在前面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迪恩和外围的人则是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在说话的女人是谁。
　　那女人走出了威斯克家的院子，直面人多势众的村民，说话的声调异常镇定，丝毫不慌。这位女士身上最令人惊奇的部分不是在火光下微微发亮的黑发，那双长至头顶的尖耳朵才是。
　　“……是的，小姐。”老头张口结舌，走南闯北的佣兵都看呆了，足不出村的老朽见过什么异种族。
　　精灵没再说一句废话，抬手握住了烙铁最亮最红的部分，把老头吓傻了。威斯克老婆捂住眼睛，来不及移开视线的男男女女目瞪口呆，看到眼都不眨。精灵握了很长时间，迪恩因为看得过于专心忘记了呼吸，差点喘不过气。
　　在众目睽睽之下，精灵松开了烙铁，任由这东西掉在地上，把地烫成了黑色。
　　“满意了？”精灵问，无人敢答。
　　气势汹汹的讨伐队解散了，老头儿是溜得最快的。
　　威斯克夫妇真是好人，迪恩走过去时听见夫妻俩给精灵解释，是大伙失去了孩子太伤心才干出这种蠢事。精灵的点头聆听是装出来的礼貌，被无端指控为女巫，任谁都会心情不好。威斯克看见迪恩叫了声“伍德先生”，精灵的表情瞬间就亮了，问迪恩“是不是护送过一位修女”，语气中的急迫根本不加掩饰。
　　“你知道那位小姐去哪儿了吗？”她的问题可真多。
　　迪恩不喜欢精灵的刨根问底，但实话实话对莉莉也没害处。
　　“我和她过桥后就分开了。”波恩是座大城，住着十万多人，有本事你去找啊。
　　“哦？”精灵仰起脸看他，引得迪恩不由自主的跟她对视。
　　精灵眼睛是深褐色的，深到快与漆黑的眼瞳融为一体，透着股怪异的吸引力。迪恩感觉自己被那双眼睛拉进去了，好像掉进一口枯井，不停的向下，向下，向下……
　　“伍德先生！”有东西忽然撞上了他的腿，是什么？等迪恩反应过来是安琪在抱腿时，已经太晚了，晚到威斯克和妻子都在看他，看白痴的那种。
　　“我还没跟那位小姐说谢谢呢，她来了吗？”活泼的小女孩明显没感觉到成年人之间的尴尬。
　　“还没吃饭吧？快请进。”一家之主威斯克出来打圆场，把迪恩往屋里拉。
　　迪恩被动的跟着威斯克走，边走边到处看，像个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儿的傻子。他一不小心又看到了精灵，后者给了他个甜甜的笑容，笑的迪恩直打冷颤。
　　老头说的没错，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