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意外

　　佣兵收起了抢来的凶器，在一片混乱中装着逃命即便被识破，也强过只凭把短刀蛮干硬闯。
　　炮声意味着正规军，他猜得到别人也不傻。土匪窝炸锅了，一路上迪恩迎面撞见了好几个慌不择路的，不乏昨晚露过脸的人。但要么对方没认出他，要么认出也顾不上了。正如之前所见，这些土匪大多拖家带口，老巢遭袭第一反应是去找老婆孩子，不是抄家伙跟人拼命。
　　爆炸没持续太久，短暂的寂静后响起了号声，应该是步兵出动了，也许还有骑士。当土匪被抓到不会有好下场，他也脱不了嫌疑。失去了身份高贵的主教大人，迪恩要自证清白只有靠修女。或是钻进森林里当把无头苍蝇，碰碰运气，大不了被狼吃了。
　　亚琛的森林里不止狼，熊也有，前两年跑到过镇里偷牲口，听人说都不怕火了。
　　希望那位女士能为自己作证吧，反过来想，就算修女指控他参与绑架，迪恩也能甩出主教做托词。有位主教来过酒馆这件事他有目击者，例如女招待瑞秋，不管怎么样，总比被当成土匪强盗绞死强。
　　在眼睛看不到被树林遮住的地方，高声呼喊的口令已是清晰可闻。来者都不屑于伪装偷袭，孰强孰弱一目了然。自救的机会转瞬即逝，因为之前听说“邓肯大人”带走了修女，迪恩就往空地中央跑。那里既有帐篷也有木屋，屋檐挨着屋檐，密度堪称见缝插针。
　　“邓肯大人”穿的不怎么样，对住的也不讲究，连累迪恩没本事一眼认出哪栋房子或帐篷比较好，像是给“大人”准备的。
　　不时有男人从边上跑过，钻进其中一间从里面拉出女人孩子接着逃命，无论男女都惊慌失措，孩子更是被吓得不敢哭叫。并非没人抵抗，胆小鬼跑远了，亡命之徒聚集起来手拿乱七八糟的武器，嗷嗷叫着向爆炸声响起的方向冲去。他在这群人中发现了邓肯大人，梳理整齐的金发在盗贼里简直鹤立鸡群。
　　最关键的是，他看到了邓肯大人从哪间屋子里出来的，迪恩等反冲锋的队伍一消失便低头跑过去。土匪和正规军作战结果如何，想都不用想。而两边不管谁赢了，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迪恩刚踏进门槛便和人撞了个满怀，两人都是一愣，迪恩反应更快，果断拔刀插进对方胸口再推一把。完了他看都不看，只管跨过倒地的人往屋里走。木屋在外面看着不大，竟然还分了房间，他推开角落那扇门，如愿以偿找到了修女。
　　天知道这位女士遭到了怎样的折磨，才会被弄得眼泪汪汪头发撒乱。一圈圈的绳子捆住了手脚，只能坐着，动都别想。见修女的衣服大体完整，不太像是被侮辱过，迪恩松了口气。修女看过来的眼神相当复杂，介乎于惊喜和绝望之间。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机会好好看看害得好几人丧生的女士，这会儿对上了眼，才发现真是位大美人啊。
　　金色长发鹅蛋脸，柳叶般的眉毛下一双蓝眼睛又大又圆，被吓出的泪水含在眼眶中，反而起了浓妆艳抹都达不到的效果。
　　从他进来后修女就盯着他看，他走到哪里修女就跟着往哪边转。但至少没大叫，是个好迹象。
　　“我没恶意。”迪恩举起手，附于刀刃的血跟着流下，大大降低了他的说服力。
　　察觉到修女的畏缩，他急忙用床单把血擦干净，再重新拿到修女脸前。“可以吗？”迪恩想尽量维持住好人的形象，以弥补昨晚的简单粗暴。
　　修女的回应是缩到床角，牙齿打颤的声音媲美啃家具的老鼠。光看脸这位女士最多十八岁，短时间经历的太多吓傻了都正常，迪恩摆手比划示意修女转过来。修女却抖的更厉害了，扭起了身子好像这间小卧室还有别的地方可躲。
　　外面的喧闹在经历了之前的高潮后逐渐趋于平息，说明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迪恩绝不会想被人发现和捆住手脚的女士独处。万般无奈之下，他用力按住修女割起了绳子。好在修女只是发抖没有挣扎，不然非得割破手，那就更说不清了。
　　等松了绑，他示意修女先别动，自己躲在窗户边朝外偷看。修女这次配合了他，既没动也没出声
　　战斗确实结束了，胜利一方盔明甲亮派头十足。有土匪当了俘虏，被吼令跪在边上，接受一个穿斗篷的人询问。迪恩离得太远，眼里只有个背影，即听不见也看不清。询问没进行太久，在那之后，所有俘虏都被抹了脖子。
　　剿匪部队不会干这种事，抓活的回去审讯当众吊死震慑周边才是领主的作风，也深受广大居民喜爱，执行死刑的刑场往往比周日集市都热闹。继续观察，他没看见胜利方举着或穿着代表亚琛领的纹章——绿树白地徽。这些士兵不管盔甲如何，身上什么标志都没有。
　　这是干脏活的，专职杀人灭口。
　　迪恩回头，见修女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也在往外面看。佣兵差一点就去捂嘴，防止修女大喊救命。
　　然而修女没喊，可能跟昨晚的经历有关，也可能是因为外面的士兵杀人不眨眼。他拉住修女往后退离开窗户，修女没反抗而是主动挨近。被捅死的土匪躺在门前，血流了一地。迪恩带修女从尸体旁走过去，他感觉到修女挨的更紧了。
　　两人溜出了门，尽管动作很轻但仍然被发现，有士兵高喊：“站住！”
　　停下的都是蠢货，迪恩不是，他拉着修女扭头只管跑，修女很可能是吓蒙了，没丝毫犹豫就跟绑匪一起跑，省掉了迪恩解释说服和强拉硬拽的功夫。
　　拉着女人的他在帐篷和木屋之间乱窜，没有目的，也不知道该藏到哪儿。背后的声音则是越来越响，并且掺杂进了马蹄声。修女没跑多久便到了极限，全靠迪恩硬拖。跑到最后，佣兵都在幻想把命运交给未可知，希望修女多给连身份都不肯表明的士兵说两句好话，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突然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处木屋角落有草在动，迪恩冒险停下来看，正逮到草里面有张人脸。他当机立断带修女跑过去，也不征求同意就硬挤进了土匪的藏身洞。洞主人怒视着他俩，追兵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主人无可奈何拉上了伪装好的入口。
　　在光线彻底消失前，迪恩认出了那张脸，是要他留遗言的那位。洞里不止一人，还有女人和孩子。宾主双方没交换一句客套话，此时此刻头顶全是脚步声，只怕喘气喘大了都会暴露位置。修女死死搂着他抖的快要不受控制，过度的恐慌引起了迪恩的联想。
　　这不是吓蒙了跟着跑的慌了神，修女是害怕上面的士兵，才心甘情愿跟他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