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辩

　　教坊司那种地方自然是不能带他去的，不过临近的市坊我也不甚了解。只是上次曾和李亨一起去崇仁坊游玩过一番，那里虽多是修造乐器的商店，但倒也热闹。他这么大的孩子无非是图个热闹，于是便下定了决心准备带他去崇仁坊。
　　李琦不喜欢身后跟着太多人，因而我们也就没有带上那些仆人，只有我二人漫步在长安的大街上。看得出来，他对周围的事物都感到很好奇，一脸的天真无邪。更是在我左右两侧蹦蹦跳跳的，就如坊间的孩童一般。与他在宫里的样子实在是截然相反，任谁也很难将他现在的模样跟之前对那些宫人的凶狠挂上钩。
　　才不过又走了百多步，刚行至平康坊，他便嘟着嘴跟我说自己饿了，问我能不能先吃点东西。我这才知道，他为了早点出宫，连早膳也没用。没办法，只好随意的找了家酒肆坐了下来。虽说身上带的钱很多，但却不知道这里的饭菜会不会合他的胃口，有些害怕他会因此在这里大吵大闹起来。
　　“二位客官，吃些什么。今日刚到了一批沂州的新鲜黄鲟，客官要不要来上一条。”
　　还不待我开口，李琦已经抢先道：“那就先给我整两条沂州黄鲟，再来一斤黄州牛脯，二斤扒烧整猪头，八两秋鹿白......”他后面说的几个菜名我更是听都没听过，他却自顾自的还在那里吩咐着。
　　“客官，要只是仅有您二位，这些菜实在是有些多了，您要不要......”小二极为客气的打断了他，脸上更是堆满了笑意。他以为自己好心的提醒会换来眼前这位衣着华丽的小客官的赏识，说不定还会赏自己几文铜钱，那岂不是幸哉妙哉。
　　“你这狗奴才，是不是觉得本王没钱给你。”说着便从怀里随意的掏出一锭银子砸向了小二，我看那银锭少说得有二两。这小二抖索着双手把银锭捡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见有客人这么豪爽，还是听到了李琦后面那句话知晓了他的身份。
　　我摆了摆手，示意小二快去准备这些食物。那小二却是极为不识相的杵在那里，看着李琦，像是在等待吩咐。我不免觉得好笑，就把目光也看向了李琦。
　　“你是瞎子么？我哥哥让你快点滚下去。我跟你说，你最好快点把吃的给我端上来，本王现在有些饿了，要是慢了仔细你的脑袋。”那小二这才回过神一般，连滚带爬的飞奔了下去。
　　“哥，你就是对这些狗奴才太客气了。这些下人天生就是下贱的，无需跟他们客气什么。”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学的这个歪理，但是既然他提了起来，我便有些想纠正一下他的想法，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而且对我也是颇为不错。那有看自己弟弟走上歪路，做哥哥的置之不理的道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和我们都是人啊，虽说地位悬殊了一些，可也不应该那样子对他们呀。还有你在宫里也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妥。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肯定也不想别人这么对你吧，所以你也应该对他们稍微客气一些。”刚说完，我又有些后悔自己有些冲动了，他的性格必定不是一时便形成的，我一时的说教又能改变的了什么。而且，他若听不进去，岂不又拉开了我们之间刚拉近的距离。
　　他听罢，却也并不在意，想了想说道：“哥哥，这就是你们读书人的迂腐了。书里跟你们说的那些道理都是死的，都是那些死了百年千年的人自己的想法，我们怎么能按照他们的路子生活呢。何况这些奴才不过是些猪猡，又怎能称得上是人。他们就像是养在身边的狗，你得势了，他们便对你摇尾乞怜。你若失势，他们就会立马反扑于你。所以，我们身为他们的主人就得好好管教他们，让他们知道这世上真正的道理，恒古不变的真道理。”
　　“是什么？”
　　“自然是谁有权力谁是老大，谁有权力谁执掌天下。”他的理念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扭曲，我知道与他再说下去也是没意义的，便不再开口。
　　“哥哥，你不会是生我气了吧。哎呀，哥你一点都不迂腐，是弟弟迂腐，是弟弟冥顽不灵，食古不化。”他又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连连的跟我陪着不是。我对他是又好气又好笑，但却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不论别的，我是真的想把他的这个观念给扭转过来。不过现在很明显不是时机，只好以后在找机会慢慢教导他了。
　　我看他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我，于是便自己岔开话题道：“你不是第一次出宫么，怎么对市井生活如此熟稔。”
　　李琦见我不怎么生他的气，自是立马笑着说道：“这些啊？这都是宫里教书的那个先生经常念叨的。他总是跟我说他以前多么自由自在，还经常跟我绘声绘色的讲他在酒馆里吃什么喝什么。听得多了，我自然就都记住了，这些我都快听腻了。跟母后说想辞了他，换个先生。母后却说他是前朝旧臣，声望很高，不是能够轻易辞退的。这老头也是个怪人，明明每天都憧憬着自己以前在宫外的生活，却又不肯辞官，真的是让人无语。”
　　“读书人嘛，最大的愿望就是初入朝堂了。如今他做了你的师父，自然是更加的荣耀无比，怎么可能会轻易的辞了这份差事。”
　　“那哥哥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你说我呀，我也不知道。我在等，等将来有人能来告诉我。”
　　我说的李琦可能有点迷惑了，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道：“我才没你想的那么多，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能睡到日上三竿，谁也不要来叫我起床。”
　　“你是不知道，我在宫里都快烦透了。每天早早的就要起床开始一日的学习，等功课罢了，还得练习骑射，等骑射罢了我也快要累的半死了，还得去给父皇母妃请安。偏偏那些宫女和太监还一直跟着我，真的是给我烦死了。”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身后一声冷哼，不知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