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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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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久久离开是在入秋的时候,等到了这年的冬天,张家遭遇了更大的变故,张玦病了,起初只是不小心受凉,感染了风寒,但没几天就不能下地走路了,整天只哼哼唧唧躺在床上,强熬了一个冬天,将将开春儿的时候病死了。
  父亲的病逝,不是无药可治,而是“无药”可治!
  多年之后张叁已经长大成人,并且能够一人之力执刀站在众人最前方的时候,再想想这年的冬天,虽然悲痛,但也觉得滑稽和可笑。到底是什么样的时代,能让人饿成这样?能把满山遍野的野草都吃光?能让人把药铺的药都买来充饥?关键是药比米还便宜?真到了有人需要用药的时候,却发现药铺已经不算药铺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总之就这样,父亲张玦没有等到张家两位贵不可言的儿子成名就默默的走了,走的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可怜父亲的一片心意,临终竟还在挂念两个离家的儿子,并叮嘱千万不能告诉俩儿子,怕担心两个儿子着急回来,断送了大好前程。
  一家人草草埋葬了父亲之后,张家随即陷入了新的危机。
  一方面,灾荒经年,今年初才有好转,但老百姓早把种子都吃光了,怎么种?所以周爷爷断定这饥荒至少还要再拖一年才算熬过去。
  另一方面,家里唯一的男丁死了,只剩下年岁大的老管家,再就是张家的寡妇和幼子了,人丁不旺,难免被人欺负,今天进个蟊贼,明天来伙蹭饭的,关键这其中还多数是乐清本县的饥民,不是一道高墙厚门就能挡住的那种,一家人不胜其烦。
  张叁也就是今年开始和人频繁打架的,一方面是久久和父亲的离开让张叁心中长期压着一股火儿,再一方面就是不打也没办法,你不去打别人就会被别人打,你成天被打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打你,你值钱的东西会被抢去,你就活不下去。
  这个时候,整天鼻青脸肿的小张叁见天跟周爷爷感叹——人世多艰啊。
  周爷爷也没办法,只得把家里本就不多的存粮,这个墙根埋点,那个地窖藏点,但也总不顶事,常常还是被人寻见抢了去。至于母亲精心呵护的小菜圃就更不用说了,只在父亲去世不到一个月,就陆陆续续被人偷了个精光,菜籽都没剩一粒。
  开始一些大人倒也怕人家男人刚死,自个就来胡抢,都一个镇上的,太丢面子,只是打发一些家里的孩子来闹,张叁就和他们打架,往往被打的鼻青脸肿。后来这些大人慢慢的也都不要脸了,也亲自来抢,看好什么也不打招呼,抗起来就走,九岁的张叁倒也不怕,照打不误,只是严重时候,往往就见血了。
  老管家和母亲孟氏挨打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一被抢狠了,张叁就开始报复,开始是往人家门前撒尿拉屎,后来是直接找人家里的小孩子下黑手。慢慢形成了恶性循环,那就是只要张叁出门,就有架打,一天打个两三场不少,五六场不多。再慢慢的,张叁也也就从被人追着打,变成了见天出门找人打架的痞子,甚至到了今儿个要不出门打别人几记老拳,或者挨上别人几脚,就浑身不舒服,睡觉都睡不着的古怪性格。
  孟母虽然觉得这样不对,但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就这么从年头打到年尾,打了近一年,没被打死,反而打出一点小名气来。
  这一天,张叁在街上碰见了一群临街怂包们围殴一个老乞丐。
  要说这老乞丐也是怪的紧,别的乞丐都是瘦弱不堪,精神委顿,被人一打就满地乱跑。这个乞丐却不同,虽然也是面黄肌瘦的,还跛脚,但被一群半大孩子围着乱踢乱踹也毫不在意,手握个破葫芦,还嘻嘻哈哈的在哪逗乐,还没事嘬两口。
  张叁可不认为那是酒,酒是粮食做的,这饥荒年景,早都没那稀罕玩意了。这不前些天还听些讲书的传,说京城那个陈皇帝,都带头禁酒了,现在整个京师可都没人敢违令酿酒的。
  那帮子小怂包打的正兴起,老乞丐也嗷嗷怪叫的兴起,东一蹦西一跳的。
  可张叁是谁啊,有名的张九架啊?那可是这七横九竖十六条街上有了名的张九架——条条街上都在传颂他最多时候一天打九场架的奇闻!正巧这天都晌午了,还一动没动呢,皮痒的紧!所以张叁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这事儿和自己有关没关,老远助跑,凌空一跃,飞起一脚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当场踹翻了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临街小胖子。然后抖一抖腿,大气凛然的说“欺负谁呢?谁好人当乞丐啊,都挺不容易的,找人打找点硬实的行不行啊?找我来打啊?”。
  “我靠”,被踹飞的小胖子名叫张焦,本比张叁就大两岁,人也算壮实,饥荒前家里还在临街开了个双层小茶楼,算是个富庶人家,所以即便饥荒也没耽误这胖子一身肥膘继续上涨。只不过自从张叁出道,这胖子就像碰见了克星一样,逢战必败。此次也是一样,还没等张叁说完话,单从这“脚感”上,张焦就知道是谁踹了自己,当时就没了那个继续留下挨打的念头,被踹飞人还没落地,就凌空翻滚了一圈,一圈滚完之后直接跑了,头都没回,没用。
  剩下的人舞舞渣渣、骂骂咧咧、撸胳膊往袖子的……往后撤。没办法嘛,这个货手忒黑,别看瘦了吧唧的,可真动起手来,五个人以内别想讨着便宜,还得防备着别动完手以后被打闷棍。也就比他大上七八岁的那帮乐清小混混,敢一起掰掰手腕,还互有胜负的,但要前前后后真算起来,就那帮混混,真不一定能算讨出什么便宜来。
  一脚之后,没过一会儿,一条街上的孩子就都没影了。
  “真没劲,果然怂”张叁骂骂咧咧几句,抬脚就要走。
  这时候乞丐来精神了,老远喊了一句“哎呦,那俊少年,骨骼精奇呦”。
  张叁一脸的厌恶“精奇你老母的鬼啊”也不二话,又是老远助跑,凌空一跃,飞起一脚这三个连贯动作罩向了老乞丐,这会儿也全没有刚才那股大义凛然了……可这次却没踹到肉的感觉,反而咔吧一声,把露天的棚子支架给揣折了一根,棚子的破布一下罩了下来。
  等张叁挣扎着爬出来……哎呦,这个惨哦,一身的陈年老灰,呛得张叁睁不开眼睛。
  “有种你别跑”
  “不跑不跑,咱可不敢跑”
  等张叁强睁开眼睛,我靠,好嘛,那乞丐都已经跑到街尾了,张叁大喊“站住!”
