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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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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江南,依旧是烟雨濛濛。一路车马静静地行走郊野小道上,马车一前一后跟着几匹骏马,队伍后面拉着一溜儿的板车,运着些不知名的货物。行在队伍最前面的骑马少年,此时穿着烟蓑雨笠,墨眉如画,鬓若刀裁,神情却有些沉重和严肃,心情像极了这无边的烟雨。
  看到那把被布紧紧缠绕的剑背在他的身上,不是林殇又是谁?自长门之后,一行人前往江南谢家,转眼半月有余,不需数日便可到达。
  此时林殇心绪如麻,他近来总是在想,自己走过的这段路二十年前是否也被父母走过?此去谢家又能有什么收获呢?慧空大师和师父为什么都让自己来江南?客栈里的人到底是被什么人杀得一个不剩呢?他总觉得背地里有人还没有现身,甚至分不清是敌是友。
  林殇转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人,崔墨轩就在他身后,一路上也是沉默寡言,但对他的态度十分温和,马车里坐的是谢思佳和就晓峰,谢思佳一路上也出奇的安静,并没有像刚见面时那般无理取闹,崔道融骑马在车队之后,看起来年纪虽有些大了,却没有丝毫的倦意和老态,然后其余的就是保镖之流。他对崔道融的话也是将信将疑,林殇总觉得他隐瞒了一些事情,尤其是谈到自己母亲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但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之,自从出了少林之后,他仿佛变得看不透任何人了。
  又回到了金陵,同样也下着雨,但是这雨竟是血红色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每一具尸体都被雨水泡的肿胀发紫,同时还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尸气。地上的血始终没有冲刷干净,他惊恐的四处寻找,翻开一具一具的尸体。每看到一张泡发了的腐烂的脸,他又是恶心又是欣喜,没有一个是自己心里所担心的人。接着又是满怀恐惧的去无休止地寻找,已经顾不得随便一下脚,就能踩烂地上的残肢断臂。他一边害怕看到熟人的尸体,一边又因为没有他们半点音讯而失落且恐惧。
  突然,远远的地方出现一团红色的身影。视野早已经被雨水打湿,头发凌乱的垂到脸颊上,但是,他依旧能辨析出那个红色的影子并不是血迹,而同样是躺着的一具尸体…
  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林殇浑身打着寒颤,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她的身影,同样是红衣,同样是在金陵,同样有着一头浓密的青丝。他疯了一样跑过去,踉踉跄跄的毫无顾忌的跑了过去,好几次都差点被地上的死尸绊倒,仿佛每一具死了的尸体都伸出一双来自地狱的手去阻止他,并且想把他也拉入地狱。
  跑近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红色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楚,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静静地躺在乱尸之中,手里还握着一柄长剑。面容白皙得有些瘆人,却看不见具体的容颜。
  林殇放慢了脚步,腿已经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红衣女子就在他身前十米远,他想再次站起来,站到一半却又倒了下来,身体居然没有了半点力气。眼看她就在眼前,眼看内心恐怖的想法就要被证实,林殇竭力地想发出一阵嘶吼,却被喉咙中的一股浓痰卡住,他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来,背上的剑又发出了轰鸣,似乎也因为这修罗般的炼场而颤抖。
  他拔剑的力气也没有了,所幸地上的死尸即便表现的再恐惧也不会对他产生半点威胁了。他吃力一点一点地往前爬,白色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和血的混合物。早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他现在唯一害怕唯一担心的就是想看到前方红衣尸体的脸。林殇从乱尸中一点一点地爬过去,动作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但是此刻的他每动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身上仿佛被成千上万个冤魂压着一般,举步维艰。
  一点点,红衣女子的身形一点点地浮现,他踩过最后一个尸体,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具尸体的头比前面的更光滑,他再用全身心的注意力去审视那张模糊的面孔,但是仿佛爬得越近,那张面孔也就越模糊。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了,表情也变得扭曲。从她手中的剑已经想到,剑的主人就是那个自己在心里念了无数遍的女子。林殇终于发出一声嘶哑低沉的怒号,就像一匹被压抑许久的恶狼一样,绝望,恐惧,剧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仿佛要将自己的内脏都吐出来一样。他还是不肯相信,拼了全身的力气去搬动这具尸体,女子的头突然被转过来,林殇吓得再次躺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看着这张脸。不,它并不是一张脸,没有鼻子没有眼睛没有嘴巴,这张“脸”上居然什么都没有…
  莫大的恐惧掩盖住了所有的担心和害怕,他不知道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张脸就一直对着自己,他浑身上下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来回爬着。突然,从后面伸来一只完全没有血色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手的形状都已经变形,他意识到这儿一切的不对劲,也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只手的不对劲。
  林殇从惊恐变成愤怒,他此刻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但是这种愤怒这时候又完全压住了惊恐,他强行转过头来,一个发泡了肿胀了的巨脸赫然印在眼前,同样没有任何器官。
  他的害怕又上升到了极致,愤怒瞬间消散,因为这个人……是个光头和尚。他才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踩过的一颗光头…智远……这是智远……
  林殇浑身又开始颤抖,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突然背后又发出一声阴森的鬼笑。
  “呵呵呵呵”
  虽然在下着雨,他分明觉得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已经没有半点思考的能力了,又逼着自己强行的将视线从“智远”身上离开,想往背后红衣女子发出的声音看去,还没有转过头,又是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头……
  “林公子?”
  崔墨轩拍了拍林殇的肩膀,今天他一直觉得林殇十分不对劲,骑马的时候几乎都要落下马来,急忙拍了拍林殇,一脸关心的看着他。
  林殇如梦初醒,浑身竟是一颤,才知道刚才竟然一切都是幻觉…这个梦他已经连续做了好几晚了,没想到骑马的时候竟然也出现了如梦魇一般的幻觉。看着崔墨轩关切的目光,林殇心中泛起一阵暖意,但又联想到梦中那张没有脸的人,又是一阵恶寒,冷汗早已经打湿后背。
  “嗯?你没事吧?”
  崔墨轩看林殇的脸色十分苍白且虚弱,心中不免有点担心。
  “没…没事…”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是话刚一说完,眼皮就不听话地垂下去,整个身体也不听话的从马上倒了下去。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到崔墨轩大声呼叫的声音,又好像看到一群人担心的围了上来,然后一切就都没有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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