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渔船

　　现代人的世界乏味无趣，马路修得再好，也只能将你从一座城市送往另一座城市。相比之下，海洋就有趣多了，它的面积远远超过陆地，其中埋藏的秘密也更是多如繁星，所以，大海是让人畏惧的，程风觉得，如果世界的终极是毁灭，那毁灭它的武器一定是海洋。
　　站在码头边上，程风掐灭香烟，伸了个懒腰，天边那抹红已然撕裂黑暗，渔船缓缓靠近，螺旋桨嘶哑的抱怨着自己的腐朽，和船头上那个小老头一样，似乎都将靠近死亡的彼岸。
　　船停好之后，程风一跃而上，也不忘回头看看站在车门边上那个畏畏缩缩的侯雨。
　　程风知道侯雨在想什么，他多半是在犹豫要不要开车逃走，车钥匙就插在车上，车门也大大的开着，两个人之间隔着将近一百米的距离。多好的机会啊，侯雨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与此同时，程风也在脑海里构思，一旦侯雨动身逃走，他该用何种方式去结束这个陌生人的性命，大概是方法太多，一时间没了主见，程风反而苦恼了起来。
　　可最后，侯雨还是让程风失望了，他迈着有些滑稽的步子追了上来，还怂怂的把车钥匙递到了程风面前。看着这个人那副心惊胆颤的模样，程风真心怀疑老吴是在玩儿自己。
　　这时，船上那个小老头开口道：“程风，五年牢饭把你性子都给蹲变了啊，你怎么还带上了一个小白脸啊？怎么，闲来无事的时候，想用他消遣消遣。”
　　老头一脸阴沉的笑着，目光却扎得侯雨浑身不舒服。
　　程风却没有回答，只对侯雨说道：“他叫渔东，年轻的时候还是个角色，不过后来被人给打残了，现在就是一个搞走私的贩子，过去，他一直收我的钱，替我找藏身的地点，算是，呵呵，我的马仔吧。”
　　笑了笑，程风这才正眼看向那老头子。
　　“哦，渔，渔大叔好。”侯雨习惯性的就冲渔东点头，“我，我叫侯......”话还没说完，就听渔东放声大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程风，这，这家伙原来是个傻帽啊，你带着他干什么？”
　　侯雨后来才知道，随意告诉别人自己的姓名，在程风混迹的那个世界里，是要人命的陋习。
　　“这你就不用管了。”程风道：“沿着海岸线送我们去皖城，顺便煮一锅海鲜吧。”
　　“你自己不开车，干嘛来找我啊？怎么，有人追杀你？”渔东说着却忽然摇了摇头，“老了，差点忘了风爷是什么人，呵呵，哪天没人追杀你，那才奇怪呢。”
　　说完，渔东便招呼船舱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开船，自己则到鱼仓里去收拾海鲜了。
　　这艘渔船虽然老旧，却很宽敞，沿着驾驶舱往下，侯雨便看到了一个宽敞的房间，收拾得竟然还很干净，地上铺着一整块席子，一张四方形矮桌摆在中间。出乎侯雨意料，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程风在踏上席子之前，居然慢悠悠的脱下了靴子，并将其整齐的放到了一边。
　　“看完老吴写的那些，你有什么感想？”程风在桌前盘腿而坐。
　　侯雨愣了一会儿，感觉站着跟程风说话有些别扭，便也脱鞋，坐在了程风对面，顺便低下头，想要回避这个问题。
　　感想？侯雨现在脑子里还一团乱，根本搞不清情况，只知道自己现在一身都是麻烦。周老板不管是死是活，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滕州是回不去了，甚至，也许外头到处都是警察在通缉自己。虽然老吴那封信的内容足够惊世骇俗，可他为什么非要把自己丢给程风呢？程风真的有那么厉害？跟着他就会有一个大好的前景？
　　就在侯雨低头思索的时候，程风的眼睛眯了起来，仿佛在着一瞬间彻底看清了眼前这个人一样，与此同时，一个短时间内的计划，也在程风脑海中成型。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个多小时，随后，一股香味打断了侯雨的思绪。小老头渔东端着一锅刚煮好的海鲜走进了船舱，他把锅放在桌上，刚摆好两个人的碗筷，程风便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程风吃东西的样子，与他那魁梧的身材极不协调，似乎显得太斯文了，嚼东西的时候，也不会张嘴，举手投足都好像是经过特殊训练过一样。不过侯雨也来不及去思考这些，拿起筷子便准备犒劳自己的肚子，然而，正要伸进锅里的筷子却被程风给拍开了。