  “不站不站,咱可不敢站,你当咱是傻子呢?”
  张叁在后边穷追不舍,一路追还一路问候着老乞丐的祖宗八辈。
  一路跑啊一路追,经过六条街了,眼看再追就要出城了,这时张叁却是后知后觉,越追心越慌。按说自己的速度不差啊,整个乐清大的小的都算上,也没谁真比他跑的还快。可就这样,前边的乞丐自己也还是追不上,而且始终和自己留有大半条街的距离,没事还能嘬几口葫芦,真是气煞我也。但再仔细一想,这老乞丐约莫六十多岁吧,瞅着怎么这么像怕自己追不上一样呢?跑几步还等一等的?该不会是这老乞丐是个练家子,想出城对自个下黑手吧?想想前些天,葫芦街几个贵公子被打后,撂的那些狠话,倒也不是没可能啊。
  念头到这,张叁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随后也就慢慢站定,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嘛,万一真是快铁板,我这小脚丫还真是踢不动的”,但嘴上却不饶人,站在那儿就开始骂街。
  “哎呦,那俊少年,咋不追了呢?我这都要跑上不来气了”
  “不追了,饿了,追上你也没意思,又不能剐了你来吃肉,没个几两肉的夯货”嘴上这么说,可张叁实际心想“你这哪里是上不来气的样啊,是我上不来气好吧,今天算踢了块铁板好吧,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得先想个办法走”。
  谁料自己这不追了,那乞丐反而朝他这边折返回来了,这个动作倒着实吓了张叁一跳。
  走近后,老乞丐笑嘻嘻的说“少年郎哟,老乞丐我刚才说你骨骼精奇可不是骗人哦,你看你在这十里八乡是不是都快打遍天下无敌手啦?你才几岁?”
  “十岁,没有无敌手,我总被打”
  “被打没毛病啊,谁打人不是从被打开始的?你听我说……”
  还没说完就被张叁打断“我饿,我不想听你说,我也不想多说,说多更饿,现在都吃不上饭了,我和你多说话来饿自己,太吃亏”
  “那我来说,你听就行,完事你点头摇头不就得了么,老乞丐我就不怕饿……”
  又被打断了“行了,你可别乞丐乞丐的了,刚才我那一脚,我自己看的分明,你就哗啦一下就闪开了,什么都看不清,我和别人打架可从来没有这种情况。你就说吧,是不是葫芦街的那几个小杂碎找你来收拾我的?你想打就在这儿打我一顿,不过你要敢报出他们名姓,我就敢让他们一年不能下地”。
  “谁能请的动我啊?我这身手……”
  又打断了“你这身手好,你身手老好了,都好到要饭了,你这身手真老好了”。
  老乞丐直接被怼个没脾气“……你这少年,良心真是让狗给啃光了……,也罢也罢,你让我完整说句话,行不行?完事你再说”。
  张叁没吭声,两只巨眼就这么直勾勾盯着老乞丐。
  老乞丐注视张叁许久,意味深长的说“你这俊少年,骨骼精奇……哎?哎?你咋走了嘛”
  张叁微微侧头,一脸鄙视,这回真是连话都懒得说了。
  老乞丐快步绕过张叁,走到前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上写《灵犀拳法》,而且书面呈现暗黄色,老乞丐故作高深的说“老夫这里有本不世出的秘籍,你可想学?少年!!”
  张叁眯眼打量起来,这本书极尽古旧,瞅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因为这几年都会跟着周爷爷看书,对这些古书的大概样子有些概念,看这本的颜色质地,尤其是书写的字体来看,倒是挺像是有个百多年历史了吧?想到这,张叁就想伸手想接过这本书来自己瞅瞅。
  老乞丐微一抬手,避开了,眯眼说道“这样的秘籍,难道是想看就能看,想学就能学的?这得看缘分和诚意嘛,咱俩今天跑了好几条街……勉勉强强算缘分够了吧,诚意……”
  张叁又一脸鄙视“你想要啥诚意啊?拜师收徒啊?我还给你磕一个呗?我跟你说你个老乞丐,你可别想多了,你抱着你破秘籍、回你的破墙根、睡你的死觉去吧,老子不稀罕”。
  说完张叁抬脚就走,老乞丐赶忙追上,拦住去路接着说道“别急别急嘛,你看你这少年,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咋这个烈呢?老夫这一生游戏人间,你当不当徒弟这码事,老乞丐我真看的比芝麻绿豆都不如。不过我嘛……嘿嘿,唯好这杯中之物,现在饥荒年月,不太好找,只要你能拿一坛酒来,咱就算你诚意够了”。
  张叁又注视了一会那本所谓“秘籍”,从腰间小布包中抽出了两片干巴巴的烙饼,说“两半饼合起来是一整张烙饼,野菜混面的,我今儿个一天的口粮,换你这破书,酒肯定没有,你转遍乐清也不会有,你要真能找到一杯,我这烙饼都白送你”,不等老乞丐插话,张叁又说“机会就两次哦,现在是一次,你要敢说个不字,下次就变成半张烙饼换了,爱换不换,过时……”
  还没等张叁的“不候”说完,老乞丐一把抢过了两半烙饼,同时把书撇给了张叁,这下轮到张叁一脸懵了,什么情况啊?就真这样?你多少也装出点高人风范好嘛?
  张叁简单翻看了一下,发现这本《灵犀拳法》文字极少,图样极多,每页上都有图样,但每页配的文字也就十来个字,还都很生僻,自个不认识的居多,就算认识的,也不清楚意思?行啊,有用没用的就当买个教训吧,下回再有这事儿,半张烙饼顶多了,张叁心想。
  想到这,张叁就回身要走,却抬眼一看,好嘛!这老乞丐都快要把那烙饼吃完了,在哪拿手使劲捶胸呢,看样子是噎着了?真是饿死鬼托生啊……
  走出几步后,张叁又折返回来,很真诚的问乞丐“老前辈,刚刚躲开我飞踹的,是这本书上教的么?如果不是,请问如何才能炼成?”
