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赴死

　　初秋的晚上，月色阑珊，夜凉如水。
　　一股股令人惬意的风，带着微微沁凉，缓缓穿透碧蓝的纱窗，漫入房间，轻抚在红果的身体上。
　　床上的两人，刚刚经过一场鸡情ao战，男人还在喘息，女人迷离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悔恨，至始至终，她的内心都有一股挣扎，一股抗拒，可是，肉‘体的“鱼望”竟然战胜理智，让自己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女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是的，尤其是丈夫提出离婚这样的节骨眼，她，她，她如何能抛却十多年的爱恋，委身别人？
　　王凤娇，当年可是王家庄的一枝花，如今，即便结婚了，成了吴魏营的小媳妇，但她的容颜，非但没有衰退，反而更多了一种成熟的风韵，依然还是一朵花，只是从青涩的深谷幽兰，变成了香气四溢的玫瑰花。
　　人人都说吴青峰命好，媳妇不仅长得美，还家境好，陪嫁丰厚，更有一个好伯伯，帮着吴青峰进入部队、提干当官。
　　吴青峰以前对王凤娇，的确十分疼爱，简直呵护到了极致，怎么忽然就变脸要离婚呢？
　　王凤娇接到吴青峰的信，说什么都不相信，还回信核实了一遍，但一个多月过去，那封信就像飞走的鸟儿，再也没有回音，昨天，婆婆逼着她离开，王凤娇实在没辙，只好跑到县城给吴青峰打电话，想要确定离婚的事情不是婆婆在捣鬼，因为当时的那封信是婆婆给的，而不是和以往那样由邮递员送来。
　　去年吴青峰给的电话号码，接线员拨了一通后，告诉她：“这是个空号”。
　　“怎么会是空号呢？”
　　接线员翻了翻白眼：“空号就是空号，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你的电话号码是不是错的呀？”
　　“不会吧？”王凤娇嘴上这么说，心却一点也没底，难不成吴青峰去年就有离婚的心思了？想到他说好过年时回来探亲，结果却踪影都没见，还连一封信都没有，年后，就只有一封，里面不到三行字，除了要王凤娇给他寄两百块钱，再没其他内容。
　　站在邮局里，王凤娇的脑子就像爆炸一般，涨得发疼，各种不合常理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冒出来，她越想，越觉得离婚是吴青峰的主意，在吴家，吴青峰说话就跟圣旨一般，她妈绝对不会背着他搞小动作。
　　王凤娇是爱吴青峰的，不然她的父亲是村里的老书记，哥哥还是上过前线的英雄，军校毕业，现在借调在某军区，职位虽未落实，但至少一个团长跑不掉，哥哥刚刚成亲，嫂子家的背景，说出来吓死人，哥哥一再叮咛要保密。职位是自己奋斗而来，他不想让人当成是个吃软饭的。
　　嫂子答应帮她安排个工作，王凤娇想着可以随军，拒绝了。
　　王凤娇在娘家，那是千娇百宠，温室里长大，当年求亲的踏破门槛，若不是为了爱情，她怎么会嫁给吴青峰？他家深挖三代，都没有一个吃皇粮的。
　　当年，她和他，是村里唯二去县中读书的，就在这家和学校，来来回回的路上，吴青峰聪明、勤快、热情、温柔，一点一点征服了王凤娇的心。王凤娇甚至拒绝了县教育局局长公子的追求，那等于拒绝了她民办教师转公办、从此吃上皇粮的安逸生活啊……
　　吴青峰当时说得多好啊：“等我提干，可以带家属，你一样可以跳出农门，当个城里人，做什么教师？说白了不过是孩子王，从早到晚哄哄吵吵，多烦人？”
　　事到如今，吴青峰参军八年，据说还快要升营长了，眼看就能带家属，他忽然提出了离婚，这让王凤娇情何以堪？王凤娇其实是喜欢孩子的，觉得当老师也不错，但她爱他，自然对他无条件服从他，娘家的父母亲戚，见王凤娇这样犯蠢，一个个气得七窍生烟，现在，都不怎么搭理她。
　　从邮局出来，王凤娇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天大地大，竟然没有收留自己的去处。
　　凤娇就不明白了，自己怎么就从昔日一朵人见人爱的香花，变成了如今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了。她一个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四处游走，从中午直到夕阳西下，一声汽笛惊醒了她，凤娇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陌生的县城，连个栖身的地方也没有，她即便是今天死，那也死到家里呀，不能这样在外地当个孤魂野鬼。
　　谁知，在长途汽车站，她竟然遇到高中同学方卉。方卉是城里人，一贯看不起农村同学，这天却十分热情，不仅非要拉着凤娇去饭店吃饭，还安排耽误了汽车的她在县招待所住下。
　　方卉的姐姐方云在招待所工作，晚上刚好值班，凤娇不用花钱……
　　方卉将凤娇安顿好，还跑出去买了两罐健力宝，和她一起边喝边聊，其实就是她在说，凤娇听，直到月上树梢，天完全黑了下来，她才告辞离去。
　　凤娇心情烦闷，本来打算关门睡觉，可身上燥热得厉害，实在难以忍受，她只好端了脸盆，到楼道头的卫生间里，用凉水擦洗了一遍才略好了些。
　　凤娇端着脸盆走进房间，猛然看到一个男人躺在床上，吓了一大跳，她是偷偷住进来的，如今和人撞车了，凤娇心里想着快些逃走，去找方云问问要怎么办，可是她的腿却吓得直发软，竟然傻傻地站着，目瞪口呆地和那人对望。
