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助自助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愚蠢，很荒唐残忍？”许镇病这话问得直指人心，如果明知道三万人必然要死，依旧把他们聚集起来，给予牵盼，这就不是愚蠢荒唐而是卑鄙残忍，是恶魔。
　　钱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等着他解答，他相信许镇病没那么邪恶。
　　“钱大哥是第一个看清眼前险恶困境，且愿意留下来告诫提醒我柳林镇的第一人。不管出于什么意图，也不管之后的选择，但对我柳林叁万多人生命的眷顾、怜悯之心，天日可鉴，实乃大慈悲之心，请受我许镇病一拜。”许镇病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拜了下去，杨丹银不懂他问什么突然转变的态度，看见他站起来，也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福了福。
　　钱嘉大刺刺受他两一拜，三万人头，确实受得了他的大礼，但他本就不是为这虚礼而来，不由眉头微皱，“许兄弟是聪明人。我也不是什么大慈悲，只是行走乱世十余年，见过的残暴厮杀太多，烧杀抢掠，百姓如无根浮萍，天道无情，人命贱如狗啊。”
　　“钱大哥总归为我林柳镇三万人命，在此停留了二天；或许两天时间不久，但我看钱大哥乃是闲云野鹤之人，所求或乃天道，柳林镇偏僻荒野，我实在没看出其他可留恋之处。”许镇病诚恳的说道，回身坐了下来。
　　窗外午时起风，杨林依依，丝丝缕缕飘荡，清泉哗哗逝去，岸旁人马喧嚣，热闹嘈杂，映衬无言沉默的三人。
　　“我为你讲个故事！”钱嘉望着窗外的百姓，突然说道。
　　许镇病的话没错，他钱嘉本无世俗之心，自从师以来，只求心安、寻天道。然则十年来，天下****，人不人鬼不鬼的世道，让他开始渐渐不安、不信。
　　游离于世外，躲避在荒郊野岭，总挥不去脑中或血腥、或泪眼朦胧。既然身心不静不定，躲藏又有何用？他便随大流，恍恍惚惚时东时西。
　　半月前，一次偶然，他闯入起义军吴名手下大将田虎帅帐，污秽****、莺莺燕燕、哼哼唧唧不断，正寻欢作乐猥亵女人的将军对帐内搂着衣不蔽体的少女亵玩的同伴大声呼道，“人死就死了呗，钱没了怕什么？女人弄死了就他妈弄死了！我田虎所到之处，哪里不死人，不死人还是我？听说我军南方百里柳林是个好地方，有钱有粮有女人，杀过去，都他妈抢了。“
　　”大哥，许镇病把柳林弄得全民皆兵，溪南山方圆百里山匪马贼被他爱护军杀得片甲不留，其手下“巴脸”谷大牛悍勇无比，绰号“赵瞎子”的赵朝更是有勇有谋，我们就这么杀过去是不是有些不妥，总得计较一番。”
　　“计较，高兄弟，你怕他什么，老子有军十万，阴阳怪气问道，“高头领这是怕了？还是与那什么柳林有些瓜葛？”
　　高达见他突然怀疑起自己，怀中的女人一声大叫，泪眼盈眶，徐徐呼痛。“妈的，叫什么叫，滚下去。”高达松开搂在她身上的手，怀中女人扑通一声跌落在地，但她不敢再发出声响，忍着疼痛和泪水，跪趴着退了下去。
　　“大哥，自跟了你，兄弟我怕过谁来着！反正都是烂命一条。你一声令下，这回我打头阵，铲平他柳林。”
　　“哟哟哟，高兄弟这么硬气，你谁都不怕？”一声阴冷传来，间中间杂女人的不耐。
　　“邱豆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田老大敬佩吴将军。小弟佩服高兄弟什么都不怕，咱军中这样的汉子不多啊，了不起来。”两句话各不相干，阴测测的声音响起，高达吓得一跳，站了起来。
　　“姓邱的，你血口喷人，我要宰了你！”
　　“高达，就你？杀我！未免太狂妄了吧。还是在田大哥这儿，你狐假虎威惯了，太抬举了自己。”
