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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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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夕自然没看到叶未央那动人一笑。
  从房间出来,他就跟着李秘书,进了电梯,向顶楼而去。
  李秘书虽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可伪装于其下的轻蔑,却总在若隐若现中展现出来。
  在他看来,对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自己则是年轻有为的干部,两人实在不是一个档次。
  譬如此刻在电梯中,他站在按钮前,给陈夕留下一个并不宽阔的背影,和一个后脑勺。
  这是很不符合礼仪的,但他并非不知道,而是故意这么做,如同文化人对土包子的戏觑。
  但遗憾的是,陈夕并非土包子。
  他的高傲,在对方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沾沾自喜。
  于是,出电梯时,两人皆是相视一笑,都显得那么真诚,但只有彼此知道,里面夹杂了多少嘲笑。
  两人走到私人会客室的门口,李秘书做了个请的动作,陈夕了然,独自推开了厚实的木门。
  一进来,只见硕大的吊灯悬在头顶,咿呀着散发出强烈的光,把整个空间照地光亮。
  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和窗内的明亮形成强烈的对比,看不见的风,带着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米黄色的窗帘上,渲染出一片湿暗。
  窗前不远处,苏洛静静地站着,手上的烟还剩半截,顶端的火星,等着将最后的颓废燃烧殆尽。
  重重地咳嗽了一下后,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陈夕,带着说不尽的疲惫感。
  他的眼眸已经发红,可怖的血丝缠绕其间,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如同一窝刚架好的鸟巢。
  陈夕在等他先开口,可苏洛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同时将最后一小截烟吸进肺中,吐出尼古丁浓郁的气味。
  “好久没抽烟了,这一抽,倒有些停不下来了。”
  陈夕听到这句话,竟不知如何接下句,只能当做以示亲昵的开场白,回答道:
  “偶尔抽几根也是无妨的。”
  苏洛听到回答,突然笑了,将手里的烟头捻死在烟灰缸里,坦然坐在沙发上。
  一瞬间疲惫尽去,丢失的气度一瞬间又回归而来。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色。
  陈夕自然能感应出其刹那的变化。
  从他挺直的背脊,稳坐的姿态,还有不再浑浊的眼神,都可以看出,他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居高位者。
  可他却想不明白,为何苏洛会有这一瞬间的转变?
  是因为自己客套的回答,还是其心中早有谋算?
  这种困惑让他紧张起来,因为他刚才在电梯里打的腹稿,很可能要马上修改。
  风越来越急,厚厚的窗帘竟飘了起来,天花板上的吊灯在不停地哀鸣,潮湿的雨气亦是四处乱窜。
  一片阴冷中,只有苏洛手中的烟头,忽明忽暗,却偏偏不灭,散发着微弱的热意。
  直到最后的烟蒂落在地板上,苏洛也再没说一句话,半眯着眼,竟像要睡过去一般。
  陈夕尴尬地站在旁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整个人都被无视掉。
  他抬起左手,看了眼时间,知道不能再处于被动了,于是开口道:
  “苏局长,不知您叫我过来做什么?”
  苏洛睁开了眼,像亲切的长辈般说道:
  “叫什么局长,显得多见外,叫我叔叔就行了。”
  陈夕闻言,满脸黑线。
  现在是计较称呼的时候吗?
  “那...叔叔,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啊,没事没事,刚才没来得及细看你,现在一看...咦,你这伤口怎么还没整理呢?明达,明达...”
  陈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就被推开,李秘书带着纱布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为其重新包扎。
  苏洛始终安稳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对方尴尬的表情,嘴角一抿,竟开始泡起茶来。
  一番折腾,总算包扎完成,李秘书冲他格式化一笑,而后退了出去。
  这时苏局长的泡茶也已大功告成,只见他举起茶杯,笑道:
  “来,这是FJ新来的铁观音,清肺养胃...啊,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吃你大爷啊!
  陈夕在心中怒吼,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吗?!
  ...等等,好像有些不对劲,剧本绝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他平视着,对上了苏洛那似笑非笑的眸子,一瞬间有些了然。
  接过了小茶杯,轻晃了一晃,感受指尖传来的滚烫。
  他微笑着,将杯子举高,然后,忽地松了手。
  啪!
  一声清冽的脆响在耳边掠过,土黄色的茶水四处飞溅,热腾腾的水汽漂浮而上,瞬间驱散了寒意。
  几乎是同时,门一下子被推开,刚出去的李秘书去而复返,一脸紧张之色,身后还跟着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察。
  当他略惊恐地张望时,却讶然发现苏洛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
  两名已经把枪上了膛的武警,愣在原地,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陈夕看着这一幕,心里冷笑起来。
  他走到李秘书面前,带着格式化的微笑,说道:
  “不好意思,刚才手抖了下,没吓到您吧?”
