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龙王三公主

　　那条大龙通体皆白，马脸之上有一只独角，下颌飘着缕缕白须，龙身足有三丈多长，显得山洞大厅倒有几分局促。
　　白龙前足一撑，猛地昂起头来，铜铃大的眼中精光灿灿，直直盯住柳龙安。
　　柳龙安急忙跪在地上，膝行几步，道：“儿子柳龙安，叩见母亲。”说完，磕了一个头。
　　白龙昂首人立，点了点头，龙头探到柳龙安面前，侧脸凝望。
　　柳龙安心中一股亲情油然而生，叫了一声“娘”，不由得流下泪来。
　　白龙将头扭向一边，两眼之中也溢出大滴泪水。又慢慢扭转回来，用脸在柳龙安身上蹭来蹭去。
　　柳龙安忍将不住，抱住白龙痛哭起来。
　　十九年来，自己第一次见到生身之母，忽觉心中委屈之极，有很多话要向母亲诉说。
　　一人一龙亲昵半晌，柳云义也垂泪道：“姗姗，儿子刚刚回来，让他坐下，我要向他诉一诉咱俩的往事。”
　　白龙挺起头来，向旁边的石台、石墩点了一点，示意柳龙安坐在那里。
　　柳龙安擦擦眼泪，坐了下来，白龙又将头依偎在他的胸前。
　　柳云义坐在对面石块上，说道：“龙安，你母亲本是双峰山的龙仙，是龙王洞金龙王的爱女。”
　　柳龙安心头大震。双峰山龙王洞的传说，早已扎根在他的心底。本以为那是神仙妙境，可望而不可即，未料母亲竟是金龙王的女儿！
　　柳云义长叹一声，“我和你母亲虽然人龙殊途，却是相互倾慕，终结鸾凤之好。二十多年来，荣辱与共，不能分离。”于是，将二人经历讲述一遍。
　　原来，柳云义原名董凤翔，原籍双峰山董家寨。其家本是望族，自幼熟读经书，小小年纪便琴棋书画，样样俱能。后来元朝开科取士，逐步考取秀才举人。常与骚人墨客吟诗作画，赋词谱曲，一时间才俊过人，名动荆楚。
　　母亲名叫龙珊珊，本是金龙王三公主。艳羡人类生活，常常扮作年轻才子，到人间游历。二人相识相知，互相倾慕。后来董凤翔得知龙珊珊是龙，便离她而去。怎奈二人情投意合，心中又实在无法割舍。
　　龙王洞属下的妖精总是骚扰百姓，当地道观也常常带领群众捉妖。两下相互为敌，水火不容，偏偏又是谁也奈何不得谁，如此对峙已达百年之久。人与龙相恋，在双方看来，都是大逆不道，绝难容忍之事。
　　董凤翔与龙珊珊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经常魂牵梦绕，痛苦得肝肠寸断。二人苦恋六年，最后才义无反顾，决定私奔。
　　私奔前夜，金龙王似有察觉，将龙珊珊封在龙王洞中。龙珊珊寻死觅活，打动了哥哥喜琴子，偷偷将她放出，二人这才成行。
　　他们逃到大都不久，龙珊珊身怀六甲，夫妻俩十分高兴。两人期盼平安，又因董凤翔隐姓为柳，因此商定，不论生男生女，都取名柳龙安。不料，柳龙安才呱呱坠地，龙珊珊便莫名其妙打回原形。
　　柳云义寻觅到一处山洞，将龙珊珊安置在洞中，并带着儿子在旁安家。从那以后，董凤翔又当爹又当娘，将柳龙安苦苦拉扯成人。因龙珊珊失了人形，唯恐她兽性大发，招致灾祸，只得将她藏在洞中。自己则时常上山打猎，用野兽供养于她。
　　好在龙珊珊虽是龙形，灵性尤在，功力尚存，对董凤翔百依百顺。偶尔烦躁苦闷，发发脾气，将洞内石块打飞打碎，但只要见到董凤翔，便十分温顺乖巧。
　　听完父亲讲述，柳龙安泪流满面，跪在地上道：“儿子不孝，不知道父母如此艰辛，才将我养大成人。”砰砰砰，向父亲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转向白龙，又是叩头及地。
　　柳云义道：“你被人劫走以后，过了大约一个月，卢邱寺的和尚们突然来到。这次来，带头的不但有明达，那个明了大师也在。他们又是念经又是做法，竟然把你母亲逼得，冲开通灵屋铁门，到院子里现了身。
　　“好在你母亲还有些许功力，与他们打了起来。那明了也不是凡人，能化成几丈高的金身罗汉。大家打得昏天黑地，最后是两败俱伤。那明了和尚与你母亲都口吐鲜血，渐渐支撑不住。你母亲招来云雾，兴起大风大雨，背着我飞了出来。