　　床上男人眉头紧皱，似乎被人打扰很不高兴，他一只手撑在床上，身子斜侧，半坐而起，满脸惊诧。
　　他没穿上衣，闪着丝绸一般光泽的皮肤下，肌肉一疙瘩一疙瘩的，像藏着一个个小耗子，偏偏，他的长相十分细致，一点也不像那种力量型的男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而是身材欣长，细瘦有力，五官精致得如雕如琢。
　　凤娇一眼扫过，下意识地就用手悟眼，担心自己会长针眼，可不管如何在心里骂自己不知羞，她还是想要再看一眼。
　　那男人的眼，漆黑深沉，偏偏还带着难抑的忧郁和烦恼，就像一潭看不见底的清泉，荡漾着绮丽的涟漪，让人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
　　凤娇傻傻地呆站着，明知道要离开，脑子却指挥不了四肢，男人的眉头，猛然松开，脸上也泛出一股潮红，他不耐地一撇嘴，猛然坐起来，伸脚穿鞋。
　　那边的动静让凤娇猛然惊醒，她放开手掉头往外跑，没想到男人更快，两步就跨到身边，伸手拉住她胳膊，凤娇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眼睛就莫名其妙地面对了电灯，刺得她下意识闭了一下。
　　身下传来床褥柔软的感觉，凤娇吓坏了，急忙伸手推拒：“不行，不行！”
　　男人根本就不理会凤娇的请求，他呼吸十分急促，喷出的热气哈出一团白雾，粗野地低下头，叼住她柔软的双唇。凤娇只觉得身上刚刚压下去的燥热，再一次强烈地爆发，心里还有一股难以压抑的欲‘望，她心跳腿软，明明是要推拒，却不知何时，紧紧抱住他的腰，嘴里喊救命的声音，也变成断断续续的呻吟。
　　凤娇结婚三年，也不是没有经过，可这一次比以往都要愉悦得多，若是第一次她还有抗拒之心，男人第二次的索要，凤娇根本就没有拒绝……
　　激情过后，两人都十分疲累，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凤娇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些，她无暇思索这一切如何会发生，只有羞惭和后悔，潮水一般席卷了她，——自己怎么可以这样！
　　本来丈夫就闹着要离婚，她还做出这样的事儿，如今，她自己都没脸挽回了。为了吴青峰，她不惜得罪父母和娘家一众的亲戚，到如今，被人弃如敝履，她该何去何从？
　　凤娇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山穷水尽，没有活路了！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凤娇翻身坐起，剧烈的头晕和不适，让她又重新跌了回去。
　　身边的男人轻笑：“怎么？还想——”
　　“去死！”凤娇咬牙切齿地骂道，一使劲爬起来，趿拉上鞋子，开始在地下找衣服，可惜脚软手软，夜色又暗，她摸了两件衣服，才找的自己的。
　　那个男人有些疑惑，眼神炯炯地看着凤娇，很快就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了，他气得捏紧拳头，差点发火。
　　--他，竟然被人嫌弃了。
　　可想到刚才冰凉的眼泪，他还是忍了下来。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闷声闷气地问：“你是谁？”
　　大概觉得自己问得不对，他叹口气，咕哝一句，“对不起！”
　　凤娇除了默默流泪，找到衣服，胡乱往身上套，一句话也不说。
　　那人叹口气：“我会负责的，我可以给你婚姻。”说完，隐隐有些后悔，他真的再也不想结婚了。
　　凤娇的手抖了一下，和吴青峰认识了十年，她为了他，凤娇动用了自己所有的社会关系，不仅把自己的收入贡献出来，甚至厚着脸皮向父母伸手，帮助他在部队步步高升。
　　吴青峰曾经说，凤娇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恩比天大，可如今他说翻脸就翻脸，抛弃自己如敝帚，凤娇如何还能相信男人的话？眼下这位的承诺，她就当是一股浊气，就让它随风而散吧。
　　凤娇终于穿好了衣服，转身想要离开，她刚刚迈步，外面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一声低语。是方卉姐姐方云的，那尖细如利器刮玻璃的刺耳尾音，让凤娇听得清清楚楚。她来做什么？
　　钥匙在一起碰撞，发出一声轻响，直奔这边而来，凤娇的眼前金花直冒，到这时候，她还不明白，那可真是猪了，方卉的忽然好心，本就让她疑惑，男人走错房间，更令人无法想像，现在，方云的出现，让所有的一切不正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她们早就设好了陷阱，婆婆昨天的逼迫，方卉在车站等侯，还有刚才，她的浑身酸软无力，都不是巧合。
　　方云带人过来捉奸，自己将脸面无存，离婚就能要她的命，何况今后还要被人指指戳戳……
　　失身于人，凤娇本就不想活了，方卉姐妹竟然还要把她最后一丝体面都要剥夺殆尽，凤娇又气又恨，却只能对空叹息，她猛然掉头冲向窗户，此生此世，所有的恩爱仇怨，就此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