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也不知道自己出了多长时间的神，才默默站起，走回教室，一边走一边踢着不知哪里来的石子……
　　他走到座位，无精打采的坐了下来，翻开书，夹着笔的地方放着一片叶子，他一眼就认出了那片叶子，上面那个“涓”字依然那样清晰，只是叶子上的水分已经干了，但看出来她保存的很好……
　　他的心里一酸，眼睛望向她座位的方向，她虽然眼睛盯在书上，并且拿着笔，可是却在发愣，一会又好像提醒自己似的把注意力转回到书本上，可是一会又开始发愣了，然后她烦躁的把书翻的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动，干脆爬在桌子上，一只手仍然翻着书………
　　他看了她很久，又看看那片叶子，然后许久眼睛不再离开那里，过了会，他翻开一个她送给他的笔记本，小心翼翼的把叶子夹在本子里，再翻开书，但注意力完全不能集中。
　　他把书翻开合上，再翻开又合上，在一次次这样的举动扇出的一点风力的时候，一张小纸片从里面跑出来，轻轻的落在桌面上，他把纸条拿出来看，是她的字迹——
　　“许多时间以来，想对你说的话，今天就写在这里，现在已经什么时间你也知道，几个月后誰也无法知晓之后的路怎么走，你是否怪我制定的计划太过于严苛？可是也许你忘了曾经说的‘我们要考同一所大学’，可是我牢牢的记着，这些，都是想我们能今后在一起，久久远远的在一起，包括我们的‘未来’，难道你不想吗？
　　虽然说我们现在感情也是很好，可是将来我们一起考大学，一起学一个专业，然后奋斗努力，多么好！可是你好像烦恼我制定的那些计划，觉得啰嗦，可是如果不是想我们的‘未来’，我何必费这些神呢？
　　只要这段时间过去了，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对于我说这样话你也烦恼，那么我说什么好呢？
　　我们之间这样，从进高三开始，就矛盾渐渐的多起来，我很不想这样，可是矛盾终究是存在的，我心里很难过，你可知道？
　　既然如此，彼此冷静下，过段时间，我们都好好想想，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愿能考个好大学！”
　　后面是她的名字，然后画上一个可爱的笑脸。
　　虽然这纸条很短，可是她写的时候，撕了好几遍，也落了泪，此刻非常疲惫，仍爬在桌上。
　　他看完，再看一遍，心里又一阵阵酸痛，把纸片也夹进那个笔记本，把桌子上的书都推开，默默地坐着，眼睛看着前方，可是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眼神很空洞，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他就这样坐了好一会儿，旁边的同学问他怎么了，他僵硬的表情挤出一点点似笑非笑的样子，说：“没事啊，没事，呵！”
　　他又把眼睛转向她的位置，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她的心里也难过，可是现在他却不想与她交谈，只是顾着自己发呆，突然他站起身来，到教室后面拿起篮球，把教室门一开就去了操场，一个人在那里打篮球，跑啊跳的，没过多久，就满头大汗的。
　　他擦着汗，心里就突然一阵难过，便又拼命的打着篮球，终于累了，坐在操场边上一下一下喘着气。
　　他这样以为累了，流汗了，就可以把心底的不快活都发泄出去，他以为自己不停的这样运动就可以把烦恼和忧伤忘记了，然而他现在喘着气，心里依然难过，却束手无措！
　　他出教室时带着那本笔记本，现在就默默地躺在他的脚下，翻开来，那片叶子平静的躺在那里。
　　一片小小的叶子，对他，对她来讲，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就是这片干枯的叶子，记录了他们从在一起到现在的所有，在他的记忆里都那么清晰……
　　他的脑子里像过电影那样，一个画面接着一个画面，他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过的很快又好像很久！
　　他手里按着篮球，眼睛望着天空，记忆在脑子里翻滚着，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可以珍藏的记忆，可是自从进入高三以来……
　　对，进入高三以来，从她嘴里更多听见的是如何好好学习，实现计划目标，如何考入一个好的大学，如何有一个美妙的未来，有时候听着她兴致勃勃的讲出她又想到了什么新的办法可以提升分数的，他却听的越多越迷茫，越感觉自己和她没在一个频道上，有时候还会争辩几句，还有时候两个人直接赌气走开。
　　她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和他一起探讨题目说说笑笑，和他漫步在校园里或者在校园外去玩玩，也不再听他倾诉，他也许久没有听见她的倾诉了！这样想着，他的眼睛一点一点沉下去，才发现她今天写这个纸条并非偶然，其实他们之间很久了，只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矛盾。
　　那天晚上，他在操场里打会篮球歇一会儿，再打会篮球再歇会儿，他恨不得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上面，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篮球上，于是眼珠随着篮球的去向而动着。
　　夜晚的校园里那么寂静，只有他拍打篮球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有节奏的在校园里弹起回声。
　　他满头大汗却思绪混乱，动作越快，情绪越激动，直到后面他发觉快要把自己的精神耗尽了，这样一直到十一点才回宿舍。
　　一晚没回教室！她原以为她写的纸条，他看后，会好好与她交谈一次，然后他们愉快的在一起看书学习，共同踏进高考的大门，可是……
　　当她看见他在那里打篮球，便直接抱着书回了宿舍，头也没回，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转眼间进入了五月份，时间的脚步一点一点紧促起来，对于高三的他们来说，周内和周末早已没什么概念了，他们虽然在埋头苦读着，可是许多同学对自己一个月后要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是极少关注的，在他们的心里和往届一样，觉得是分数决定自己的“命运”吧！因此此时此刻他们多数人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如何能提高自己分数，他们想在这最后的冲刺阶段再加一把努力！
