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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已是雾浓日黯，浩瀚天地愈见苍茫，冬日似乎转眼便将来临。可夜昭竟是下起了一场雨，断断续续地已是下了许多天，也不知晴空何日能显。这样的天气，墨铭老头在夜昭住了许多年也还是第一次遇见。医馆里最近一直都很空闲安静，有时候一整天也见不着几个人上门求药。如此，南夏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来修炼。
水滴悠然而下滴答溅落在了石碗里，屋檐下依旧悬着的护花铃在风中不时摇摆晃动。雨声、滴答声和铃声回荡在天井里，此间意境颇深。
后庭里的天井本便不大，更是被墨铭的那些花花草草占了一圈的位置，可南夏若是想要舞剑，却只能是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此刻他手中握着的是慕风送给他的那把淡蓝寒剑，比起数月前，他的身体又长了不少，挥舞起这把长剑也是愈发地得心应手。他并未凝聚剑气，否则若是不小心碰坏了墨铭的花花草草，少年只怕再也没了机会在这舞剑。
南夏此时所舞的依旧是影月的一套基础剑术，名唤‘游舞弄雨’。地上本是很滑，可他偏偏站得极稳，而每次剑华闪过便有一滴落雨零落成双，就只有一滴，绝不会再多。就如同他对真气的掌控一般，少年对于掌剑同样有着非凡的天赋。
一旁看着的墨铭也是啧啧称奇，想他年纪轻轻便能做到这等地步，所历之苦只怕无法想象。他望着眼前少年，心里又是多了几分欣赏。等南夏舞完之后，墨铭轻轻拍手为他鼓起了掌来。
南夏躬身致意，从雨中缓步迈了过来。
“如此，先生也算是见过我用剑了吧。”
墨铭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却不想对他有太多夸赞，只是说道：
“见过了，你这剑术如何我是不明白。不过，我还是头一次瞧见有人连续两个多时辰都一直舞同一套剑术，当真是新奇。”
南夏低声笑着耸了耸肩，旋即到护栏边坐了下来。他仰起头来望着从屋檐边上滴落的雨滴平平淡淡地说道：
“不瞒先生，我生来便没有念力，能够开始修行，已是得天之幸。学剑的时候，因为的念力的缺失，所以很难握稳手中的剑，大人虽然找到办法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可仍需我不断练习，才能保证自己的手像常人念力凝聚一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无法，我只能……”
墨溪恰好是端着一盆药汤来到了两人的面前，这是南夏拜托她的。他每次舞完剑，都会以药汤泡手，以此来减轻手上的瘀伤，同时也避免自己长得一手老茧。在影月之时，有兮遥的照顾，比这却是要细致得多了。
墨溪瞧着突然噤声的两人，觉得有些奇怪，却懒得理会他们，放下药盆子后便摇头晃脑地哼着不知何从处学来的小调走开了。
南夏解开了早已变得血红的绷带，将手伸进了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汤药中。发冷的身体渐渐变得暖和，少年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升起了暖暖的笑容。
雨声渐大，墨铭抬头望向了满天的落雨，突地开口问道：
“值得吗？你有想过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吗？”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唏嘘，像是在回忆着些什么。
南夏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看向了自己的双手，缓缓呼吸着，仿佛是在叹息。
“其实大人也问过和您差不多一样的话？”他自顾自地开口说道。
“你已经有答案了？”
南夏摇了摇头，望向躺在一旁的长剑低语道：
“未来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想得太多只会愈发恐惧。”说到这儿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笑着转过头来看向了墨铭，“索性也就不要去想了，反正一切都已注定。”
“一切都已注定？”墨铭同样是笑着看向了他。
“不是那样吗？”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先生何意？”
墨铭看着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随即才开口说道：
“未来的确是有太多的不确定，可你自己的选择同样也是不确定的。那才是最有趣的东西，不是吗？
少年低下头去自嘲似地笑了笑道：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太多的选择。”
墨铭脸上的笑意悄然淡去，他看着南夏点了点头，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会活得比别人更艰难的？”
南夏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之前还在纳闷墨铭为何会与自己谈这些，此时已是明白。
“先生实力深不可测，大概已是灵隐之境，那段时间我一直昏迷沉睡，或许先生已经看过我的魂海了？”
“是发现了一些东西。”他望向南夏的双眼中闪过了一丝诡异。
南夏闭着眼睛仰起头来很是无力地叫唤了一声，随即却又笑着开口说道：
“未来的确存在太多的未知，可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是确定的。”
“是什么呢？”墨铭老头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许多，神情也变得有些落寞，仿佛是在悲痛着什么。
南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直身体看向墨铭开口说道：
“当知晓这一切的时候，我只有八岁。未来的遥不可及让我惊惶不安到了极点，无形的恐惧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紧紧地拽住了我。那一天，我在黑暗中沉沦，一步一步地远离着这个世界。是大人，是他发现了我，将我从黑暗中拉了出来，并赐予了我新的光明。”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响亮。
墨铭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只等他说完。
“从那时起我就已经知道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希望自己能看到未来，对于所爱之人，我们都有着同样的期盼。大人、芸姨还有灵姐姐，他们始终都对我怀揣着希望。”他抽了抽鼻子，两行热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流下，溅落在他的手臂上。他别过头去，看向了天井里飘落的雨滴，又是深吸了一口气，“从那时候开始，就没了所谓的值不值得，我也不在乎自己会再面对些什么。他们爱我，就像我爱他们一样，他们想要看到我未来的样子，正如我想要看到未来的他们。所以，有一件事情一直都是确定的。”他转过头来看向了墨铭，“我的未来里一定会有他们的影子。”
这是南夏心底的企盼，可此时的他还无法预料到未来的讽刺，但很快就会了。那时候他就会知道为了所爱之人而拼命追寻着未来，却不得不离他们越来越远的自己是有多么的无知可笑。
雨势渐大，似乎是在迎合着他们的心绪。
南夏盯着自己的双手，泪水还在一滴一滴的落下。他并未发现墨铭的眼中同样闪烁着泪光，一张苍老的脸上写满了伤痛。
墨铭转头望向了在厅堂里玩耍着的的墨溪，脸上渐渐又有了笑容。
“你一定很想他们吧。”
“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们。”少年低语出声，伸手抹净了脸上的泪痕。
雨一直在下，不知何时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