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贼的作派

　　云霞山算是白云城周围不大不小的几个山头之一了，这里虽然山势险要，但人工开凿出来的砂石道路却低平易走还宽的能容纳好几辆马车并驾齐驱。尽管一年下来大雨天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这条路上却少有坑坑洼洼的地方。
　　也只有这里，能让大队车马经过。
　　白云城在神恩帝国版图上显示的位置靠近海岸，但事实上也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这主要是中间隔着一片生长着茂密树林的丘陵所致，要想去海岸边就必须经过中间几条不大不小的河流。
　　以前还有些人打算砍光树木夷平山丘，把白云城的位置稍微向东挪一点，可奈何树林里的凶猛野兽让他们吃足了苦头，听说在树林深处，还有几条当初蛇窟根据地被赶到西边前留下落单的螣蛇后裔——虽然至今没人能拿出证据来，可平民百姓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要不然凭军部的本事，这里早就从生人勿进的凶险之地变成打猎娱乐用的林场了。还不是觉得得不偿失？
　　所以靠海吃饭是不能指望了。
　　老实说，这里四周有三面环山，唯一一处没有山的地方也是一片高矮起伏的丘陵，还有附近最为凶猛的野兽，当初白云城居然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这里出产的木材和粮食作物出奇的好，恐怕早就废弃了。
　　既然交通和贸易只能通过陆路，那作为出城仅有的几条大路的必经之地之一的云霞山就是一块香饽饽，哪能缺少山贼这样延续上千年的反派职业？
　　只是这里的山贼和其他几条路的山贼有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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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路修在山脚处，一边上一圈清理干净的黄秃秃的土石，约莫一丈高都是寸草不生。往上瞄，则紧挨着低矮的灌木，一直斜向上十数丈才变成高大乔木林。
　　而另一边，则是人为凿出的一条长长的沟渠，看宽度，就算是立武境的武人也一步跳不过去！在沟渠另一边就是东边的丘陵，据说往里走没多远就会碰到毒蛇毒虫一类的玩意儿，要是运气不好招了野狼豹子之类的，就交代了。这沟渠不仅是警示人们别以身试法越过去，也是对另一头的毒虫猛兽的警告：这里开始就是人类的地盘了，别过来啊！不然搞死你们！
　　大路一共七八丈宽，这可是其他几条路没有的待遇，所以运货出入白云城的大多喜欢走这条路。更重要的是，这条路看着就安全，上下左右视野相当宽广，就算有个打家劫舍的，没办法把货物运走，那跑也能跑掉大部分人。
　　山贼图财不图命，你不拼命，别人才懒得理你。
　　在十多丈高的茂密的树林里，一个敏捷身影正在快速地穿行。他的脚步很轻，加之距离大路又远，不是刚好目光扫见，是很难注意到的。而且那全身罩着的几片树叶里棕黄色的猴毛还带着油脂和露水的微微反射，猫着腰行进又双手垂落及地，任是谁都会以为只是山间好动的猿猴。
　　山上的动物和沟渠那边威胁度完全没有可比性，谁都不会放在心上。
　　当然，要是有求索境界五六重的水平，聚真元于双目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猿猴说是猴子有些大了，说是老猿又显得太精瘦，而在皮毛背后，隐隐有布料时隐时现。
　　是人类！
　　他突然放缓了速度，稍微又挪了几步，就停在了一棵松柏背后。从树后的视角看，只见一个面色看起来营养不良的青年把左臂抬了起来，露出了粗糙没毛的蜡黄手掌，做半个喇叭状，对着靠近路口一侧的另一个蹲坐着的头顶草环，满身泥沙枝叶的大胡子说道：
　　“徐老六，咱那儿陷阱可都布好了，人来了没有啊？”
　　他的声音很轻，其实被称作徐老六的人那双已经过了人生巅峰期的耳朵根本听不清，但这份工作他做了也有几十年了，和旁边的后辈算来也搭档了有几次，他就是到自己旁边放个屁，徐老六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他立刻回答，但双眼微眯，紧盯着远方，不曾移动半分：“着啥急啊石头，我说你别老是窜来窜去的，等人来了我自会告诉你们的，你当这一排传口信的兄弟是摆设？我可警告你，一会儿猎物来了给我担着点，别瞎几把就冲下去，净添乱！到时等口令！”