　　可是也有一些同学他们自己选择自暴自弃，其实在他们以后的人生道路里才懂得，最可怕的就是自己对自己说“你干脆放弃吧”！十几岁还是多么美好的年龄，人生还那么长呢！
　　最后一个月，他们好像看到时间的脚下有一个滚轮，像哪吒的风火轮一样，只是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但是他们看着那火轮好像心里也着了火似的，有些许烦躁。
　　这个时候，老师家长都想办法熄灭他们心中的火，在课堂上老师这样说：“你们别看只剩下一个月了，还是有奇迹出现的，这段时间很关键的，上每一节课好好听，老师讲到的题很可能在考场上就遇到的，所以不要觉得自己现在就定型了，放弃了！要相信自己！”
　　她把手摁在下巴上，看着老师的嘴巴一闭一合的，真想老师每一道讲的题都可以出现在高考试卷上，她只去写答案就好了，她好像已经看到某所重点大学在向她招手了，然后又心一沉，想“怎么可能嘛！”
　　总之，誰都想自己高考时可以多考一点，发挥超长！
　　他看到自己成绩总是平平，只是在班级的中间，情绪总是时好时坏的，有那么几天，他就想爬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高考爱考多少就多少吧，他对自己似乎不想抱什么希望。
　　他看看她，总是很认真，每天都很充实，很多的复习资料和卷子堆积在眼前，她困了就爬桌上小眯一会儿再继续！可是他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了，并且每次也说不了几句，两个人心里就有点不开心便走开了，后来慢慢好几天不说话，到现在基本不说话了，只是眼睛还关注着彼此……
　　他想，也许她都快忘了这快两年的时光吧，这样也好吧，只要不影响她的学习就好，但愿她能考上自己所向往的大学吧！
　　可是记忆像扎了根似的，他怎么也摆脱不开！
　　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她，虽然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可他还是咽了回去，藏在自己的心里，不过他心底依然抱有一丝希望，“是否还有机会对她说呢……”
　　他以为他们这样对她没有多少影响，其实不是，她虽依然想着能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可是她更希望能和他一起，有时候她看着书就开始发呆，想起以前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情景，嘴角扭出一个微笑来，好像他依然在她身边！“如果现在我们依然在一起，多好！一起来看书做题，说说话儿……”，她想，可是一切是那么苍白……
　　八岁的年龄就要过去了，也快要毕业了，“难道我们的爱情也要随着毕业而逝去吗？”一想到这，他们俩就在不同的地方显得无精打采，她便又强迫自己忙碌起来能够把脑子里的这些东西给排挤出去，然而好像无济于事！有的东西已经太深刻，它们也是有生命的，并不听她指挥，只好无可奈何……
　　那时候他们觉得最后一个月过的既漫长又很快，快是因为他们后来回想起来，高中的日子就这么结束了，似乎还没有把这青春过把瘾；慢是因为有时候他们真想马上考试结束，至于考的好坏到时候再说！烦躁的心情在他们之间蔓延着，像一种传染病，一个接一个，围绕着整个紧张的空气！一种压力压在他们的身上，有时候自己寻找一点乐趣，暂且可以说是“苦中作乐”吧！
　　他其实也不知道是苦中作乐还是给自己加油打气，总之这一个月在他心里好像过的不太平稳……
　　前段时间他回家去取东西但是并没有给父母说，他还在楼道里就听到他们的吵架声音。
　　“你有什么理由呢？啊？现在誰也别再管誰了，对不对？要不是儿子快高考了，早和你离婚了！你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是因为儿子高考，我再忍段时间！”这是妈妈的声音。
　　“你以为我不是麽？我也是在等儿子的高考，现在是孩子的关键时刻，不想让他知道家里是这样！”爸爸接着说。
　　“呵！你也会为孩子想吗？那么你出轨算什么？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从一开始我一清二楚……”
　　“哦，原来妈妈早就知道！”他恍然大悟一般，自己刻意想隐瞒妈妈的事情，到了今天才知道，妈妈也在隐瞒他。
　　“要不是孩子上高三了，那就直接离婚好了！我干嘛忍受这些！”妈妈的声音有点带哭声，但又很快转为正常：“这么多年了，你我的感情也早就消耗完了！”
　　“别给我扯这些，以后我干什么你别再过问，你的事我也不想问，誰也别管誰！”爸爸不耐烦的说。
　　他把门打开，看都没看父母，阴沉着脸进了自己的卧室，翻着找东西。
　　父母被他突然的出现愣了一下，吵架声终于中断了，默不做声，同时跑到他的卧室门口，但他把门反锁了！
　　他听见外面不再有声音，倒在床上把窗帘拉上，卧室里暗了下来，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然后起身找见东西背着书包就准备出门了。
　　父母又一起来到他跟前，爸爸说：“来，多给你些钱，去了好好学习，这段时间早餐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再去买些复习资料和卷子什么的。”
　　说着掏出钱，他接过钱，第一次感到钱对于他是那样气愤，又或者说他是在拿钱撒气，只见他把钱往桌子上一拍，一个字也不说，冷笑着看了父亲一眼，再冷漠的看了母亲一眼，“啪”的一声关上门，走了。
　　他的背后是父母惊愕的眼神，然后又响起他们的吵架声，互相指责对方。
　　他加快脚步，想把那些声音越扔越远，“吵吧，吵吧！反正从小就习惯了！”他愤愤的想，但想到父母说到“离婚”两个字，已经麻木并且对自己父母的感情早不抱希望的他还是感觉心被刺痛了！
　　他的脚步慢慢的减慢，眼神有点忧伤，他看看人来车往，觉得自己好像被遗弃了，是那样的孤独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