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家村

　　李家村，
　　“听说了吗？村头那李寡妇生了个娃儿，上午俺路过时，听到她屋里面有孩子的哭喊声。”妇人甲道。
　　“哼，当初她不顾家人反对，嫁给那外面不明来路的野男人。去年冬，那野男人病死了，她现在又生了孩子，看她日后如何活下去。”妇人乙讥讽道。
　　“是啊，李寡妇以前很少和村里人来往，如今身边又没有个男人，想必以后的日子更加艰难喽。”
　　“谁说不是呢，她的家人现在已经搬到城里去住了，估计是不会再管她了吧。”
　　“连她的家人都不会管她，咱们村里也和她没什么关系，反正俺是不会帮她的，家里的粮食还不够自己吃呢。”
　　“俺也一样！”
　　两妇人坐在家门口嚼舌根时，村头一户人家的茅屋中，床上正躺着一位面色憔悴的妇人，只见她发髻凌乱不堪，脸上汗渍隐隐已经干透。
　　但从她的神色中，却看不到任何的苦意，眉宇间尽是欢喜。
　　在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婴儿刚吃完nai，现在已经睡去。
　　她看着怀里的宝宝，眼神中浮现出母爱的光辉，轻轻拍打在婴儿的背上，仿佛忘记了刚刚生孩子时的痛苦。
　　第二天，她强忍着痛意，起身为自己煮上了一碗米粥，以前自己偶尔饿两天，她已经习惯了，但是现在有了孩子，她怎么也要替孩子着想，不能让宝宝断了营养。
　　喝完这碗米粥之后，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米缸，顿时愁容密布。
　　去年冬，丈夫突然病逝之后，她又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前一段时间，她还能趁着肚子还小，便不停地给人做帮工，又种了些地，存了些粮食和银钱。但后来，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她的行动也越来越不便，索性便一直待在家里待产。
　　昨日，家里的存粮就已经空了，只剩了这么些残余，好歹不歹，又赶上了孩子出生，她想喊人，却发现没有任何人愿意帮助自己。
　　于是在无尽的痛苦和黑暗中，她终是独自将孩子生了出来。
　　没有粮食了，日后该怎么办呢？
　　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娘家人，但当初嫁给那个男人，本就让她与娘家人彻底决裂，如今自己去求他们，娘家人会帮助自己吗？
　　她的父母，共有一儿一女，儿子受尽父母之爱，如同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都怕化了。而她作为女儿，却如同家中保姆一般，处处受父母、弟弟使唤，还只能挑弟弟剩下的东西。
　　她的父母本来是想将她嫁给城里一个小吏，顺便再拿回些彩礼，但她却偷偷与村外一个野男人好上了，这让她的父母如何不怒，将她吊起来打骂不休。
　　直到她的男人，提着刀子逼进了家门，这才让她免了一死，至此，她也与自己的父母再无一丝瓜葛。而她，也与自己男人在村头搭了一处小茅屋，在这里生活。村里人平常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什么都不会管。
　　李家村，是大隋王朝西南边境上的一处偏僻村落，距离县城足足有三十里地。
　　寡妇若是要去寻她的父亲帮助，仅凭她现在的状况，恐怕还未到达县城，便已经累死饿死痛死了。
　　更何况，作为边境的村落，南边时常会有蛮人侵袭，一路上也不安全。
　　唉，她看了看自己的孩子，轻声叹了口气，在硬枕下面，掏出了仅剩下的些许银钱，转身走出了房门。
　　傍晚时分，寡妇驻着一根木棍，蹒跚地摸了回来，另一只手中，还拿着半袋子粮食。
　　这是她挨家挨户，从村头求到村尾，施舍而来的粮食。受尽了各家的白眼，这点东西，还是一些缺钱的人家，看上了她手中仅存的银钱，换来的。
　　她放下袋子，轻声摸到床头，婴儿眼角还有两道泪痕，应该是自己出去后，婴儿醒了哭泣不止，哭累后又睡了去。
　　寡妇趴在床上，身上再次传来剧痛，这是她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又外出走了许久，令她的身体不堪重负，很快，她便沉沉闭上了眼睛。
　　在家里休养了两天后，她将孩子背在后面，跑到山上，挖了些野菜，与剩下的那些粮食和在一起，又撑了几天。
