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声叹息

　　一个莫名的空间，任飞叹息一声悠悠醒转，他觉得心中很痛，有一种很想哭的感觉，但是却哭不出来。胸中很憋闷，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想拼命呼吸，但却都是徒劳。
　　任飞看了看四周，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和星星，周围空无一物，都是灰蒙蒙一片，让人觉得很压抑、很烦躁。
　　任飞站起来走了几步，却发现这个地方没有方向、没有始终，就连脚下，也是一片灰蒙蒙的虚无，但自己却奇怪的没有掉下去。
　　这是哪里？任飞很迷茫。
　　远远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到这里来，到这里来。
　　任飞循着声音走了过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感觉似乎已经走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但这里却什么也没有。
　　任飞正在茫然的东张西望，一个黑色的人影从远方向着他慢慢走来。
　　来人浑身上下罩在宽大的黑色袍子之中，脸上也笼罩着一团黑气看不清面容。
　　“你是谁？”
　　“我是谁？呵呵。”黑袍的声音很低沉，分明就是任飞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我就是你啊！”
　　“你就是我？”任飞不解。
　　“对啊，我就是你，而你，就是我。”
　　“什么意思？”任飞不明白黑袍绕口令一样的话。
　　“呵呵。”黑袍笑着，脸上的黑气渐渐散去，露出一张和任飞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饶是任飞这些年见多识广，可这样怪异的事情还是头一次见到。
　　“其实你我本是一体，只不过十年前我们才渐渐分开。”
　　“十年前？”任飞努力的回想着，一些画面似乎在眼前闪过，但却纷纷一闪即逝，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印象。“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混沌世界，人死了都会先来到这里。”
　　“我死了？”任飞大惊失色。
　　“是啊，你已经死了。”黑袍挥了下手，半空中就出现了一个画面，画面中，任飞把手串扔出了车窗，和陈雨开始调情，之后车辆猛烈震动、翻滚、变形，随后视角变化，一辆大货车打横在路上，车轮下是被压扁的劳斯莱斯。
　　“我已经死了？”任飞失魂落魄。
　　“人都会死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其实对这样的结局，你应该早就有预料，不是吗？”
　　“预料？”任飞喃喃自语。
　　“你曾经说过人生的状态只有两种，要么不得好活，要么不得好死。其实不用纠结于生死的事情，无论是生还是死都只是一种形态而已。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你活着的时候只不过是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罢了。走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以边走边聊。”
　　任飞浑浑噩噩，下意识的跟着黑袍前行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有几个月那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好像有几万里，又好像只是几步路。在这个灰蒙蒙的空间里，似乎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按照黑袍的陈述，任飞现在是一个有意识的灵魂，以前的任飞，或者说作为人的任飞只不过是装载灵魂的一个躯壳罢了。
　　任飞素来不相信什么灵魂之道，就算偶有那么一次古怪的经历，他也觉得不过恍若一梦，他只信自己。可是现在……
　　人是有灵魂的吗？我现在真的是一个灵魂？还是说我只是又一次在梦境里？
　　任飞偷偷掐了自己一下，但却没有任何感觉。难道黑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和这个永恒的世界比起来，人生一世也许就只是一场梦而已。”黑袍就像知道任飞在想什么一样。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很奇怪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本就是一体。”
　　“既然是这样，那我为什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任飞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是吗？呵呵。我们快到了。”黑袍转移了话题。