　　“你母亲能够避水，带着我潜入金海湖湖底。靠着生吃鱼虾，在那里住了二三个月。她仍然经常吐血，身体一天天垮了下来。后来，不少巨龟找上门来，咬破自己的前腿，让我们吸食龟血，才算勉强保住了性命。
　　“你母亲知道我在水里住不惯，便拼命背我飞回山里，后来就找到此处山洞居住。她现在已行动不便，我害怕和尚再找上门来，无法对付，只好在此藏身。这几年来，真是茹毛饮血，成了野人。”
　　柳龙安猛然记起，自己被关在七星洞时，南家台曾经说过一句：“既然他是这样的妖怪，那他的父母至少有一方也是妖怪。回头，还是要再摸摸底细。”
　　南家台与卢邱寺沆瀣一气，一定是南家台委派卢邱寺前来捉拿母亲。心道：“这南家台到处害人，真是可恶至极。一旦坐实是他指使，我必报此仇。还有卢邱寺的和尚，尤其是明了和明达，不在寺里念经，总是出来坑害世俗，我也要铲除掉他们。”
　　又听柳云义道：“现在好了，不管多难，咱们一家三口总算团聚了，我也不用天天借酒消愁了。”
　　柳龙安想起在琉璃国中的梦境，望了望母亲。只见她身上白鳞片片，哪有莲花印记。想是只有化成人形，才能看到。
　　于是问道：“父亲，母亲为人形时，肩上是否也有莲花印记？”
　　柳云义摇摇头道：“没有。只有你的肩上，从打落生就有。你这又是从何说起？”
　　柳龙安将自己没讲过的经历，以及在琉璃国的梦中情景，向父亲说了一遍。
　　柳云义茫然道：“天机哪会泄露，你与那小金蛇只好偶遇，不可强求。就像我和你母亲，前世有缘，早晚会聚到一处。”
　　父子俩说话，白龙在旁静静倾听。见二人话语停顿，便用头轻轻拱拱柳龙安，又回头向自己身上点了又点。柳龙安不知所以，望向父亲。
　　柳云义笑道：“你母亲从来没抱过你，她想背着你走走，娘俩个多亲近亲近。”
　　柳龙安为难道：“那岂不是对母亲不恭敬？”
　　柳云义道：“有什么恭不恭敬的。既然你母亲高兴，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柳龙安又望望母亲，见白龙不住点头，才轻轻骑上龙背。
　　白龙蜷身向洞内爬去，唯恐吓到儿子，动作极为缓慢。
　　转过一个拐角，眼前竟然还有一个小厅。里面光线暗淡，潮气逼人。地上散落着许多骨头、皮毛和翎羽，显是父母食用动物后遗弃。
　　刘云义道：“这个山洞，顶上有个一线天，洞内还算明亮。”
　　柳龙安心头不安起来：“住在又潮湿有黑暗的地方，母亲身受重伤，这怎么能行！不知道药师国中治疗内伤的神药，是否能够医好她？”
　　又想到：“母亲虽然打回原形，依然与明了打得不分胜负，倘若能够恢复人形，肯定功夫更加了得。为今之计，必须先将母亲救回人形，我们娘俩联手，找他们报仇雪恨，也好一家人重见天日。”
　　白龙在小厅中转了一圈，又背着他爬回外边明亮之处。
　　柳龙安将脸贴在白龙脸上，顿感一片清凉，笑笑道：“谢谢母亲。”
　　他从衣中掏出补心草、培元根，对父亲道：“这是神药，也许能够让母亲恢复功力。先熬制几副汤药给她喝，不够的话我再去取来。”
　　又对柳云义道：“父亲，我想让母亲恢复人形，您有没有什么头绪？”
　　柳云义一愣，继而断然道：“决不能去找金龙王！他若知道下落，必会杀了咱们全家。”
　　柳龙安明白父亲心意。双峰山人妖相斗，相互间恨之入骨。母亲如此叛逆，金龙王怎能轻饶。转念一想：“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去救母亲呢？不去试上一试，哪能就轻言放弃！”
　　于是道：“我母亲毕竟是金龙王的骨肉，难道他就全然不顾，一点都不能通融吗？”
　　听柳龙安这么一说，柳云义也犹豫起来，心道：“金龙王金口玉言，岂能改口放过我们？不过，如能想办法找到喜琴子，姗姗或许真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