　　眼看着又要断粮了，寡妇不忍孩子也断了吃食，晚上便开始在村里干起了偷盗之事。
　　偶尔有人发现自己家少了一只鸡，有人发现自家的菜地少了几颗菜，又有人发现自家挂在墙上的腊肉不见了。
　　但很快，他们便发现是寡妇所为，将其从家中拉了出来，毒打一顿之后，便将她们母子二人逐出了李家村。
　　怀中的婴儿大哭不止，寡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瘸一拐地向村外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她眼中含泪，抱着孩子走进了村外不远的一处山洞之中。
　　这些日子，她偷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肉食，生孩子的疼痛也已经差不多挺过去了。如今又遭到村里人的毒打，尽管是外伤，但作为一个女子，也绝非是她可以忍受得了的。
　　在黑暗的山洞里面，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寡妇一双眼睛好似失了神一般，心中悲戚无比，命运为何如此不公，为何要如此待我。
　　一夜无眠，寡妇又饥又渴，寻着亮光，再次走出了山洞，留下了一个还在哇哇大哭的婴儿。
　　俗话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半日功夫，寡妇不知从哪里又弄到了一些吃食，简单吃了些东西之后，她便开始给孩子喂Nai。
　　夜里寒冷，她将孩子哄睡后，便趁着夜色，又潜回了李家村，将原来自己茅屋中的被褥和家具搬回了山洞。如此来回数次，索性又将自己原来地里还未长成的菜芽和种子也都弄到了这处山洞之中。
　　这里，她小时候就经常来此大哭，附近没有大型的野兽出没，寻常时候，也不会有其他人来此。日后，她可以带着孩子安顿于这里，至少不会受那风吹雨淋。
　　.......
　　三年后，
　　山洞中一个小孩子座在里面，玩着火堆。
　　这时，从洞口走进一位女人，女人见孩子再玩火，慌忙从孩子手中抢过火木，大声喝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玩火，不要玩火，你就是不听。”
　　孩子见母亲回来，心中高兴，也不听母亲口中的不满，直接抱着她的胳膊，痴痴地笑。
　　三年了，也不知这个孩子是怎么长的，已经有其他七八岁孩子的身高了。
　　女人见自己的孩子在向她撒娇，心中一软，便抱着他，也不说话。
　　洞口那里，有些小，女人很早以前，便在洞口那里用树枝叶子编了一道门，以作防风之用。里面，是用木头铺成的床，虽然睡起来不太舒服，但总好过睡在那冰冷的地上。
　　而在洞外，不远处一圈栅栏围起来的平地上，长着不少的蔬菜。
　　最初的几个月里，她们母子二人度过了无比绝望的日子，
　　但，寡妇，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做了很多的努力与尝试，终是做到了让二人不再经历那挨饿之苦。
　　上午，她会背着孩子去那山中采些药材，她从小便和大人们一起进山采过药，她知道有哪些草药是可以卖的。采来草药，存起来晾干，待一个固定的日子，卖给那些从城里来收购的药商。
　　下午，有时候她会去李家村前面的一条小河里，弄些小鱼做成鱼汤，给自己和孩子补些营养；有时，她也会拿着卖药材得来的银钱，去和村里面的人换取粮食。
　　虽然当初她偷了村里的东西，但村里人也将其赶了出去。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白眼和警惕依然存在，但她只是拿钱来换，村里还是有人愿意和她换的。
　　活不下去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寡妇看着自己的孩子也在一天天长大，心中也有些欣慰，不枉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
　　恍惚之间，寡妇从一个青涩少女，变成了今日蓬头垢面，肤黄手糙的女人，这中间，真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磨难。
　　人人都说母亲伟大，说妈妈是超人，可谁又能明白“为母则刚”的背后藏着多少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