  老乞丐对着葫芦嘬了一口,说“你这个问题嘛,不好回答啊,你那本书上肯定是没的,但是我熟啊,想炼成么……倒也容易的很,你拿个破碗去那大户人家门口多走几回,被狗咬多了也就练成啦,哈哈哈哈……”
  张叁一脸鄙视,再不说话快步走回街口。
  要说有时候,这人的眼睛就是“贱”啊,走到街口还非要回头看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张叁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老乞丐缩在墙角,从怀里又掏出了两三本书……敢情这老骗子就拿这种大路货骗走了自己一天的口粮?张叁无语至极。
  10
  时光匆匆,时间一晃又两年过去了,小张叁已经十二岁了。
  这几年下来,由于年景逐渐好转,更因为靠近京畿的关系,乐清也逐渐安稳了起来,镇上的人终于能吃饱饭了,也就不再有多少人打周府的主意了,相反,一些良心发现的大人们,还主动补偿给周家些米面盐巴,言辞上对以往饥荒几年所做的事道歉。
  当然也有一些不开眼的,冷嘲热讽,甚至还编排了不少母亲孟氏和周老总管的闲话,当事人孟氏和周老总管都呵呵一笑,从不当回事,不过可把张叁气的不行。张叁的做法倒也简单,就是一一上门打服,现在编排闲话那帮人连这条街都不怎么敢来了。
  这时候的张叁也已经长到当年二哥张赫的个头了,而且因为自己常年练拳锻炼身体,比当年的张显、张赫兄弟俩可结实多了。按照镇上人的估计,别看张叁才十二岁,但整个小镇上千户人家,把老的小的都算上,估摸现在也没人能打得过他了,不说一对一,就算是十几个壮年上去,即便能赢,也肯定讨不到什么便宜。
  只不过张叁这些年打架反而越来越少了,原因无他,镇上大多数的平头老百姓,能吃饱饭就行,没事你惹张九架干嘛?那你是吃的太多了——撑的。
  不过也只有张叁自己知道,自己确实和小镇上的人不太一样了。当年老乞丐给他的破烂拳谱,他回来赌气一个多月没理睬,后来还是周爷爷给他晒被子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的……等到再过几天,张叁就发现周爷爷翻看拳谱看的摇头晃脑、津津有味的,张叁好奇之下细问,周爷爷才扭扭捏捏的告诉张叁。
  说这本拳谱可能未必怎么厉害,他不懂武艺其实也是看不懂的,不过周家早年有一个武师和周管家比较好,武师临离开周家的时候,送给周管家一本自己的武学小册子,里边还密密麻麻的标注了各种注解,一看就是常年翻看的样子。本来是感谢老管家多年来的照顾,给他闲来无事强身健体用的,只是周管家觉得自己年岁大了,身子骨还弱,就一直没练。而这本张叁换来的所谓秘籍中的图样,其中有一些和自己那本小册子上的图样是重复的,这么看来,这本秘籍的想必品质高也高不到哪去,但也就是因为两本册子一样的地方不少,而当年的武师是肯定不会坑自己的,所以这本秘籍也不一定就都是闲扯,多少也能算是本拳法,顶多就是品质不那么高而已。
  张叁一听大惊,絮絮叨叨的责怪周爷爷为啥早有拳谱,却不拿出来给自己瞧瞧?那样没准打仗上手更快点。结果周爷爷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要是早给你,你早打出人命了,其实现在我也不想给你,不过眼看这饥荒再有段时间就差不多过去了,估摸以后也没这么多糟心事儿,你要想练,我这就给你拿去,你可以练练试试”。
  等周管家拿回了拳谱,想了想又叮嘱说“要是练了拳,别管练成练不成,下回再打仗的时候,你就得收着点儿手了。你这骨骼精奇的话,老乞丐是不是忽悠你,我不清楚,但我这一把岁数,倒真是这么觉得的,爷爷这把年纪,见过的人海了去了,可真没谁在这个年纪有你这把子好力气的,你当年的俩哥哥也不行”。
  张叁随口应承了一下,得到了两本秘籍,周爷爷还特意告诉张叁当年家里武师走的时候嘱咐过,说是要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找本经络穴位方面的医书对照看试试。
  就这样张叁开始了自己的学拳生涯,这一学不要紧,张叁很快就陷进去了。
  最初的俩月,张叁就是一通乱打王八拳,怎么打怎么感觉别扭,后来经络医书看多了,小册子翻烂了,有得招数写的不明白的地方慢慢看明白了,这才好了起来。原来这本《灵犀拳法》里边有些话写的是出拳的人应该干啥,有的话写的是出拳人应该打对方那里,有的话甚至就只是告诉出拳人摆出这个姿势的时候应该注意防守对方攻击哪里。这是个文盲写的书么?有没有这么糊弄的?不过逐渐能看明白这层之后,这拳也就简单了,练着连着,还真给他慢慢练出了一些感觉。
  等又过了小半年,等两本书都吃透了,张叁又迷茫了,因为两本书很多地方是矛盾的,而且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的《灵犀拳法》好像更好一些。因为张叁经常在脑中设想两本书的出拳人互相对打的情景,小册子的明显偏重于防守,而《灵犀拳法》偏重于进攻,即便防守也多是跟着“以伤换伤”的后招。但小册子的防守却总能被《灵犀拳法》中的某一招或者两招连击给破开,而进攻又能被《灵犀拳法》中的防御招数巧妙化解,这么一对比,其实高下立判。到这个时候,张叁才感觉这本《灵犀拳法》好像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差嘛,所以往后一年多,张叁主练的就是这本拳法。
  而小册子也并非一无是处,小册的后边介绍了一种连接一起是整根哨棒,分开是两根短棒的制法,还配了一个全套的长短棒法,简单实用,而且极容易上手,张叁比较喜欢,特意偷偷避开母亲和周爷爷,找人做了一根粗重称手的,自己用起来也算顺手。
  到了今年开春儿,张叁已经自觉练拳小有所成了,能表现出来的就是自己反应更快了,呼吸更是绵长了很多,最少现在自己连跑几条街能不喘,下水摸鱼能闭气好久。只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张叁本来也不差,最令他意外的还是“身法”和“眼力”。
  可能因为练拳勤奋,即便平时走路也多半都是按照拳谱步数和节奏在走,因此脚步身法轻盈了很多。张叁为此特意试过从高处向下跳,想看看要多高才能让自己受伤,结果高度是逐渐在高,张叁却从没受过伤,连周府最高的那个瓦楞都试过,跳下来的时候仍然是双脚着地,微微屈膝后向前翻滚一下,落地摆了一个基本拳架,根本没受一点伤。就因为这个,张叁沾沾自喜的认为,自己应该是达到了那些茶楼说书人所说的“轻功大成”这个高度了。
  最绝的是眼睛,自从练武之后,张叁就逐渐觉得看东西更准了,尤其是当仔细看一个东西移动的时候,比如这个苍蝇飞过茶碗,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到很多平时注意不到细节,而且苍蝇的动作很慢很慢,只是这个表现张叁把书都翻烂了也没能找个解释,只得作罢。
  就这样,张叁现在每天都还在坚持早晚两练,每天反复练拳多达四个时辰。
  坚持练拳到现在,张叁甚至自己都懒得和镇上的人动手了,反而有时还会教一些粗浅的架子给身边的几个半大孩子,让他们有事摆出去撑撑场面,而这其中,就有当年被自己打的吓破了胆的,那个临街小胖子张焦。这张焦现在是众多“张叁一伙儿”中的铁杆狗腿子,每天基本都耗在周府,张叁去哪他去哪,到哪都说自己是张叁的本家弟弟!