　　“嘿！我这不是怕白等了吗？你说我们这山贼做的也贼惨了点，这不许劫那不许劫，好不容易碰上一桩大买卖改善伙食，怎么也要出分力才行啊！”被叫做石头的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你小子别给我们找麻烦就行了，还出力？要不是看你手脚还算麻利一会儿装货用的到，谁会拉你过来啊？”徐老六轻声笑骂道。这孩子脑子就和石头做的一样，一点也不机灵偏要装出一副机灵样儿来，一直是山寨里的活宝，众人找乐子的对象。
　　“诶诶诶，过分了啊！我上次还砍翻两个人呢！”石头也是被这么贬损有些脸上挂不住了，拔出腰间皮套里的尖刀亮了亮，做一副发狠状。
　　“打落水狗谁不会！还不是沾了干少爷的光！”大胡子徐老六这回回头了，不是因为石头的话，而是因为那刀反光晃眼。他总算生气了，语气里蕴着几分恼：“快给我把刀收回去！就说你经验少吧你还不信！知不知道刀剑反光就是隔着几百米远也有人能看见？这立武境界是个人就能察觉！走走走！等命令，别乱转悠了。”说完，对名唤石头的男人摆摆手又回头眺望远方。
　　石头气急，蜡黄的脸也涨成酱红色，可偏偏就没什么能反驳的。他最后还是乖乖地把尖刀插回去，只是特别用力。事后又后悔了，仔细检查那皮套好几遍，确认没什么损坏才松了口气。
　　他刚打算再摸回去，徐老六的声音突然响起：“停！蹲下！别动了！”
　　突如其来的三个指令让石头起了本能反应，居然完美执行了！看来这三年里干少爷制定的训练方式还真有效。他蹲下后还一头雾水，就听徐老六紧接着道：“人来了，把信儿传过去给干少爷，准备动手！”说完，他就蒙上了涂着绿色植物汁液的外表脏不溜秋的布巾。
　　这话听得石头一阵激动，赶忙对着周围的传令兵下达指令，就这样一排的人两两相互传递信息，很快所有埋伏的山寨弟兄就都知道了。山上如暗潮涌动，时不时有人变换位置，但在来人到达路口之前就完全安静下来，一片死寂。
　　来的不用看见，那些趴着的人也能凭借马蹄声判断起码有五六十人，这数量已经比他们出动的人也没少多少了。
　　那些人里骑着马的一个个穿着粗布麻衣制的劲装，腰间挎刀，其中一部分还包着裹巾，情状干练，应该是什么富户的护卫保镖之类的；后面还用简易的托运马车拖着几个大箱子，驾着车的人也是一身粗布麻衣，但稍显宽松，显然是哪家的家丁模样。
　　这就是此行的目标了。
　　据说他们这次是代表雨桐城的方老爷子专门去给白家白三爷送寿礼的。
　　这白家可以说是天阳郡有数的武道家族之一，家里有起码三位凌虚境界的高手在，自从把总部搬到白云城来后，这几年崛起更是迅猛，隐隐有天阳郡第一家的苗头，也不知是不是白云城气运加身。不然一个武道大族在外面发展的好好的，干嘛跑到这种交通不便的地方来？或许可以美其名曰让后辈人吃点苦头修身养性，可也没见着资源落下不是？
　　本来如果是白家护送的东西，他们就算是劫，也要事先掂量掂量自己劫的东西多不多，白家能不能承受这些损失，找他们麻烦的力量会不会太大。可这方老爷子就是个吝啬鬼死心眼儿，他嫌白氏镖局价格太贵，他们把寿礼运来还要再再倒贴钱让他们送去？别开玩笑了！
　　寿礼就够劳民伤财了，钱怎么能乱花呢？这可都是我的钱啊！
　　于是他最终决定让自己雇的佣兵保镖和家丁们送去。佣兵是有佣兵协议的，只有在【山海藏经阁】注册过的，人们才敢雇佣，否则佣兵反噬主人可就闹笑话了。而且货比三家成本低廉——虽然这些人比不得专门训练的武道家族的镖局安全。
　　加上白云城这条路的路况好，这几年又很少有贼寇半路劫道，方老爷子还是很放心的。
　　当然就是因为他这错误的思想招致了恶果，这不，山贼都在虎视眈眈了。
　　这里的山贼确实和别处的不太一样，具体不一样在哪里呢？
　　讲道义！
　　穷苦人家不劫，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不劫，官家的不劫。唔嗯，还有惹不起的不劫。
　　其他的，统统吃干抹净，不然都快成圣人了怎么当山贼？有些职业操守是一回事，但本职工作还是要干的，而他们的工作就是打家劫舍不解释。
　　除此之外，他们还负责修路，不然哪有这么大的客流量供他们选择？他们还主动维持周围几个山村的秩序，比如哪家遭了野兽他们就跑来赶，哪里房子塌了他们跑来再造，顺便让他们宣传一下照顾自己生意，比如透露一下哪里横行霸道的土财主要从这里经过，他们好在回去的时候顺便布置打劫的主场。
　　据说很有钱又和这群山贼打过交道的富户，有的还会自觉在山脚下留下买路钱。
　　不过也正是因此，唯独云霞山上的盗匪，都已经传了三代了，还没有像样的官兵、武者和门派弟子前来剿灭。实是多亏了这帮山贼才有白云城的郊外才有这么好的治安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