　　“是吗”高达一声大吼，呼的一拳向邱豆儿击来，拳风呼啸，暴烈狠辣。只见他人随身走，一道残影冲出，在空中左右开弓，连出三拳。拳风好似怒潮，后浪推前浪，声势惊人。
　　“姓高的，你以为我就怕了你'三叠浪'。”邱豆儿尖叫声中，一挥掌，众人只感身子一冷，帐中空气好似凝固。
　　身在其中高达体会更深，他猛烈的‘三叠浪’从来一往无前，拳劲一拳更胜一拳，三拳层叠而来，实有千钧之力。不曾想，邱豆儿软软一掌挥出，他的拳劲好似打在棉花上，绵绵柔柔无处着力，更有一丝冰冷之气袭来。
　　知道平日里小瞧了这阴险小人，只见他尖啸一声，胸腹鼓鼓，浑身噼啪炸响，就要再次挥拳而上。
　　“好啦，闹什么闹？”声起，众人眼前一花，只见还在喘气的田虎一左一右前期邱豆儿和高达的手，“都是好兄弟，要斗，找屋外的朋友去。”
　　“大哥？”
　　“朋友，看了这么久，就不露露脸？”
　　田虎双手背在身后，浑身劲气勃发，牢牢锁住钱嘉所处位置。
　　钱嘉已是地下品级的高手，原本想以自己一身本事，区区乱民贼军，大可来去自如。未曾想，此中田虎，竟能发现自己藏身之地，且观他方才一出手制服高达两人的手段，此人一身本领，怕不在自己之下。
　　他本就是无意，此时一被发现，返身就走。田虎未料到他如此行动，待追出来，钱嘉已渺无踪迹。
　　钱嘉离开田虎军后，本不想多管闲事。但一来路上听说柳林如何从无到有，如何为难民重建家园。他一时有了看看的念想，忍不住到了柳林。
　　柳林确实是个好地方，山峦叠翠，清溪潺潺。虽还不到人声鼎沸、歌舞升平开盛世，但居中的百信露出的幸福，却是他浪迹十年来，见过最珍贵、最淳朴的笑容。
　　眼前的幸福就要被摧毁，三万人的命就要被淹没。任他再是问道，也不能不为所动。更何况，他对这道，生出了间隙。
　　“那田虎如此残忍，糟蹋女人，作践女人，视女人如草芥，你本事这么好，为什么就不杀了他？”一旁杨丹银突然气呼呼的站起来指着钱嘉，好似他的故事中，只听见田虎玩弄杀女人。
　　“哦，哪些女人一个个身子能动，双手有力，有嘴可骂，有脚可走，可他们都不反抗，心甘情愿仍人摆弄，我何必拆散，我又为什么要救他们？”钱嘉一副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杨丹银气急，但好像也无所反驳。
　　“不错，天助自助者，道救自救人。钱大哥问我，为什么明知三万人在柳林要死，依然疯狂耕耘这片土地。道理就是这样，他们从北逃到南，一路行来，猪狗不如，人人只盼寻得一片净土，一片有人保护的净土。可天下之大，何处有净土，逃到更南方？恐怕南方沼泽的野人更加残忍。有人保护，你都有了自生自灭之心，浑浑噩噩之意，我凭什么保护你。其实，最能保护你的只能是你自己。”许镇病双目灼灼，此时，坚毅的脸上，看不出年少的稚气，有的好似宽阔博大的智慧和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钱嘉身子一震，他本是不想多管闲事，可眼前的少年口中，自己所作所为竟然大有深意，竟然是亘古不灭的至理，自助者天助之。
　　此时想来，自己四处流浪问道，问的是什么道？求得什么心？
　　“道既是心，心既是道。我心在，故我永恒。”许镇病看他迷惑，默然片刻，轻声念道。
　　钱嘉身子刷的站了起来，原本朦胧于自助者天助之的他好似开窍，身子一恭，“谢先生指点，若他日有成，必拜先生今日所赐。”
　　“呵呵呵，钱大哥太客气，这话忽悠人的，你且听之任之。”许镇病诡异的一笑，复不再言。
　　钱嘉也不在问，转而说道，“田虎十万大军即将到来，柳林怎么办呢？”
　　“来就来呗，既然不做猪狗任人驱使，那就要奋起如猛虎，杀出一片新天地。你见过窝在安乐窝中的猛虎？”
　　“兄弟好魄力，哥哥我就陪你看看这自助之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