  另外,张叁跟周爷爷学书已经有几年了,现在有事没事还会反过来给周爷爷讲点茶楼里听来的,或者书里面看来的段子,周老管家膝下无子,也是真把张叁当成子侄来看。
  要说这人要书看多了吧,就算看的都是山野侠义和鬼神精怪,也会气质不同,而且这种不同还能让人挺服气——现在镇上的镇民,有时候张家李家纠纷了,隔壁老王进屋了,小事儿不爱经官的,都来直接找他“断事儿”和“平事儿”,一般来说,比那官府大老爷吃完原告吃被告强上许多,也大体公平。
  就这样,别看这张九架才十二岁,其实在这乐清也算是出息了,俨然已经成了全镇老少眼中的“小保长”模样儿。
  近几个月,即便官府有些大事小事,也都会象征性的让一些小斯出面知会张叁和一些有声望的百姓一声,有时候这些小斯会嫌弃和张叁这么屁大点孩子,并且还是痞子,说官话有点跌份,经常趁着张叁不在时候知会孟母一声即可,县太爷那边也不计较,张叁也从来不说啥。不说啥不代表张叁好说话,恰恰相反,张叁是一点兴趣都没。因为张叁这几年极其厌恶官府那帮人,要说这官府吧,简直是废物至极,整个饥荒年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有官府这么个“东西”,官府也从来都没出面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可这饥荒刚一过去,到了缴税、解粮的时候,却又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都蹦跶出来了,这算个什么事?
  甚至在去年出租周府那一千三百多亩良田的时候,居然有几个佃户和自己诉苦说官府让他们按一半补齐三年饥荒时候的欠项,不补的话,秋天官府就来抢收粮食……
  这可着实激怒了张叁,一开始气不过,张叁拎起哨棒就要去官府理论,不过这次被孟母和周爷爷死活劝了下来,强行灌输了民不与官斗的道理。最后张叁执笔亲自给远在江东的周家老太爷写了一封信,详细说明情况询问怎么办?周家的回信也如愿在秋收前回到了张叁的手中,连带着回信还夹着一张三百两的通兑银票,告诉张叁不用惊动他人,直接将银票和一封周老太爷写给县太爷的信一起送给过去即可。张叁照做,结果补齐欠项的事儿就再也没人提起过,这让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银子长什么样儿的张叁着实郁闷了很久。
  但听镇上老人说,其实这个县令已经算是不错的了,除了一年两次的缴税、解粮,其他的时候倒也不见得多扰民。说到这,大多数的镇民还会列举几个之前县令的罪事,什么强抢耕牛啊,鞭打镇民啊,掳掠人家少妇啊,完了再跟上一声长叹,感慨这种无良县令现在居然能够高升到中都磐安去做那京官……所以张叁对官府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至于县吏们,除了官老爷自带的一帮人之外,他们大多数还都是本县土生土长的,没谁敢吃饱了撑的去得罪大名在外的张叁,而对于镇民也多半还算和善,所以张叁偶尔也会出面协调县吏做一些事儿,平一些事儿,县吏大多也都卖他个面子。
  而这些县吏,以及求张叁平事的人,也多多少少会孝敬张叁一下。张叁呢,典型的混不吝,你给几个铁子儿(最小面值的通用钱币)我不嫌少,你给铜大钱儿我不嫌多,你给个烧鸡烧鹅更合我意,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其实都偷偷攒着呢。因为张叁一直记着和小久久儿的约定,现在还小,就再过几年,自个是一定要出去闯闯的。
  这几年年景好,城外周家田产租的有模有样,家里大事小情都好办,基本也不需要张叁。
  弟弟张滔也到了6岁,就是张叁对他爱搭不理的,拖油瓶一个,嫌烦,尤其看不惯的是那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性格,还有天天和自己抢地方看夕阳的习惯。
  只是张叁不知道,正在这时,一个白眉白须,游方道人模样的老者正站在张家毛家甸旧房子前,看着一村人畜全无的惨样,再看看眼前屋顶都塌了的破房子,双目呆滞,良久过后,哪里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简直像个疯子、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仰天大吼:
  “我靠!我天生道体的徒弟呢!?”
  11
  这一天,张叁还像平常一样闲,赖在小胖子张焦家开的小茶馆里听着书,磕着瓜子,双目微闭。正讲的是太武皇帝灭西凉的段子,听了百十来遍了,翻来覆去的。
  张叁闭眼倾听,撇了撇嘴,打心眼里还是不信这个故事的,因为书里说的太玄乎了,什么太武皇帝武功可开天飞升?什么当时与西凉一战刚开始,太武皇帝就因为谍报失察而布置失当,本就中了西凉的诱敌之计,太武皇帝仅千余人被西凉十万大军围困小凌河畔。最终战至太武帝一人,仍然死战不退,硬生生拖到兴军四路回援,最后兴军战果是杀灭西凉军四万余人,而且据说其中至少半数都是最开始太武带领的千余人斩杀的?
  这不扯淡么,张叁心想,就拿自个来说,被一百个人围上来,乌泱泱的你连个日头都看不着,还扯什么死战不退?你想退能退到哪啊?再一个,说太武这千把人支持了将近两个日夜?那在张叁看来更是胡扯,不吃饭啊?不睡觉啊?砍累了不说磨磨刀啊?拿手挠啊?
  不过不信归不信,只拿这些太武事迹当做神鬼小说来听也还不错。
  正迷迷糊糊乱想之际,只听一个有点耳熟,还“有点远”的声音就在耳边来了一句“哎呦,看这少年,明显是神功大成的气象呦”。
  张叁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看也不看四周,就先大吼出口“老叫花子,这回别跑了,我找你有事,我请你喝酒!”
  紧跟着定睛一看,四下都是听书看客,哪来的老乞丐?整个茶馆全都一个个错愕的看着自己,就连说书人好像都被自己的一声大吼给吓的忘了词了,憋的脸通红。
  不对!张叁想,自己刚刚听得真切,一定是他!说不得这个怪乞丐真是个高人,这次一定得找到他,问个明白!
