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起风了

　　东马的命令迅速地被执行着，受惊的马儿被安抚下来，有人带着几人前去查看隘口受堵的情况，而东马身边赫然开始集结人手，片刻功夫后便有四五十人将车队护在了身后，他们手中有的拿着刀盾，有的拿着长矛，剩下的则手持弓弩严正以待，俨然一个小军阵。
　　四五十人面对一人便已经如临大敌，可他们都知道，他们面临着的不仅仅只有这眼前一人而已，那块巨石从何而来？还会不会有下一颗？他们握着兵器的手有些颤抖，但没有一人退后一步。
　　手持骨箫的怪人站在远处的雪坡上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靠近的意思，可箫声自那巨石腾空的那一刻起便没有中断过，起初只觉这箫声刺耳难听，可现在仔细听来，却让他们有种晕眩恶心之感。
　　恰巧在这时，一连串金属链条的摩擦声，从骨箫怪人身后传出，声音同样刺耳，但或多或少减轻了他们的不适，随着摩擦声开始变得震耳欲聋，骨箫怪人身后雪坡边缘，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大脑袋，看起来和黑奴别无二致，可当他逐渐走上坡顶，展露出他的全貌后，不仅北寒商会的护卫们心如冰窟，就连东马都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那人的长相和皮肤与普通黑奴一般，可他的身材却要高大得太多，粗略一看仅是身高便有一丈多，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只穿了一件淡薄的短裤，暴露在外的肌肉如同石头雕刻出来的一般夸张之极，浑身缠着粗大的黝黑锁链系着身后的两颗巨石。
　　黑奴身材原本就已经很夸张了，可比起身后的巨石，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走到骨箫怪人身边的黑奴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开始解下身上的锁链，锁链在他手中频繁摩擦，声音开始完全压过了箫声。
　　骨箫怪人的骨箫还在嘴边，人已转身朝黑奴踢了过去，踢了一脚还不解气，随后又使劲踢了几脚，可这黑奴从头到尾都好似没有感觉一般，仍旧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直到黑色锁链完全解开，黑奴才看了一眼骨箫怪人。
　　锁链声停，箫声再起。
　　这一幕让北寒商会的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和匪夷所思，可不管如何，对方已然痛下杀手，而且根本就没有表露出任何谈判的意思。
　　“看这样子那巨石便是这人抛出，而且还能投两次。”
　　东马仔细察看着黑人的每一处动作细节，开始考量着接下来的应对方法，就在这时，一位手持长弓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东马身前，东马仅是撇了一眼，便将视线重新聚焦在了那两人身上。
　　“人呢？”
　　东马当然问的是李云遥的去向。
　　齐格抬起手臂，指向了远处一小片绿林，喘道：“在那里边。”
　　“躲在那里就不用追了？你学的那些本事都是干什么吃的！”东马怒斥道。
　　“不是我不想追，是...是...”齐格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奔回，虽然缓了几息，却还是不能将一句话完整的说下来。
　　“是什么！没出息的东西。”
　　“它们...它们实在太多了！”
　　“它们？”东马心中一惊，正要问个清楚明白，身边却有人惊呼出声。
　　“快看！”
　　东马猛然转头，在眼睛能看到的最远处的边缘，此时正有一排灰点正向这里急速狂奔而来，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排灰点陡然扩张成了一条灰线！
　　“是寒狼！”眼尖的护卫出声提醒，却让北寒商会的气势和勇气，再次遭到沉重一击。
　　寒狼是生活在冻寒山脉中的冰原狼，体形要比普通的狼要壮硕，凶狠程度更是人望而生畏，不仅是整个冻寒山脉中最危险的野兽，也是来往于西梁漠北的车马行最不原意见到的东西。
　　若只是一群寒狼，东马很有信心能够对付，可冲过来的仅仅是一群这么简单？恐怕整个冻寒山脉的寒狼加在一起也不过如此了吧！
　　还未真正厮杀，东马和整个北寒商会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了心灵上的强烈打击，拼死一战？拼出一条活路？东马觉得先前的想法幼稚得可笑，所以他看着犹如潮水一般涌来的狼群笑了。
　　惨笑！
　　东马回头看了一眼朝夕相处的商会弟兄们，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是把人交出去？这些人会不会放我们一马？毕竟比起那三位，他们这些人根本可以算作是微不足道的，既然微不足道那便可以卑微的活下去！
　　“卸马，卸粮，每匹马上配上十天的粮食，用马车将隘口的入口堵起来，多找几个人去开道，若是开出些许空间的通道，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一定要守住隘口的入口。”
　　“准备火把！”
　　“动作快些，再快些！”
　　一句句命令从东马口中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一阵阵吹促声在北寒商队中响起参杂着他们对于活下去的渴望。
　　北寒商会的人迅速行动起来，就连守护在前的护卫也加入其中，只留下俩人盯着雪坡上的人，其中便有齐格，只见他双臂如铁，手中长弓如盈月般张开，箭芒直指魁梧黑奴，只等东马下令便可一箭射出。
　　狼潮奔袭如洪，卷起漫天风雪。
　　随着它们越靠越近，护卫们背上好似多出了一块块磐石一般压得他们难以呼吸，可求生的本能顶住了这样的压力。
　　很快，东马将车队近一大半马车当做低矮脆弱的城墙堵在了入口处，由于隘口的入口并不宽，所以马车并不只有一排，而是前后堆了四层马车，虽然这临时的城墙不高也很脆弱，但是它却很厚!
