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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不错的人，可我们不是对的人。
一
舅舅叫向辰，是个职业摄影师。
每次去他家串门的时候总能看见他的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
舅舅去过很多地方，法国巴黎，英国伦敦，意大利的威尼斯…每次回来给我的礼物总是厚厚的一叠照片。
有他和巴黎铁塔的合照；有法国的卢浮宫；有伦敦的巴黎圣母院和大笨钟；有威尼斯的小船。
令我疑惑不解的是每张合照舅舅总是在照片的最右端。
我曾无数次的问过舅舅这是为什么。舅舅要么就闭口不答，要么就是故意转移话题，他总是在逃避，共价键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后来舅舅送我的照片越来越多，我做成了一本大大的合集。
合集里除了美丽的景色以外剩下的就是舅舅孤单一人，空荡荡的，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二
2012年年初，舅舅作为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不可避免的又被逼着相亲了。
听家里的长辈说舅舅曾经有个女朋友叫淼淼。
两个人谈了几年，连婚事都提上日程了，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分手了。
舅舅从未向谁提起过，长辈问他他总是闭口不谈。几年来给他安排了几十次的相亲，舅舅总是用理由搪塞过去。或者见一面说不合适也就不了了之了。
眼看着舅舅年龄越来越大，家里的老人都想看着舅舅能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不过看舅舅这态度，这事儿有点悬。
三
2013年的年夜饭过后，家里的长辈都在聊着家长里短。当然更多的还是关于舅舅向辰的事。
看得出来，舅舅很烦他们总是讨论这件事，他又不好伤他们的心，没听两句就走出去了。顺带拿了两瓶酒和撂下一句话：你们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我自己有打算。
我坐着一旁也插不上什么嘴，觉得无趣便想去看看舅舅。
舅舅以前是不沾烟酒的，自从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之后，就染上了瘾，再也没戒掉。
人们总说喝酒浇愁愁更愁，其实喝醉的人比谁都清醒，只不过想用酒精麻痹自己，让心不会那么痛罢了。
在巷口的拐角处我看见了舅舅。
他一个人瘫坐在地上，昏黄的路灯只能微亮的照亮他的半边脸。我看不清是泪痕还是什么。地上已经躺着一瓶空酒瓶，舅舅手里的酒也快见底了。
我走过去拿开他手里的酒，他突然一把抱住我，口里不断喊着：淼淼，你别走好吗？
我慌了神，挣开舅舅，说：“舅舅是我啊！你看清楚，我不是淼淼。”
舅舅喝的脸通红，浑身酒气，我下意识的将头侧偏。
过了好一会舅舅才清醒过来，说：“阿侄啊，不好意思了，舅舅没吓到你吧？”
我说：“舅舅你还是先去洗把脸吧。”
等舅舅洗完脸，我把他拉到了我的房间里。
舅舅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这几年来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满脸的胡渣看起来也很久没修理了。
因为常年酗酒，舅舅的手也开始发抖，拍出来的照片也没有以前精致了。
我问舅舅：“舅舅你这样是何苦呢？你和淼淼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在结婚之前会突然分手？为什么你从那次以后便颓然不振？”
舅舅显然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几个问题吓到了，他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我拿出了那本照片合集，说：“看看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你还是我以前的舅舅吗！”
舅舅的眼神落寞空洞洞的，沉默了一会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开始抽。
一根接着一根，整整连续抽了五根。
房间里烟雾缭绕，我被呛得直咳嗽。
当第五根香烟燃尽的时候舅舅开口了：
当初都怪我，是我的不成熟逼着她离开的…
四
淼淼是个“摄影大神”。
当年她还是个摄影小白，拿着傻瓜相机到处试验。
其实淼淼并不喜欢摄影。
可是因为向辰，她爱上了摄影。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事，这是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向辰刚开始会很耐心的教她摄影技巧。
不知道是淼淼真的没天赋还是故意装作不会，一个操作教上几遍她还是记不住。