　　没过多久，任飞的眼前出现了一副古怪的画面，就像面前忽然出现了三幅画，其中一副以灰暗色调为主，一副以明快色调为主，另一幅则杂糅了各种色彩、光怪陆离。这三幅画不分前后，不分左右，好像重叠在一起，又好像相互之间隔了无限远的距离，但却同时映射在任飞的眼睛里。
　　它们看起来很近，但任飞却莫名其妙的知道，其实它们离自己都很远。它们看起来虽然是画，但任飞同样莫名其妙的知道，其实每一幅画都是一个无比广阔的世界。而且，自己之前生活的世界就在那副杂糅了各种色彩、光怪陆离的画中，那就是人界。
　　“任飞，有意识的灵魂在混沌世界中无法长存，你要进入哪一界？亮色的叫光界，有人说那里是天堂；暗色的叫暗界，有人说那里是地狱；另外一个就是人界，如果你要回人界，就会成为一个孤魂野鬼，一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
　　任飞没有回答，只是喃喃自语：“神说，要有光，这世界就有了光。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就有了晚上和早晨。”
　　“这世界有光明，就有黑暗，有白天就有夜晚。当光和暗交汇，白天和黑夜交替轮回，就有了人间。”
　　黑袍似乎有些不耐烦，催促道：“快选吧，在这混沌世界中时间长了同样会魂飞魄散。”
　　“你希望我到哪一界？”
　　“我当然希望你进光界，就是世人说的天堂。你我本为一体，你进天堂，我也就随之进天堂。”
　　“像我这样的灵魂还能进天堂吗？我这样罪恶的家伙不是应该永坠地狱吗？”
　　“可笑！”黑袍不屑的哼了一声，“其实哪有什么天堂和地狱，光界和暗界都不过是灵魂体能够存在的世界而已。”
　　“那你就和我就一起下地狱去吧。”
　　“你疯了！”黑袍懊恼异常。
　　“其实我认识你。”任飞忽然很突兀的来了一句。“你根本就不是我，你曾经在我梦中出现过，只不过带着一个青面鬼的面具。”
　　“呵呵……”黑袍笑了起来，“果然不愧是被称作商界奇才的任飞。没错，我就是青面鬼。”黑袍说着，脸上就渐渐出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只不过你一直不愿意承认，所以一直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交易就是交易，既然我们达成了交易，那么现在，就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代价？我早就已经付出代价了吧？”
　　“远远不够！任飞，这十年中，如果不是我的帮助，你能在商场上无往不胜？难道你真的相信自己是什么商界的奇才？任飞，你的愿望已经达成，现在，跟我一起上天堂吧！”青面鬼说着，一把抓住了任飞。
　　“天堂？”任飞冷笑着，“你口中的天堂其实才是真正的暗界吧？”
　　“你知道又如何！”青面鬼挥了挥手，面前的三幅画面随即消失，现出一个浩瀚无垠的虚空来。任飞和青面鬼现在正在不知道有多大的灰蒙蒙的混沌边缘，在更外缘的地方是一群群像鱼一样游动的微微发白的东西，而在视线尽头的虚空之中则有两块微微发亮的光斑。
　　“在虚空之中，混沌世界最大，光界和暗界就是你所看到的光斑。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要独自前往两界，机会好的话也许亿万年后能到达。至于你所在的人界，在这个虚空之中渺小的几乎可以忽略。在这个无垠的虚空之中，你这样还有意识存在的灵魂要么在我的帮助下前往暗界，要么就被这混沌慢慢消磨，最终变成无意识的能量体，或者在虚空之中迷失，最后化作乌有。”
　　“你我也是老相识了，何必这么遮遮掩掩，你直接说要么我跟你走，要么就魂飞魄散不就完了。”任飞讥诮道。
　　“正是如此！你也不要妄图挣扎，这十年之中你的灵魂力量早就被我吸收的七七八八了。”青面鬼抓起任飞就要离开混沌世界。
　　“既然是交易，起码也要你情我愿，你们这么做有些太霸道了吧！”很突兀的，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虚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光门，光门开处，身着道袍的米石走了出来。
　　“又是你这个臭道士！”青面鬼怒骂道，“你怎么会追到这里来？”
　　“你忘了，我去过你们鬼市，同你们做过交易，只不过你们隐藏在灵元之中的鬼物实在太弱，不堪一击。”
　　“哼！你也不过就是个筑基期的小道士罢了，如果你肉身能到这里我还惧你三分，现在不过只是你的神识而已，又能奈我何？”
　　“大家彼此彼此，我灭不了你，但能拖住你。”米石话音未落，左手忽然结了个印法，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向青面鬼，一缕金光从指尖射出打在青面鬼身上。
　　“任飞，前面就是忘川河，速速转世轮回去吧。”
　　“混账！”青面鬼厉声喝骂，但却动弹不得，而米石也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哪知道任飞脱离了青面鬼的掌控后，根本就没有动，他痴痴傻傻的看了看四周，口中喃喃道：“人间，人间在哪里？我要回人间。”