　　步兵面对骑士的冲锋首先要做的，是要让他们的速度降下来，只有做到这点才能真正的削弱它们的杀伤力和冲击力，更何况寒狼终究也不是穿着一身沉重盔甲的骑兵，它们的灵活和速度才是真正致命的。
　　为了利用隘口内狭小的空间，造成一夫当关的地利条件，马东将剩下的马车陈列在隘口中的山道左右，只留下一条通道可以行走。
　　在这之后，是已经装好粮食的马匹，而在这些马匹中还有一辆并未卸马的马车。
　　东马毫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三位贵人乘坐的马车，先前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他知道，他有可能马上便要成为几位贵人的牺牲品，他很不甘心这样的命运，然而他却坦然接受了，因为赴死比苟且要得到的更多。
　　他的妻儿虽然会没有了丈夫和爹，但会因为他的死而继续活下去，他们可能会活得很艰辛，但能活着终归是一件好事，更何况沐王对为他卖命的人很大方，或许能让他妻儿以后得日子过得无忧，他不愿为权贵去死，但他却愿意妻儿的拼上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
　　“几位大人，能做的我都做了，若是一会儿能开出一条路，还请几位骑马先走。”
　　东马对着马车恭敬的拜了下去，又道：“恳请大人们看在我们以命相拼的份上，若能见到沐王，还请几位大人在沐王前面为我们说句话。”
　　“二掌柜能做到这个份上已属不易，若能见到沐王定然会向他说明此行经过，北寒商会的众位兄弟也必然不会白死。”
　　车内传出的声音东马从未听过，但给他带去了莫大的决心!
　　“多谢!”
　　东马再次深深一拜转身离去，脚步坚定。
　　“小姐，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出去么?”
　　“不急。”炎阳郡主平静道。
　　“人家都打上门了，小姐忍得，我可是忍不得了!”珑儿推开车窗一角，看向潮水一般的狼群没有露出丝毫胆怯，反而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截杀我们的这几人无关紧要，可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行踪的？”炎阳郡主若有所思道。
　　“小姐是说有我们府中有奸细？”珑儿惊讶道。
　　“只是怀疑，却没证据和动机，所以多等等，也许会有收获。”
　　炎阳郡主看了一眼盘膝而坐的布衣老者，后者好似张开眼睛一般，从袖中取出一柄残剑，搁置在了两掌之间。
　　“夫人当年恩情老夫多年不敢忘记，既然信物在郡主手中，那老夫答应郡主的事自然是要办到的，若是今日来的是沐王府的人，老夫也是要挡上一挡的，更何况这些刺客？”
　　“那便有劳姚老了。”
　　老人没有作声，掌心残剑忽然颤抖不已，有青色流光如同水光一般在残剑上流转开来，残剑发出轻微的一声低鸣，自行浮起悬在了掌心上方，随后残剑上的青色流光陡然一胀，形成了一个透明的青色小球，将残剑包裹在了里面。
　　老人白长的胡须和袖袍此时微微浮动，淡雅的清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出尘无忧。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