  四下简略一扫,这处茶馆里肯定是没有,这怪乞丐一定在外边,张叁想都没想,立马后仰来了个倒栽葱越出了窗户,临落地时一个挺身,半空中蜷缩,险险的贴地翻了一圈,稳稳的站在街道上,不光把在茶馆跟自己在一起的张焦等人吓了一跳,更把整条街的人吓的躲开了老远。紧跟着,张叁向街道两边简单望了一下,什么乞丐的影子都没看到,放弃还不甘心,只得随便挑了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片刻后就追到了城边,却一路上都看不见个乞丐人影,张叁怒极,返身又往回跑去,边跑边想“难道真是我听错了?还是追错方向了?”,果然,等张叁赶到了城的另外一边,一路上还是连半个乞丐的人影都没看到。
  张叁一阵懊恼,垂头丧气的回头往城里走。
  路过城东的莜面店时候,饿了,也就随便要了一碗葱花面,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正加了辣子吃的爽时,突然又听见了一声“哎呦,看来这少年,果真的是神功大成的气象呢,这能吃能喝的?跑了东西城一个来回儿,还不耽误你吃啊?不错嘛”。
  张叁这次自觉辨准了声音从西边来,二话不说,抓着筷子就又是一顿猛跑……
  过了一段时间,张叁又垂头丧气的重新坐回莜面店,重新点了一份葱花面,等面上来了,直接连筷子都没换,就赌气的一口一口狠吃。
  正这时候,对面轻飘飘的坐过来一个教书匠模样的人,只见这人精瘦,一身青衣,摇把水墨折扇,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嘴上还说了句“不请喝酒,先吃碗面也行啊?”
  虽然认不出人,但是这声音错不了,这个教书匠模样的精瘦老头就是当年的老乞丐,张叁心道“我靠!你这不是玩我么?你这让我怎么找啊?这几趟跑下来,咱俩都路过好几回了吧?”嘴上却连忙应承,喊老板娘道“婶儿,再加一碗面,使劲多放肉”。
  一老一小,一大碗面下肚,现在正在镇外小河边遛弯。
  刚才在面馆,俩人都挺有默契的没有多聊什么,老“教书匠”不说话,张叁也不多嘴,就是眼角余光一直撇着,甚至盯着老头,好像生怕他再跑了一样。
  走了一会儿,老人率先开口道“怎么不问问我是谁呢?茶楼看你挺大气的,嗷一嗓子好悬没把那个说书的给吓忘词儿了,怎么从面馆到现在跟个闷葫芦一样呢?”
  张叁想了想,小心答道“几年前见面看您是个乞丐模样,有模有样,现在看您是个教书先生,也是有模有样,那我想您可能不是乞丐,也不是先生,就怕多说多错,万一在耽误了您在乐清的事儿或者心情,没准下回就再见不到您了,所以不敢说话”。
  老人故作惊讶道“哎呦?没想到还是个心思细腻的主,这份好意心领了,你挺不错”。
  张叁一看老人还能逗乐,挺随和,周围也没有人,就斟酌了一下,小心问道“您当年给我的《灵犀拳法》我练了,而且练了两年多,小有心得,虽不敢说彻底练好了,但也确实喜爱上习武,敢问……先生,能不能为我再指点一二?”
  老人撵了撵本就没有几根的稀疏胡须,笑着冷声说道“你也别先生、乞丐、老叫花子不知道叫啥好了,我叫贾七。你也先别急着问我能不能再指点、或者再教你点什么,你得让我先看看你这两年都学到了什么,咱们先找个没人地方,你给我演示演示,要是你忒次了,以后也就别烦我了,明白了么?”
  张叁听着贾七渐冷的口气,心里着实紧了一下,但箭在弦上,哪有试都不试的道理,更何况自己对这几天的进境还是很有信心的,当即就点头答应,准备立马甩开膀子开练了。
  谁料贾七只一手抓着自己肩膀,紧接着就是一顿往复跳跃,短短片刻,竟然带着张叁“飞”到了离乐清至少四十多里外的一处荒山之上,老人寻了块干净些的大石头坐下,抬头望向张叁,打趣道“今个儿我就坐这个‘破墙根’看看你这‘少侠’的绝世武功到底咋样”。
  张叁没动,站着又强憋了一会,到底还是没憋住,快步跑到一边“哇哇哇”的连着吐了几大口刚吃完的面条……这倒是把贾七给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声说“对不住,对不住啊,光想着在你跟前先露一手让你看看了,没注意走的太快你会不适应这茬了,你先坐着缓缓,咱俩不着急啊不着急,等等再说”。
  张叁一脸无奈,还不敢表露出来,其实在刚才“飞”的时候,自己害怕的浑身都僵了,只是在这老贾七面前不想露了怯,才强挺着,到底没挺住……不过转念一想,这贾七所说的“露一手”其实也有点小玄机啊,要是他没那个收徒或者是传功的意思,还露什么一手?直接走掉,自己这辈子也甭想找到,既然现在自己现身了,还特意要“露一手”,那是不是说自己今天要是表现的好了,可能真有这么个大运气摆在自己跟前了?又想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这么“飞”那该多好?张叁想到这儿,就再不敢多想其他,忙和贾七告罪一声后,就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沉心静气,松弛刚刚已经紧张到僵硬的四肢和关节。
  半个时辰过去了,贾七没有一点不耐,反而眼里还有一丝赞赏。
  这时张叁慢慢起身,抱拳向贾七施了一礼,然后也不二话,就开始走起了拳架,先是按照拳法中顺序走了一遍,又把自己往常模拟对敌时候,自己悟出将拳法拆分重组的招式走了一遍。到了这时,张叁用眼角余光瞟向贾七一下,敏锐的注意到贾七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张叁大喜,极受鼓舞,然后随即又把拳法中仅有的几个奇招和隐藏杀招融合拳意和步法统统递出去一遍。这三遍拳打下来,张叁打的格外用心,自觉毫无纰漏,比平常自己练拳时候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以至于现在的额头竟然隐隐有汗流出。
  张叁打完,贾七沉吟片刻挥手让张叁盘坐在自己身前,开始了评价。
  贾七道“你可知你这套拳打三遍下来有什么‘足’和‘不足’之处?你可以先说”。
  张叁思考后自觉并没有什么纰漏,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贾七微微一笑道“你可以放松一下,你这套拳耍下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至少会再教你一套拳法,就当是给江湖添点新丁了,所以你不用再这么紧张”。
  等张叁高兴点头后,贾七继续说“这套拳你耍的很是不错,超出了我的预期许多,嗯?也不能这么说,几年前见你的时候,我本身对你是没什么预期的。应该说这套拳你耍的比所有练过这套拳的人都要强出许多,这其中,最强也最足的地方有两点,其一是‘拳意’,练拳有练形和练意之分,练形者徒有其表,虽然对敌无碍但始终不得其神;练意者到高深处,虽拳拳无形,但一身意思却流淌在普通的招式里,有种大道至朴的意境。你能在三挡武夫这么个入门档次打出哪怕只有那么一丝的拳意,也确实很让我很意外;其二是‘能把死拳练活’,这甚至让我觉得在我之前,你是不是已经有过入门师傅?你那几招‘拆组’虽然在我看来还是粗劣了一点,但这个天下间可能也没有谁能在三挡武夫想到这些,做到这些,关于此点,你做的很好,但你必须现在就如实告诉我——这,是你凭自己做到的么?”
