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深渊凝视、风暴降生

　　“进攻！”
　　“乌拉——”
　　淫雨霏霏。
　　帝国士兵狂热的呐喊，震撼着远远观战的官员们，也震慑着晨曦市残兵那已然惶恐异常的心灵。第一名帝国士兵登上城墙，立即就被浴血多时的晨曦市守军砍了下去，重重摔在地面上，七窍流血，可是更多的帝国士兵如洪潮一般涌上城墙，与守军展开了肉搏战。
　　很多箭垛中的长弓手仍在向城下射箭，城下的大军漆黑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帝国骑士及骑兵扈从在不远处的小山上同官员们一起观战，拱卫在他们四周，长枪兵也在远处严阵以待，持盾剑士们才是这次攻城的主力。
　　这名长弓手又射出一箭，大臂骤然一痛，感觉像断掉了一样，这段时日以来，真的是太累了。
　　他忽然想看一看远处的军阵，据说神圣帝国皇帝威廉二世·冯·德布斯堡“征服者”，和他的亲密战友，北方落叶军团的统帅，伯兰德大公爵西奥多·冯·霍亨索伦，正在其中观战，长弓手情不自禁的抬了抬头，想要让视野更高，能看得更远一些。
　　这种身份的人，对于一个小兵——哪怕他是个还算优秀的弓手，也是传说中的存在。
　　很快，他就如愿以偿，这弓手的视野忽然变得高了，只是不知怎么搞的，方向好像不受控制，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一名剑士斩落他的头颅以后，便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城墙上的战斗与平原上的两军对垒不同，是混乱无比的。
　　“伊蕾娜……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他的头颅滚落到城下，思绪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幸运的是他的死至少在人们心中还有一定意义，晨曦市城门两边的箭垛都被攻破，越来越多的帝国士兵登上了城墙，城门西侧已经被清出了一小块区域，附近的帝国士兵甚至开始简单的列阵。
　　“第五阶位魔法——万人狂热。”
　　远处军阵之中，一名身着黑色衣袍的强壮老者吟唱完咒语，便施展了在战场中最常用的高阶魔法，瞬间，城上城下所有帝国士兵们都感到心神一振，又是一声嘶吼。
　　这老者颧骨突出，眼神凶恶，脸上有许多疤痕，长长的白胡子上编了很多辫子，如果忽略掉他身上代表高阶法师的黑色魔法袍，俨然一个蛮族战士。
　　而他身边，则有一个衣着华丽的老者骑在白马上，方面大耳，神情威严。
　　“主席阁下，您不必再动用您的魔力。战局已定。西奥多的战士从来不会让我失望的。”
　　“陛下。”黑袍老者顿了顿，终于还是沉默了下去，似乎并不喜欢多话。
　　晨曦市的守军虽然只是寂寂无名的老弱之兵，但帝国军队也已是久战之师，二者方才表现的战力虽然差距不小，但还没有达到碾压的程度。可黑袍老者施法后，帝国的剑士们仿佛成了绿皮的狂战士一般，有进无退，有死无败。
　　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提前一个小时，晨曦市的城门轰然破开。
　　早已观战多时的骑士、扈从骑兵和长枪方阵开始徐徐前进。
　　这只百战部队的番号，在帝国也是……
　　声名不显。
　　只不过是北方落叶军团的一支偏师而已。
　　那些威震万国，象征着帝国最精锐战力的帝国魔法师卫队、帝国狮鹫骑士团、帝国重装骑兵全都不在这里。而贵族领主们辖下的著名军队，比如这次战役的统帅，霍亨索伦家的白马骑士之类，也并未在列。
　　这是神圣帝国对弗兰德共和国的最后一战，就这么稀松平常的结束了吗？
　　威廉二世望着远方的城市和城堡，蓦地双眼一眯。
　　不，好戏还在后头。
　　……
　　在“已知世界”的人类之间，战争一般不会波及到平民，当然，被征召的士兵和民伕除外。这其中有九圣教会的功劳，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贵族传统。不过追溯更本质的原因的话，是因为贵族领主的领地纠纷和财产纠纷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进攻方的贵族也是为了得到财产——土地和人民。如果把平民都杀光了，还打个毛线啊？
　　而智慧族群中，人类虽然有着仅次于绿皮和地精的繁衍能力，已知世界的人类人口总数却并不是很多。
　　不过这场战争是个例外。