  淡淡的一句话,顿时让李秘书脸上火辣辣的。
  他怒视着陈夕,与他的眼神对上—这个让他一直轻视的年轻人。
  一瞬间,他竟读出了无尽的平静,宛如一潭不泛波澜的死水,冷寂地让人感到可怕。
  他感到难受,忙错开了目光,求助似地望向苏洛。
  只见苏洛摆了摆手,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会意,深深地看了陈夕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带着茫然地两名武警退了出去。
  会客室一下子又只剩下了两个人,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如果没有一地碎瓷片的话。
  苏洛品了口茶,任醇厚的香味在舌尖缭绕,瞥了眼身前面色如水的年轻人,淡淡说道:
  “很不错。”
  不知是说茶,还是说人。
  陈夕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看着苏洛。
  苏洛微笑,把别在领口的钢笔取下来,慢慢拧开了后盖,然后坚定地将笔尾,插入了茶杯中。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带着说不出的大气。
  他轻轻挪了下身体,正视陈夕,说道:
  “明达是你兰姨的亲弟弟,跟着我好几年了,虽然处事还没磨炼出来,但忠心还是有的。”
  “在我看来,危急时刻,愚忠是最要不得的。”
  陈夕冷冷回道。
  苏洛愣了下,略一思考,就大笑起来。
  笑声乘着风声而起,又在转瞬间戛然而止。
  他站起来,如山岳般稳重,眼光中散发出如鹰般的锐利。
  “你认为李明达是个蠢货?”
  冷冷的提问,将四周的热气吹散,直扑陈夕而去。
  此刻的苏洛犹如蛰伏的猛虎,下一刻就可能将陈夕撕个粉碎。但他内心却异常冷静,毫无畏惧地道:
  “我应该说,不只是他,今天在会议厅坐着的,都是。”
  狂妄!绝对的狂妄!
  苏洛真的是被惊到了。
  一个高中生,竟敢说江宁最精锐的警局领导们是一群蠢货?!
  陈夕冷笑着,看着对方惊讶的样子,心道:
  “在这装半天高深莫测,知不知道时间很宝贵?”
  ......
  事情并不复杂。
  从他推开会客室的门之后,他就猜这间屋子做了隔音处理,而开着的窗户,让他不知道判断是否正确。
  可当苏洛隔着门叫人,李明达竟迅速带着纱布进来,这当场印证了他的判断,房间里肯定有监听器。
  知道了这点,自然就拿回了主动权,原先想好的说辞,就有了用武之地。
  于是便有了‘摔杯为号’,引得苏洛不得不暴露这点,当着他的面将监听器毁掉。
  既然监听器毁了,那还怕个卵啊?要的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效果。
  苏洛缓过劲来,问道: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话意味着什么?”
  “当然知道,可一群人如无头苍蝇般瞎忙,不是蠢货又是什么?”
  苏洛听了,怒极反笑道:
  “他们是一群无头苍蝇,难不成你是人中之龙?”
  苍蝇和龙,天壤地别的对比,明眼人自然能听懂话中的嘲讽,可陈夕却好似懵懂般,坚定答道:
  “是,我认为您的比喻很恰当。”
  一句话,顿时让苏洛冷静下来。
  他猛地想起,十几年前,那人好像也是这么做的,狂妄,自大,让人有想揍一顿的冲动。
  可事后证明,他做的一切都是很有道理的。
  而眼前的少年,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行事风格,竟与那人如出一辙。
  一瞬间,苏洛竟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他轻道:
  “激将法。”
  短短三个字,却让陈夕呆住,他感觉有些不妙,忙要开口,却听苏洛叹息道:
  “不用多解释了,直接告诉我,你的想法,只要能救出霜儿...我全听你安排。”
  被人看穿了吗?
  陈夕面色一沉,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的方案也是有风险的,您真能完全支持我吗?”
  “小子,时间都浪费在扯皮上了,有话快说,要不你也不是龙,是虫了。”
  陈夕闻言,放下了紧绷的神经。
  虽然他还没搞懂苏洛为何会被他说服,但正如他所说,真的没时间互相试探与扯皮了。
  “那么,苏叔叔...”
  他悄然间改了口。
  “我们是时候...该把一个既不聪明,也不忠心的蠢货,找出来了。”
  一道惊雷随其音落乍起,灯光下少年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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