  关于拳意,张叁根本没听懂贾七是什么意思,但是关于‘拆组’张叁却听懂了,正好两本秘籍张叁一直随身带着,当即就掏出来,将小册子递给了贾七,抱拳答道“贾老前辈,关于您所说拆组的想法,确实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因为家中周爷爷给了我一本早年得来的武师随笔,其中有些与《灵犀拳法》招数相对应,但有些截然相反,我两本功法同时练了一段时间,后来虽然弃了这本小册子主练《灵犀拳法》,但知道了拳理互通后,就逐渐对两本拳法按自己的意思,然后还结合着经络医书,这才误打误撞,摸索出了一些您所说的,可能算是拆组练法”。
  贾七并不答话,专心致志,极为详细的一页页翻看小册子,看完之后将小册子还给了张叁,并且对他笑道“你也算是有机缘的人了,这本册子放到哪里都没什么用,但却唯独适合你。写这本册子的武夫,这辈子充其量二挡武夫也就走到头了,而且肯定大半辈子都耗在了三挡武夫上边,但你不要觉得这本册子就差了,相反,这本册子对三挡武夫的解释,简直就是宗师级的,虽是基础,但你让老夫来说,老夫都没法教你教的那么透彻”。
  张叁听起来有些激动,刚想张嘴询问,却被贾七挥手阻止了,继续说道“这本册子,最关键的是出现的时机,只有在你这种从没接触过武功的人手里,才会有用,换成其他的武夫,就比如我,要么是武学早有定式,接触不来,即便知道他是对的你也学不来;要么就是早已过了三挡武夫的低级阶段,路已经走上了,就不可逆了,所以我说你机缘很深,在最需要的时候,得了个最该得到的册子。我若是你,回去半年先把这本册子背熟用熟,就算走路、吃饭、睡觉都要想想里边的东西,活学活用,反而没必要早早的破境到二挡武夫”。
  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这本册子只是画了一条路,你能走,还能走的明白,也确实是你的本事,要说这个‘拆组’的事儿,我现在也能做,还很轻松,但你要是现在就开始做,我还是觉得更好,以后也不要觉得这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谁说也不要这么觉得,这是我教你的第一句话,你记好了没?”
  张叁诚恳答道“记好了,但是老前辈,如果最后做错了怎么办?”
  贾七又开始撵须,盯视着张叁的巨眼,慢慢说道“这就是我要说你的‘不足’了,你的最大不足就是你的功利心太强,就拿‘拆组’这件事来说,除了我今天和你说一说,再之后,你这辈子的武学路上,都不一定会再听到第二次。原因无他,不会的不懂,懂的不会去说,都当成自己压箱底儿的东西呢,你现在学的这些低级玩意,错了又能怎么样?等你功夫到了精深处,既有功法稍稍的一点改变都可能万劫不复,但是这个江湖怎么了?这个江湖的人停过么?这是我教你的第二句话,练拳如做人!不应该只看结果!如果你以这种心性去练拳,那如果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铁定肯定练不到这个江湖、乃至这个天下的顶点,那你是不是现在就要放弃了呢?”
  张叁低眉,沉默不语,其实心中腹诽不已,心想“你这不是上纲上线么?我可从来没想要炼到江湖第一啊,太远啦”。
  贾七好似看出张叁的想法,笑眯眯的接着说“这个例子太大?那好!那就拿刚才你练的那三遍王八拳来说,第二遍打完时候,你偷偷瞟了我一眼,我‘配合’你微微点了一下头,结果你不仅打出了第三遍,还打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对是不对?”
  这次轮到张叁懵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原来早在贾七眼中,一下子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羞愧的脸上有点发烧。
  贾七好似根本没想让张叁回答的“这么简单”一样,马上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说“你且扪心自问一下,如果当时你偷瞟我的时候,我在那边左右看风景也好,闭眼出神也好,反正就是没看你打拳,那你的心态会怎么样?是崩溃后没有再打第三趟拳的勇气了?还是灰心丧气之下即便打也打不好了?”
  张叁头压的更低了,片刻之后,悄声回答“我知错了,打拳就该只是打拳”。
  贾七摸了摸张叁的头,一下子换了另外一种口气,极为和善的对张叁说“是为师太严厉了,说了这些大道理,其实道理对还是对的,但确实不应该强求你这个年纪就能明白,不过你现在理解或者不理解都好,就是这两句话必须要记下来,明白了么?”
  张叁微微抬了一下头,大声答道“记下了,师傅,一是您觉得拆组是好事,以后也不要觉得这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二是练拳如做人!不应该只看结果!”
  贾七撵须一笑,随机有些尴尬,问道“你个兔崽子,你叫谁师傅呢?”
  张叁刚刚一听就有缝儿啊,大喜之下,这股子混不吝的劲也回来了,装作疑惑道“就师傅您刚才说的啊?是为师我太严厉了……”
  贾七一抚额头,心说还是说漏嘴了,算了,反正收也是准备收了的,就这样吧。
  谁知道贾七刚想说话,张叁的顽皮劲也上来了,紧跟着又逗上师傅了,笑眯眯的对贾七说“师傅,你刚刚教我的两句话,是不是临时想的啊?弟子刚刚又细细品味了一下,两句话都说的一个意思嘛?而且明显还是第二句更霸气一些,您听第一句多啰嗦,是不是您刚开始都没想好,这才有的第二句啊?”
  贾七气的好悬没把胡子给揪了下去,二话不说了,抓起张叁就是一顿比来时更猛烈的上蹿下跳,直接给张叁扔回了周府,到了院里之后,也不管趴在地上吐沫沫的张叁,留下一句“这几天好好吧小册子重新背熟了,为师去办事,十日后早晨,你再来荒山找我”,说完就又“飞”走了。
  张叁虽然还躺尸在地上难受着,半天起不来,其实却是憋着笑意呢,心中激动的不得了——武学大道,终于有了一丝机会!
  另一边,贾七走后也在心里暗暗琢磨那两句话,细细一品,好像还真是差不多意思呢?不禁嘴角泛起一些笑意,这才挺好,这才是我徒弟嘛,呆板小心成那个熊样,多无趣!
