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唯死不惧

　　不得不说樊仁办事的效率确实很高，不到大半个时辰便将新的铸台和工具送了过来，不过刚才那一幕实在是令樊仁感到后怕，说什么也不肯留下帮着打下手，赶紧急匆匆地回去复命了。
　　这几天凌海城里到处都在流血死人，弄得人心惶惶，大多数人家都只敢躲在家中以免惹来祸端，住在临近铁匠铺子的几家邻里街坊也大致如此，忽听一声轰鸣从匠铺里传开，惊得是鸡飞狗跳，等到回过神时，先是一喜，估摸着是出事了吧？但后来却发现又没了动静，直到等了大半个时辰才有敲打声再次传出。
　　“你娘咧，怎的又敲起来了？”
　　这些人在凌海定居已有十几年了，对铺子里传出的敲打声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了，以前那位老匠人活少，每日也就捣腾个把时辰，可不像这位新来的，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这才过了几天安宁日子，又他娘的没完没了？
　　于是李云遥在街坊们的愤懑中，从上午敲到了下午，又从下午敲到了深夜。当敲打声终于消失时，这些人眼中含泪，大有喜极而泣的味道，心中不约而同的有了个想法：“搬家。”
　　第二日清晨，樊仁驱车来到了李云遥所在的这间铺子，步入院中，恰巧撞见李云遥似乎正打算穿戴已经完工的甲胄。
　　李云遥转头见他提了两大包包裹，笑着打了声招呼，道：“来了啊，提的什么？”
　　樊仁放下手中包裹，对着李云遥恭敬行了一礼，道：“隆冬已至，小的见公子似乎缺少御寒衣物，所以特意送来了一些。”
　　“正好，都拿进来吧。”李云遥说着便将搁在铸台上的“甲胄”提进了屋内。
　　见李云遥对他的态度大有改变，樊仁心中欢喜不已，连忙答应了一声，将衣物送进了进去。
　　“帮我找些稍微宽大点的衣服。”李云遥随意道。
　　“好。”
　　樊仁答应了一声，很快便从包裹中挑出一件长衫和一件狐皮披风，可等他将手中挑选出来的衣服递给李云遥时，整个身子不由的为之一僵，眼睛盯着李云遥所穿戴的“甲胄”迟迟不肯移开。
　　只见李云遥所造的这幅甲胄与寻常甲胄风格迥异，并不覆盖与全身，而是将甲胄分成了四部分，分别以锁扣固定套在了手脚上，从头到尾竟是没有一块甲片，形如环锁编织成鳞，套在身上犹如白蟒之鳞。
　　他本是沐王麾下先锋营中一名斥候，因为犯了事被逐出了军队入了北寒商会，成为了东马的得力亲信之一。斥候本就不同于普通兵士，所以他们操练的名目也会多得多，其中有一项便是观察刀兵甲胄和大帐军旗来确认敌军是何人领兵，又是何处的兵马。
　　他所知的甲胄何止十几种，在细节处做修改的更是有上百种，然而却没有一种与李云遥身上软甲有所相似。
　　“仅仅两天时间便能打造出自己的“甲胄”，这是一位仅有十几岁的少年可以完成的事吗？只怕天机府里的匠师也不过如此吧！只是不知道这种甲胄防护力到底如何？”樊仁心中惊道。
　　李云遥接过樊仁手中的长衫套在了“甲胄”上，又接过披风套在了外面，活动了一下手，并未觉得不适，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却见樊仁一脸惊讶，笑道：“别这么看我，我可没这大本事，这锁甲可是我叔父花了好几年时间才捣腾出来的，我只是稍微做了些改动而已。”
　　“原来真是位匠师所创，怪不得，怪不得。”樊仁强压下心中震惊，点了点头。
　　李云遥拿起佩刀以红线系在了腰间率先走出了屋子，不可置否道：“走吧，送我去北寒商会。”
　　樊仁点头称是，先于李云遥一步来到了马车前，从车上搬下了马凳。
　　李云遥一脚踩在马凳上，忽然转头看了樊仁一眼，声音冷冽如刀：“说吧。”
　　本以为几天的相处和服侍可以与眼前的少年拉近一些关系，最后再说出自己所求自然可以事半功倍，可没想到上一刻还当着他的面穿戴锁甲的李云遥竟是说翻脸便翻脸。
　　樊仁见此猛然咬牙跪拜了下去，双颊贴在雪中也不觉有丝毫冰冷，即便对面东马他也不曾有过这等举动。
　　“小的愿追随公子左右，还请公子应允。”樊仁猛然道。
　　李云遥从马凳上收回左脚，挑眉问道：“待在东马手下不好么？”
　　“待在北寒商会我这辈子也许会过得不错，可杀妻之仇从此便决然无望，我不甘心。”樊仁嘶喊道。
　　“这么说你是为了报仇才找到我的？但我凭什么答应你？或者说我能有什么好处？”
　　“若是公子答应替我报杀妻之仇，小的这条贱命今后便是公子的了，即便让小的去死，小的也绝无二话。”樊仁沉声道。
　　听得这话，李云遥忽然沉默了。
　　樊仁见此，心中大急，连忙磕头，急道：“若是公子不信，小的这就去徐府替公子杀了那徐稚，纵然不成也可扰乱视听，可解公子一时之忧。”
　　李云遥双眼微眯，道：“哦？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樊仁忽然直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抵在自己的胸口，道：“这些都是小的胡乱猜测的，若是公子嫌小的知道人太多，小的自当以死谢罪，只求公子能答应小的的请求。”
　　“你不怕我先假意答应你，然后让你去白白送死？”李云遥又道。
　　“若是换做其他人自然是不可信，可公子不一样，公子乃是一言九鼎之人，仅是随口答应黄家丫头的一句话，便能做到如此地步，樊仁信服。”
　　李云遥微微一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见到李云遥这等表情，樊仁当即也是一愣，道：“商会内的兄弟请那丁老头喝酒，而那丁老头却不是藏得住话的人...”
　　李云遥抬手扶住了额头，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摇了摇头，随后上了马车，吩咐道：“别跪着了，走吧。”
　　樊仁大喜过望，驾着马车一路向北寒商会而去。
　　“你不用说你的情况，只用告诉我你的仇家是谁便可。”李云遥淡道。
　　“是北漠赫兰家竖子赫兰言。”
　　李云遥沉吟了片刻，道：“你的事我可以答应，但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情况，所以我不能向你承诺什么，也许会等上很多年，也许最后根本无法办到，即便这样你仍愿意以命相托？此去北寒商会还需小半个时辰，你还是考虑清楚吧。”
　　“小的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公子不必再劝。”樊仁道。
　　李云遥叹了口气，转而问道：“杀徐稚你可有良策？”
　　樊仁遥头道：“不瞒公子，小的虽在军中学了些围杀星徒的手段，但对付不语境的高手至少需要三百配合娴熟的甲士，若是小的一人前去自然是与送死无异。”
　　李云遥手扶刀鞘，葱指来回轻敲，道：“可我若是真的让你去呢？”
　　樊仁忽然回身看了李云遥一眼，笑道：“大仇若是能报，唯死不惧。”
　　李云遥摇头苦笑，看着车顶愣愣出神，自嘲道：“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