　　索兰琛。第三纪“层叠岩·黄金时代”已知世界唯一的帝国，由人类统治诸多种族的帝国，黄金狄鲁斯帝国首都，如今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那传说中有上百门魔导炮高架其上的险峻高城，现在不知掩埋在土壤深处的哪一层中。据说收藏着当时已知世界全部种类书籍的黄金塔：“知识深渊”、“真理之海”，早在第四纪初就随着恶魔龙的吐息而化为尘埃。
　　索兰琛岛并不是一个天然的岛屿，它位于帝国西北，弗兰德共和国东南的广阔平原之上。之所以被命名为岛，是因为它两个纪元前开掘的广阔的圆形护城河，让古索兰琛城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座圆形的陆上岛屿。只不过这圆形并不完整，护城河留了三条缺口，是出入索兰琛的冲隘要津。
　　沧海桑田，时移世易，传奇的人类都市，索兰琛城，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索兰琛岛大部分地区都是农田和森林，只有北部有一座城堡和一座城市，分别是曙光堡和晨曦市，名字寓意着索兰琛是仍有希望之地。
　　由于神圣帝国宣称它的法统直接来源于两个纪元前的人类帝国，因此神圣帝国的法定首都也在索兰琛，而索兰琛却在五百多年前被弗兰德共和国侵占。
　　这也是威廉二世皇帝向弗兰德宣战的理由，全世界没有人能说这理由是牵强的。
　　但是皇帝陛下并不希望在帝国的法定首都，看到那么多弗兰德人。
　　独眼将军对远远近近的惨叫、求饶、嘶吼充耳不闻，他是直接受到皇帝陛下的命令纵兵大掠的，他是贵族出身，对平民本身也没有多少慈悲心可言。
　　“禀报将军！”
　　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飞奔而来。独眼将军本来倚靠在马上，听到有军情，立刻抖擞了一下精神。
　　“有什么情况吗？”
　　“将军，这……您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吧。”
　　听到这样的答复，独眼将军皱了皱眉，让那传令兵吓了个激灵，不过今天独眼将军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懒得与他计较。
　　“带我去看看。”
　　“是！”
　　在独眼将军面前不停磕头的是一对抱着孩子的老夫妻，看上去都在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容貌普通，有着黑色的头发，肤色也比弗兰德人更黝黑一些，看上去反倒像是帝国人。
　　烟雨朦胧，道路上积水严重，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其间，满目狼藉。
　　这对夫妇是来求饶的，他们说自己是帝国人而不是弗兰德人，只不过弗兰德人垄断了与高精灵的贸易，这让那名中年男子看到了机会，于是来此处谋生，请求将军看在他们也是帝国人的份儿上，饶他们一命，让他们回家去。
　　只是这种小事。
　　独眼将军很想教训一下那名传令兵，这种小事，有必要上报吗？他拔起腰间的佩剑，左右两下，就让这两个小民上了天堂，血水飞溅的声音被雨声淹没，没有人听到，没有人注意到。
　　婴儿的哭声打破了这种宁静。
　　独眼将军毫不犹豫的要去补上一剑，只是看到这婴儿的长相，暗骂了一声晦气。
　　白色的头发，左眼周围还有一大圈红色的胎记，令人作呕，这婴儿身上唯一让独眼将军觉得顺眼的只有他的肤色，帝国人独有的古铜色皮肤。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独眼将军感觉这婴儿身上充满了不详的气息。
　　“来人，把这东西——”独眼将军用佩剑指着那婴儿，“丢井里去！”
　　两个小时之后，落月镇的劫掠接近尾声，曙光堡和晨曦市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龙吟。
　　独眼将军知道，战争结束了。接下来几个月，曙光堡、晨曦市和周围的几个镇子，都是那条龙的财产了。
　　它会把能杀的杀光，能带走的财宝带走，这是皇帝与它的约定，然后帝国才会与弗兰德共和国签订和约，接收这片土地。
　　威廉二世陛下对弗兰德王国的最后一战，就是用这样必会写进史诗中的结局，落下帷幕。帝国人只会记得，他们伟大的战无不胜的皇帝，竟招来了一头龙为他服务。
　　但威廉二世不会想到，这个时代过去后，今天写进史书的只会是一件事。
　　那些水洼和今天的细雨，也会因此事而变得不凡。
　　深渊凝视，风暴降生。——《第五纪史·卷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