向辰说：“要不你还是别学了，以后让我给你拍吧，我给你拍一辈子。”
淼淼嘟着嘴说：“不要。要是有一天你突然离开了呢？我从你这什么都没得到，那不是太划不来了嘛！不行不行，我就是要学，我要比你还厉害！”
有一次他们去云南大理旅游，她自告奋勇的当起了摄影师，向辰责无旁贷，充当模特。
那天天气很好，他们去了北海。
淼淼说：“辰，你站到那块石头上去，然后侧脸看着你的左前方，我给你拍一张帅帅的照片。”
辰很乐意的照做了，并摆好了姿势。
“脸再向左偏一点。”淼淼向他摆了摆手，“过了过了，再右一点。”
俨然一副专业摄影师的样子。
“好了没有啊！我脖子都快断了。”辰想转过来对淼淼说，可是好不容易摆好的姿势他可不想再经历一遍这个痛苦。结果别扭的姿势让淼淼笑的前仰后合。
淼淼看辰摆姿势的确蛮辛苦的，说：“好了好了，别动啊，说茄子。”
辰说：“你个大笨蛋，侧脸说茄子有什么用啊！”
淼淼当作没听见，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看我拍的怎么样？”淼淼一脸得意的说。
辰拿过照片一看，顿时傻眼了。
“我…我在哪儿呢？这里面有我吗？”辰问淼淼。
淼淼回答说：“哎呀，你仔细找找就在右下角那里。”
辰瞪大了眼睛用地毯式搜索的方式扫描了这张长宽高不足10公分的照片。终于在右下角大概只有小拇指指甲盖二分之一的地方看到了他的侧脸。
“淼淼！你这是拍照吗？”辰故作生气对淼淼说。
淼淼见大事不妙赶忙哄他，说：“哎呀，别生气嘛。人家不是第一次实战拍摄嘛，没有经验呐。再说了，你看，我把你拍的挺帅啊！”
辰听完都快晕倒了，拉着淼淼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五
淼淼突然想学摄影的原因是：她想把每天看到的东西都用照片的方式记录下来给辰看。
后来辰去北京出差，他们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
淼淼默默一个人背起了相机，开始出没在南京每一个他们一起走过的角落。
过了几个月，秋天到了，南京城里蒋介石给宋庆龄种的梧桐都红了。
她兴奋一阵狂拍，活蹦乱跳的，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辰看到照片后打电话给淼淼，哈哈哈笑说：“淼淼，你怎么拍的只有树，没有叶子啊！”
淼淼说：“因为我想和你一起欣赏这美景。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辰想了想说：“快了快了，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一个回去。”
淼淼在电话那头高兴的转了个圈，说：“当年宋庆龄说喜欢法国梧桐，蒋介石便在南京城种满了梧桐。嗯…”
辰赶快插了话：“诶诶诶！打住打住！我可不是南京市长，种一棵树还可以，你要是让我也将树种满南京城，那我可以上《南京日报》头条了。”
淼淼噗嗤一笑说：“傻瓜，我怎么会让你去种树啊。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你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辰想也没想就说：“好，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淼淼说：“那我们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
其实我也蛮想知道的，为什么拉钩就一定要上吊呢？
一个星期以后，辰偷偷从北京飞回了南京。
他没告诉淼淼，他想给淼淼一个惊喜。
正如他所料，当淼淼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淼淼高兴的懵逼了，3秒之后就给了辰一个大大的拥抱。
晚上他们去吃了烧烤，回去的途中，淼淼突然跪下来说：“向辰同志，你将来愿意娶我吗？”
向辰乐了，说：“淼淼同志，你怎么了？”
淼淼急了，说：“你管我怎么了，你快说你愿不愿意。”
向辰说：“好啊。”
淼淼高兴坏了，说：“不好也得好，你要是敢辜负我，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话音未落，淼淼便从背包里拿出了相机，绕着向辰卡擦擦的一顿狂拍。
接着她说：“辰啊，我可是用电影的手法把这画面拍下来了，你赖不掉了。”
向辰哈哈笑，牵起淼淼的手说：“不赖不赖。”
第二天辰又匆忙赶回了北京。
六
辰每次出去都会和淼淼报备。这次和朋友出去聚餐也不例外。
吃到一半的时候淼淼来了电话。
向辰接起电话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呢，你放心，没姑娘，真的没姑娘。”
挂了电话没多久，电话铃又响了，又是淼淼同志。
辰对朋友打了声照顾说出去接电话，回来时朋友问他：“没事吧？”
辰摆了摆手机，说：“没事，就是她老不相信。”
满屏的未接来电，通通是淼淼的。
他朋友劝他说：“女孩子都这样，没安全感，你多给她点关心。”
向辰说：“你是不知道，每天都这样，24小时她都在给我打电话，有好几次我说了在给客户拍照，她还是每隔几分钟打一次电话。”