　　侯雨一愣，却听程风笑道：“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等你想好答案，再吃东西吧。”
　　一旁正抽着烟的渔东咧开满嘴的黄牙，不禁笑道：“小子，跟着风爷混，你可有得受了。”
　　侯雨看着锅里的海鲜直咽口水，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可再看程风的表情，看似笑眯眯的，却叫侯雨丝毫不敢违抗。于是他只能放下筷子，继续去想那个问题。
　　“渔东，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啊？”程风吃着东西，似闲聊一般问道。
　　渔东冷笑了一声，“风爷你的记性可比我这糟老头子要好得多，这拐弯抹角的可不像你的风格呀。”
　　程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我就想问问，在我们合作之前，你替谁卖命？”
　　渔东呼出一口烟，看着缭绕的烟雾说道：“我从来不为别人卖命，和你所知的一样，我就是一只苍蝇，哪里有腐肉，哪里肮脏，我就往哪里钻。”
　　程风用笑声作为停顿，看着眼前的老人略发感慨的样子，他附和着说：“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幸运，对于这世界而言，人，都是苍蝇，只是大多数的人都意识不到罢了。话说回来，你这只苍蝇做出来的海鲜可绝对是一流的，至少我还没吃过更好的。”说着，程风又吃下了一大口海鲜。
　　“这算得了什么。”渔东毫不在意的说道。
　　“算得了什么？”程风冷笑了一声，“每一只海鲜，不管是鲍鱼还是鱼虾，肉质全被拍碎，下锅之前用老汤熬煮，再裹上调料蒸煮，最后用海菜来炖，十几种海鲜的口感完全一样，咬紧嘴里的时候嚼劲十足又不失滋味，入喉前却又化成肉泥，爽滑无比，啧啧啧，顶级餐厅的厨师就算能做到，也要花上至少十几个小时，而你，哼，居然只需要一个小时，如此的细腻，普通的苍蝇可不具备这种能力。”
　　侯雨不知道为什么，当程风说完这段话之后，他感觉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变了，抬头一看，程风仍旧笑着，还在一口一口的品尝着海鲜，而渔东的表情却已经有些僵硬了。沉默维持了将近十分钟，程风几乎把东西都吃干净了，随后，他点燃了一支烟，探出身体，把脸靠近了老人。
　　“像你这么细腻的一个人，不会不知道追杀我的是什么人，我知道，他们不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否则，我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如果我是你，在跟我合作的同时，顺道帮那些人办点事情，也不算过分，而且说不定，就能以这艘破船为踏板，登上另一艘‘豪华游轮’。”
　　程风嗓音低沉，掠过侯雨耳畔的，除了笑声之外，唯有杀意。
　　渔东许久都没有开口，当四周只剩下程风嗓子里的笑声时，他知道，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老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顷刻之间，矮桌被他一脚踹飞，侯雨惊讶的看到着老头一个单手撑地，紧接着身体就像羽毛一样从空中跃到了自己背后，等侯雨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森冷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喉咙上。
　　“呃......你要干什么？”侯雨一边喊一边想要挣扎，可他肩膀被渔老头给揪住，居然半分也挪动不得。
　　“程风，你这又是何必呢？”渔东嘶哑的说道，“你知道我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仅剩的一点异能也在退化，你跟那些人不就是在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嘛，又何必介意我从里面多抽一份油水？又何苦要捅破这层窗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