　　青面鬼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小道士，你看到了吧，他要回人间。”
　　“咄！”米石沉气开声大吼，“人鬼殊途，你既然已经往生，就应该转世轮回，怎能还想回返人间！”
　　“任飞，别听这小道士的，一入忘川河，一切皆休。你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消除，成为一团没有意识的能量。你不想和我一起到暗界也可以，稍等片刻，我带你回人间。”
　　“好，我等你。”任风竟然真的听信了青面鬼的话，坐下来安心等待。
　　“任飞，你好糊涂！这些鬼物的话也能信？他们骗你一次还不够，你还要让他们再利用一次去坑害更多的人吗？”
　　“我知道他们骗了我，可是我还是想回人间，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忘记了。可是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任飞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事情。
　　糟糕，米石暗叫不好，任飞在混沌世界的时间过长，灵魂体已经有些不稳，可此刻自己正与青面鬼僵持，根本无暇他顾。
　　“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什么事情？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任飞捂着胸口，痛苦的弯下了腰。
　　“小道士，他的执念太重。为了报复，他可以暗自筹划十年，现在他执意要回人间，除非魂飞魄散，否则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听。哈哈哈……”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任飞忽然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我要对一个人说一句话，我要对她说，我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我一直深爱着她。可是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我又想不起来了？为什么？”任飞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她叫陈宇，是你的妻子。”米石的手开始颤抖，“其实她也一直深爱着你。自己看吧。”米石艰难的散了左手的印法，向面前虚空一指，虚空之中就显出一副模模糊糊的图画来。
　　图画中，桐山的新坟前，陈宇伏在任飞的墓碑上……
　　“我——我有孩子了？我竟然有孩子了？”任飞几乎难以置信。
　　任飞与陈宇婚后多年始终没有子嗣，两个人到医院检查了多次，却始终没有检查出来什么问题。任飞一直认为应该是陈宇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但在他报复性的与别的女人发生关系后，仍然无人怀孕，任飞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但却在心中不愿意承认。他对陈宇的暴虐，其实也与自己心理的扭曲有很大关系。
　　“怎么可能！”青面鬼大吃一惊，“鬼市的灵魂寄居体怎么可能会有子嗣。”
　　“我就知道是你们搞的鬼。”米石咬着牙看了眼青面鬼，又对任飞说，“难道你还要回去打扰他们母子平静的生活吗？”
　　“陈宇啊，我的小陈宇。我真的很后悔。”任飞颤抖着身体，伸出手擦拭自己的眼睛，但却没有眼泪。“为什么我没有眼泪？啊……”任飞仰面朝天，干嚎着。
　　“够了！”青面鬼猛然挣动，米石如遭重击，飞了出去。青面鬼几步走上前，如同抓小鸡一样抓住已经有些虚幻的任飞，骂道：“妈的！灵魂已经虚弱成这个样子，这次的交易亏大了！”
　　也不见青面鬼有什么动作，一道光门影影绰绰出现在他的左近，青面鬼正要走进光门，一道雷光却在光门左近“轰隆”炸响，把尚未真正显形的光门炸的粉碎。
　　“我杀了你这个臭道士！”青面鬼扔开任飞，周身黑气涌动，杀向米石。但两人不过是半斤八两，交手半晌，谁也奈何不得谁。而一旁任飞的灵魂却已经像摇曳的烛火，越来越虚弱。
　　看到这一幕青面鬼懊恼异常，“这样虚弱的灵魂到不了暗界就会魂飞魄散，还会白白浪费我的元神之力。”
　　“小道士，你给我记着！今天你让我亏掉多少，改日我要你加倍奉还！”青面鬼闪身后退，随即就不见了踪影。
　　米石勉强支撑着自己来到任飞身前，“我的神识之力不多了，不过我会尽力护着你到忘川河。”
　　“不用了！”任飞的灵魂几近透明，但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我愿魂飞魄散，化作一滴泪水，护佑她们母子平安。”说着，任飞就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虚空之中。
　　无尽的虚空之中只留下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