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自然

　　一夜缠绵。
　　且不说敖玉与龙后怎么个翻云覆雨，共赴巫山。
　　这日天晗。
　　黑河。
　　敖玉坐在蛟魔王奉上的巨大龙辇上，有八头水蛟自愿拉车，长驱直入青云。
　　身后寅虎，黄风两大妖将，身披黄金，威武霸气！再有三百头龙卫，个个六百丈之巨，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唐三藏头皮发麻，浑身颤抖。红着眼，努力的不让自己流泪。
　　“看呐！”
　　敖玉俯视这浩大的西州，直指下界。
　　“这便是佛祖口中的西方圣地，极乐世界。”
　　唐三藏往他指的方向看。
　　一江西来连万里，浩大奔腾赛黄河。
　　那大河西岸边，有几个民夫，面黄肌瘦，身披烂衣，背着竹筏。
　　唐三藏仔细一看。
　　这哪是民夫，这分明就是逃难的灾民。
　　只见他们放下木筏，就欲推下水好乘坐竹筏过河去东方。
　　“吼！”
　　忽然。
　　一声可怕的吼叫，顿时炸开水浪。
　　下一刻，钻出一头水浪笼罩的巨大妖怪，张开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直接吞下难民。
　　唐三藏目眦尽裂，呼吸为之一顿，整个人，惊呆当场。
　　旋即，便是豆大的泪水如珠玉滑落。
　　他张开口，嘶哑的吼叫。
　　“你知道水里有妖怪，对不对？”他瞪向敖玉，双目通红，“为什么不救他们？”
　　敖玉听了，摇摇头。
　　“你就这么狠心的看着他们死去？”
　　唐三藏跪着在龙辇边上的一块木板上，“你昨晚在大唐时，明明救了落水的幼童，现在为什么不肯救他们啊？”
　　他悲泣着，泪水模糊了眼。他欲冲去，抓住敖玉质问，却发现浑身如有枷锁在身，动弹不得。
　　“为什么？”
　　敖玉轻轻一笑，转过头，与唐三藏对视。
　　“你只知道那水里的妖上岸吃人，那有没有想过，人，下水吃鱼？”
　　轰！
　　仿佛一道惊雷，直接在唐三藏的脑海中炸响，直令他目瞪口呆，定在当场。
　　只听那魔尊说起。
　　“这世间万物，本是如此。当水里的鱼还未强大时，便是成群成群的被人类捕杀，而人类吃的时候，也是丝毫没有罪恶感。”
　　“当水里的鱼成了妖，开始反杀反吃人类时，它，也是丝毫不认为自己有罪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吗？
　　唐三藏怔怔的定住，脑海中绞尽脑汁，思绪万千，也得不出个答案。
　　“为什么？”他问。
　　敖玉回答他：“生存。”
　　“这天地自然，本就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强者生，弱者死，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你说我为什么不救那些难民，首先你要知道，我救了他们，那么水妖就会挨饿，会饿死。”
　　敖玉盯着他：“这对水妖来说，我救难民，无异于杀他——你佛教弟子，口口声声说着众生平等，却是做着一方的神明，一方的恶魔。我且问你，这是佛吗？”
　　唐三藏低下头，只是似乎他想到了什么，又抬起头，坚定的道：“佛祖也曾遇到这种事，但他割肉喂鹰，成全了鹰，救下了雀。”
　　“唐三藏啊，你还是这么愚蠢。”
　　敖玉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天空，似是看到佛祖。
　　“以牺牲自己换来短暂的和平，终究属于目光短浅，佛祖此举，救下现在雀，却救不了未来雀。如此行径，只能说，是愚蠢。”
　　“这便是不识天数，不知自然规律！”
　　敖玉说完，静静的看着唐三藏。
　　眼光瞥见那地上水妖下了水，消失不见。
　　他又道：“你既然心疼那些难民的死，那……”
　　唐三藏听着他的话，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忽然一声炸雷。
　　“卷帘大将，还不快快出来！”
　　敖玉大喊一声，顿时声如滚雷，炸开大河水浪滔滔。
　　澎湃的法力，凝聚出一只庞大巨爪，伸入水内，狠狠一砸。
　　“嘭！”
　　砸起浪花千丈。
　　下一刻，一尊蓝肤赤发鬼，颈缠九颗骷髅头的妖怪破水而出。
　　“是何处故人，有心来见我？”
　　那被称作卷帘大将的妖怪疑惑，怎么好好的有认识他的人过来，还喊他的名号。虽然这叫人的方式有些粗鲁，但怎么说，难得有人来看他，他还是很开心的。
　　只是。
　　听声音是天上传来的，他便抬起头一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魂都要被吓出来了。
　　他目眦尽裂，浑身颤抖，惊得心惊肉跳。
　　只见漫天都是巨龙，遮天蔽日，密密麻麻，好不恐怖。
　　他慌忙转身，急欲逃走。
　　他不知道对方来的意图是什么，但遇到这种情况，逃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化成蓝色的水流，直坠流沙河而去。
　　忽然。
　　“过来！”
　　一声呼唤！
　　卷帘大将头皮发麻，浑身毛骨悚然。
　　那巨大的法力爪，直把卷帘大将抓住，锁定了他的法力，令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眼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挪移到上空。
　　唐三藏又惧又怒的盯着卷帘大将，眸中，一半是冲天的怒火，一半是对妖魔的恐惧。
　　喉咙滑动，他紧紧握住拳头，看向魔尊，却发现魔尊一直盯着他，还说。
　　“你不是慈悲心肠吗？只要你杀了他，我可以复活那三个难民。”
　　卷帘大将一听，顿时浑身颤抖，一双眼睛，瞪向唐三藏。
　　“我乃天上神明卷帘大将是也，尔小小凡人，焉能杀我？”
　　他猖狂的咆哮，吼声如雷，气势凌人。
　　唐三藏瘫倒在木板上，丝毫不敢动弹。
　　他呆呆的望向那座上的敖玉，颤抖着，问：“这世间对错，就如同这般吗？”
　　“必须死一类，才能存活一类？”
　　敖玉摇了摇头。
　　“你还是没明白，这世间非人间，这对错之别，仅仅只是人类的说词罢了，须知，这世间，不单止人类。当年道祖过涵谷关，早已珠玉在前，说的明明白白。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此刍狗非其字意，乃一视同仁也。”
　　“这一视同仁，无为而为，乃是公正，对于这世间万物生灵而言，唯有公正，才是真正的慈悲。”
　　“你东土老祖宗的智慧，这种可普渡众生，救济万民的真经，道祖早已留在中土。你不去追寻，却反倒舍本逐末，来西方求证，真是愚蠢。”
　　敖玉再次嘲笑他愚蠢，便将卷帘大将提起，以法力拔出他身上的锁骨链，道：“我乃妖界魔尊，卷帘，可愿奉我为主？”
　　卷帘大将道：“我乃天庭罪犯，在此受刑，若离去，天兵定要来杀我，魔尊大王，非是我小瞧，这区区几百妖怪，恐怕不能抵挡天威！”
　　“你倒是有心，只是，我一人，便是千军万马，何惧之有？”
　　“想当初，十万天兵天将下界讨伐我，反倒让我打得败军而归。”
　　敖玉语罢，浑身法力澎湃，似那大海无边，似那宇宙深沉，令人生畏。
　　卷帘大将感受着那强大的气场，几乎无限接近太乙，他二话不说，当场纳头便拜。
　　“魔尊大王，卷帘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