  12
  六个月之后,荒山山顶,张叁盘膝而坐,沉默着等待贾七的到来。
  这六月以来,贾七每隔十天都会来此地一次,传授张叁武学,但说是传授,其实在张叁看来,其实就是折磨,总体来看,贾七训练张叁的方法只有两种:
  第一:在双手手腕到手肘,双脚脚踝到膝盖,套上了四个“护臂”,四个护臂说的直白点,和沙袋的作用是一样的,张叁以往自己练拳时候也绑过沙袋,只不过……这次这些护臂填装的是抽插“石条”,而这石条的重量简直令张叁发指,第一次套上双脚,张叁用了半日的时间才能勉强走路;紧跟着套上双手,张叁直接被带的身体前倾险些摔倒。而贾七还信誓旦旦的告诉张叁,小心千万别弄坏了,每条都比你家那破宅子值钱……
  第二:就是贾七每次会随手折一段柳条做鞭子,不断的鞭挞张叁,起初张叁带上四个护臂后实在行动困难,自以为柳条打起来能有什么力气,便硬抗了几下,谁知道这柳条在贾七手里简直比钢鞭都有劲儿,而且抽的极准,你要这一鞭一点不躲,那下一鞭准保抽到和刚才同样的位置,两鞭下去一准一个血肉模糊。
  至于练拳?秘籍?贾七不仅没教,甚至连提都没提过,还严令禁止张叁再这段时间练拳,只是终日带着四个护臂躲鞭子而已……而且即便贾七不在时,也绝对不准张叁卸掉四个护臂,就连吃饭睡觉都得带着。以至于张焦被张叁强拉来,跟小媳妇儿一样,连着喂了他两个月的饭……,直到两月后才行动稍稍自如了些,勉强能自己动手吃饭。
  至于今天要干嘛?鬼才知道!只知道贾七前次告诉他,这次要和家里编好理由,至少两晚不能回家去住。因为怕犯了贾七的忌讳,张叁跟随前辈高人练武的事儿,只有张焦知道,其他甚至连母亲和周爷爷都没敢告诉,就连这次,也只告诉母亲要和张焦一起去乡下收租,这才偷跑出来的……
  今天贾七来的格外晚,到了傍晚才到,这次又换了个提钓竿鱼篓的渔夫样貌,不知咋弄的,胡子虽然少还是少,但却极不协调的拽出了老长,稀疏的白胡子随着步伐飘飘而动,在张叁看来显得说不出的滑稽。
  可张叁连着被鞭抽了两个月,说是刻骨铭心都不过分,心道“现在你这老东西就算化成一堆灰,我都能给你扒拉出个人形”,但行动却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艰难抱拳行礼。
  这次贾七一来没怎么搭理张叁,还顺手收拢了几把干柴生起火来,三下五除二把鱼篓里的三条鱼收拾了个干净,然后就开始烤鱼,一边烤还一边跟张叁说“今天钓来了几条好鱼,你有口福了,练功的事儿不着急,咱爷俩先吃点喝点再说”。
  张叁通过这几个月,也算深深知道了贾七的性格——最大的性格就是实在没啥性格,想到哪说道那,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关键你还反抗不了!就拿俩人唠嗑来说,一段时间下来后,张叁发现师傅几乎每次都会说的“这是为师教你的第×句话,你可以不懂!但是必须要给我记下来,明白了么!?”我靠,每次贾七这么开口,张叁内心都有一种掉到了坑里的感觉,每次都说这是第一、第二句话,但是连着几次下来,这话能有好几十句了,这是经验?你这是口头禅吧?我求求您老人家教徒弟上点心好不好啊?
  不过张叁敢怒不敢言啊,赶紧笑嘻嘻的奉承道“师傅您老人家神功盖世,捞几尾破鱼的活,以后交给弟子就行了,你想要八斤,绝不拿六斤的糊弄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弟子下水摸鱼的事儿,那叫自称乐清第二,就绝对没人敢当第一”。
  贾七笑呵呵吐了口唾沫,抬眉嘲笑道“少拿你那些臭水泡子里的草鱼和我比,老夫我这一把岁数了,什么没吃过?这鱼我也不和你絮叨,一会儿你就吃上一尾就知道有多妙了,你要想抓这种鱼?哼哼~~我倒是真希望自个能活到那一天”。
  张叁现在对于老贾七喜欢吹牛的事儿已经见怪不怪了,也没接这话头,就一个劲的拍马屁,什么您老就是想吃龙肉,除非没那东西,否则都是手拿把掐的事儿,还在乎和几条破鱼?什么师傅神功盖世,就刷刷刷飞他个把时辰,没准都能南下入海去捞那海鱼等等。
  人们总说“没啥含金量的马屁其实听起来最过瘾”,这话当真不假啊,这不?老贾七的鱼刚烤完,就笑嘻嘻的夸了夸徒弟孝心,顺手捡了两条大的给张叁……
  但这鱼其实小的很,相对最大的那条约莫也就两斤上下的样子,硬火烤完了也就更没多少分量了,以张叁的食量这两尾也就刚够垫垫底儿。只不过这鱼确实鲜,咬过第一口,张叁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美味,吃起来就再停不下了,仅仅小片刻就把两条鱼吃了个精光。完事还意犹未尽的瞅了瞅贾七,吓的贾七也是三下五除二赶紧吃完了自己那条。
  拿跟鱼骨剔牙的空档,张叁问贾七道“师傅,今天练啥啊?”
  此时天都已经黑了,只剩下一堆篝火在哪荧荧照明,贾七慢悠悠挥手道“不急,不急,再等等时间,今天练功的事儿来得及,准保够你练到爽”。
  张叁一阵错愕,不知道是光线暗了的缘故,还是自己的错觉,怎么感觉这贾七刚才说话的时候,偷偷摸摸笑的那么开心呢?都快憋不住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立马涌上心头……
  ……仅仅小半个时辰后,张叁的肚子先是“嘭”的一声巨响,不仅张叁自己能听见,要是附近有人,张叁觉得半里地的人都能听见,贾七立即起身,赶紧将张叁从地上拽了起来,大喊道“快跑,拼命跑,随便跑,赶紧动起来,一定不要停!”
  张叁不知所以,刚想发问,肚子紧跟着一阵“咕咕咕,嘭!啪!”的连续巨响,再一看贾七急切的眼神,立即也不敢多问了,甩开大脚丫子就往山下跑去。
  张叁在前边狂奔,贾七在后边闲庭信步的跟随,这会儿张叁也顾不上四个护臂沉不沉了,肚子的怪响越来越频,甚至张叁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要爆体而亡了。就这么跑了半个多时辰,贾七才在跟上来与张叁并排而行,笑眯眯的道“好徒弟啊,给你俩鱼就吃俩鱼,这么不尊师重道啊?下回记着点,谦恭忍让,遇事多思、多想、少下手!这是为师今天教你的第一句话,你现在不懂也可以!但是必须要给我记下来,明白了么!?”