第二天辰迷迷糊糊醒来，看到手机里有一条淼淼发过来的短信：“你不在我身边，我没有安全感。”
六
辰好不容易有了个长假，他决定好好陪陪淼淼。
晚上回家的时候，淼淼拉着辰的手停了下来。
辰转过身疑惑地问：“怎么了？”
淼淼看着辰的眼睛坚定的说：“娶我吧。”
辰却回避着淼淼期待的眼神，说：“再等等吧。”
淼淼说：“我已经等你了这么久了，我不想再等了。”
辰说：“等我再好一点，等我们再稳定一点。”
淼淼突然朝着他大喊，眼眶里泪水打着转：“我从来不怕吃苦，只怕不能跟你在一起。”
辰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拉着她往家里走。
淼淼彻底失控了：“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明明答应了。”
辰说：“你知道北京生活的压力有多大吗？你知道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吃苦吗？你知道什么叫做业绩考核吗？我不是说了，等我再好一点吗！”
淼淼突然冷静了下来，说：“好，我知道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辰上前想拉住淼淼，突然觉得他应该让淼淼冷静一下，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谁曾想到这一别竟是一辈子。
七
辰整理了所有淼淼寄给他的照片，他打电话找她，找不到。便把照片装在了信袋里从淼淼家门缝中塞了进去。
原来淼淼一个人去了北海。蹲在那块大石头上哭了整整一夜。
她哭着对北海说：“辰，我忘不了你啊！你肯定还会回来的对吗？所以我等你！”
可是她不知道，辰把她所有的照片都退还给了淼淼。
如果忘不掉过去，那就干脆不要忘记了，埋在心底，作为人生故事的一部分。那沉寂的过去呢，就会变成养料。
希望淼淼能明白，向辰也是。
一个月后，淼淼搬回了自己家。
她一身疲惫，满眼通红。
淼淼问她的朋友：“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吗？”
她朋友说：“是无时无刻不想知道他的消息吧。”
她说：“你说对了一半，当你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希望他能参与你的生活，你会希望你的所有情绪他都能有回应。他回复得慢了一点，你就觉得他不关心你了，因为我们都太害怕失去，一点风吹草动都受不了。”
我觉得淼淼说错了。
你丢了一只苹果6s手机你可能会很难受，但这时你妈又给你买了一只苹果8手机，你就不再会因为丢了之前的苹果6而难过。如果你的对象和你分了手，而你暗恋的男神却向你告了白，你还是会很高兴。
其实人并不是害怕失去，而是害怕失去以后没有更好的可以代替。
第二天淼淼把自己所有的相册都上了锁，把朋友圈分享的歌都删了。
她想起自己的相机还在辰那儿，就准备打电话给辰。淼淼拿出手机熟练地输入密码，突然就哭了。
原来，淼淼的手机密码还是向辰的生日，因为习惯了一直没在意，她犹豫再三还是把密码改掉了，那通电话也没打出去。
再后来淼淼就离开了南京，再也没有在朋友圈里分享歌和照片。
八
半年后向辰收到了一个没有地址和寄件人的包裹。
向辰看了里面的东西才知道是淼淼寄给他的。
包裹里面是一张内存卡，内存卡里是淼淼那些人拍的所有照片，有些是向辰，有些是她学会用三脚架之后的自拍。
还有两段视频。
一段是那天淼淼绕着向辰跑了一圈又一圈的视屏。
视屏里面两个人是多么幸福，视屏外两个人毫无联系。
“向辰同志，你将来愿意娶我吗？”
“好啊。”
另一段是那天晚上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发生的争吵。
淼淼说：“娶我吧。”
向辰说：“再等等吧。”
在所有只有向辰一个人的照片中，他永远在画面的最右端。
因为她说过，她喜欢站在向辰的右边。
他突然想起那天淼淼说的话：我们都是不错的人，可我们不是对的人。
向辰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九
故事说完了。
舅舅哭的满脸都是泪水。看起来让人心疼。
他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了那台淼淼留下的相机。
“这些年我一直把这个相机带在身边，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感觉到淼淼一直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这么多年了，原来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不愿意相亲，至今单身，是因为我一直放不下她。是我对不起她。淼淼说过，她喜欢站在我的左边。”
十
就像那时满城的梧桐，想拍给你看；那时听到好歌，想唱给你听；那时激动的情绪，希望不用说都有人懂。喜欢和爱的区别大概就是你和他站在窗前看风景，窗上慢慢起雾，他是写下你的名字还是问你冷不冷?。只可惜曲终人散，舅舅和淼淼最终也形同陌路。
所以…一定要珍惜眼前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