  张叁正在全力抵抗肚子的巨响和肿胀感,甚至连心中暗骂“我靠”都顾不上了,而且第一次带着护臂跑了这么久,早已到了极限,根本没办法开口和师傅说话,只得边跑边用疑惑的眼神询问“师傅你今天这是要闹哪样?”
  贾七根本不看张叁,自顾自的慢悠悠介绍着“你刚才不是说除非没有龙,否则为师也能手到擒来么?你这次可算说着了!这个世上有没有真的龙为师也不清楚,反正是没见过,不过你吃得这两尾鱼,却是实打实的‘青神涧鱼龙’,虽不是真龙,但这功用也是极霸道的,你得好好享受享受,估计你这辈子都甭想再吃第二次了”。
  张叁感觉自己已经快脱力了,没办法,只能边跑边以一脸哀求的表情,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四个字“师傅”……“救我”……
  贾七却是满脸的不在乎,挥挥手说“别闹,这好事要什么救不救的?你赶紧继续跑吧,死不了,最难的一个时辰马上就过去了。不过按你吃那么多来看,估计你还得跑三天,咱们这次不着急,一会儿我先去山坡那边睡一觉儿”。
  然后贾七再一次瞥了瞥张叁,这次稍微严肃了些,意味深长的说“这是个好机缘,你把握住,别停下啊,其实如果刚才的一个时辰里,你没坚持下来,我是会救你的,顶多是我贾七没了你这个徒弟而已。不过现在既然最难的时候你都坚持下来了,那就赶紧给我撒丫子继续跑,你现在要是停下了,我笃定不会救你,估计到时候,你……不死也残”。
  说完之后,贾七就停下了身形,张叁则继续冲了出去,人虽渐远声音却还是飘了回来,那是张叁拼尽了全身力气,惨绝人寰的大吼了一声“贾七你个老东西!我日你姥姥!姥姥!!”
  四日后的清晨,张叁浑身脱力的躺在了一片草垫子上。
  比贾七说的三天,还要足足多跑了一天!
  正当张叁在心中第十万遍咒骂贾七祖辈的时候,贾七神不知鬼不觉的盘坐在了他的脑袋边,顺手递过去了自己的酒葫芦。
  张叁看着贾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这人能笑的这么贱!
  不过想归想,张叁已经四天没喝水了,伸手一把接过了酒葫芦往就嘴里灌……结果呛了个满鼻子满嘴都是酒,但也只是弹起身来,缓了不过刹那功夫,就再次仰脖喝光了剩下的大半壶酒。酒壶落地时人即酣睡,而这就是张叁人生的第一口酒。
  再睁眼,就是第二天的傍晚了,贾七早就把他拖回到了荒山顶上烤火。
  张叁醒后躺着没动,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贾七,也不说话,只是毫不掩饰自己的一脸愤恨和厌恶,更不阻止心中翻来覆去想把贾七按在地上,踹个满脸开花的念头。
  贾七好似洞悉一切,也不恼火,反而笑眯眯的给他解释了缘由,谁料张叁越听嘴巴张的越大,以至于到了最后都不觉间酸了,还是用手推回去的,原来事情是这样。
  这种“青神涧鱼龙”甚至不能用稀有来形容,它们是绝无仅有,存世只有十几条,基本上被当今天子和原天下共主徐家拥有。别说吃,即便在皇宫大内,就连看过它们的人都很少!这不仅与这种鱼龙本身的稀有和玄妙相关,甚至传说中还与那虚无缥缈的气运相关!而历代皇帝都视气运为禁脔,谁敢染指?虽然贾七对此说法极为不屑,但却也解释不清楚更多。
  至于自己和师傅吃得这三条,那是师傅专程上门“偷”来的,至于偷的过程,贾七说的倒是极其简单,只一句“天下间,没有为师去不了和出不来的地方”了事,甚至连在哪儿偷的都没告诉张叁。
  紧接着,还介绍了这种鱼龙的功效——由于这种鱼龙太过珍惜,一般是不可能做果腹用的,而且因为年岁越大功效越强,所以多数只有在这种鱼已经岁数极大,即将死去的时候,才会全须全尾的整条扔入丹炉,再配合茫茫多的天才地宝,才有极低可能练出一种名为“龙血蕴”的丹药。至于这种药贾七劝张叁就不要多想了,因为鱼龙寿命很久,百多年不死都正常,所以这四五百年间,几茬鱼下来,也只这么练过十几次丹,成丹率还极低,据他所知这种丹药一共练出过四或五枚,而且至少有三枚是肯定消耗掉了。至于这种丹药的效用,对张叁来说太远了,更是讲也没讲,就告诉他只要知道吃掉那三枚丹药的人,现在无一不是茶楼说书所讲的主角就可以了。
  至于张叁吃掉的两条鱼龙,是稳稳的孙子辈、重孙辈儿的,也就不到二十年的样子,但即便这样也别小看了它们。三条鱼下肚后,现在整个中原挖地三尺能再找出十条都算多的,所以说张叁这辈子都甭想再吃第二次了也并不是诓他。
  至于这二十年的小鱼龙,功效虽小,却正好适合现在的张叁。如果没有这鱼龙的血气刺激,让张叁苦跑了这四天,按照贾七原本的打算,至少张叁还要带着护臂过个两三年才行,而这两条鱼下肚,再几个月也就差不多了。所以当时一听到有鱼龙的消息,就偷摸给张叁弄来了,怕浪费,也是自己馋嘴,跟着吃了一条,谁知道除了放几个响屁,一点作用都没。
  张叁听到了这里,心里已经信了……四成吧,不能再多了。但即便不信,退一万步说,自己也不甘心就因为这事儿,真的离开贾七,要是放弃这种跟高人拜师学艺的机会,这辈子都不会甘心的,自己最终还是要走出去的!是要去找久久儿的。
  正在张叁胡思乱想的时候,贾七终于说了一句张叁“此时此刻”和“无时不刻”最想听的话“这次回去,你先修养三天,三天后可以重新练拳了,但是还要带着护臂,练拳期间要多吃补气的东西知道不?这里的一锭大银赏你了,足够你买一车的老参,回去给老子把人参要当萝卜啃!再就是这几个月我不来了,还有约莫三四个月就要入冬的样子,到那时候咱们师徒再见,等入冬第一场雪落地时来这里找我!到时候师傅帮你破境,也会教你新拳法”。
  张叁这时候才露出点笑模样……。
  不过瞬间脸却又黑了,因为贾七“飞”了!
  这是让我自己走回去的意思?四十里路!你确定你刚才说让我修养三天了?天杀的老东西!我日你姥姥!姥姥!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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