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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慕欢呼一声，埋头唏哩呼噜就着萝卜丝汤吃馒头，那欢实的劲头，比院外猪圈里的某两头也不遑多让。
苏宓好笑地看着哥哥在憨厚老实的爸妈面前耍心眼，怎么都无法将眼前机灵淘气的男孩，跟记忆里木愣呆怔的半傻子联系起来。
对了，哥哥今年十岁！今年冬天他会出事！
苏宓手里小铁勺当啷一声掉进汤碗里，她一把抓住哥哥的手，什么都顾不得了！可张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妹妹吃完了？快穿衣裳上学了。”
苏云慕三两口吃完，放下筷子下地穿鞋。
“肚子还疼不疼？今儿外头风大，要不别上学了。”林祥芝掐一块馒头心，喂到小闺女嘴里。
闺女平常胃口很好，今儿跟猫崽子似的才吃这么一点，都是天天吃黑面闹的！这会儿谁家还吃黑面杂粮啊，又不是挨饿那几年！
林祥芝没好气地又瞪丈夫一眼，苏建亭心虚地端起豁口大碗，挡住脸咕噜咕噜灌汤。
“饱了。”苏宓怏怏回过神，顾不上抱怨黑面的粗糙口感，含糊吐出俩字。
她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回到此刻！
这个冬天，是她家命运的转折点。
前世她哥跟着雷振宇几个一起去村子西北头的水库溜冰，雷振宇技术不行却偏要耍帅，脚下过长的冰刀砸破冰面，他整个人掉进冰窟窿，哥哥逞能下水救人高烧三天，生生烧得脑子都慢了！
苏宓眼前晃动着哥哥青白着脸昏迷不醒的模样，不时变幻成他眼神木楞迟钝的笨拙沉默模样，像是他常年扛在肩头，褪去锋芒又蒙上一层铁锈的锄头！
不可以！
苏宓深吸口气，她一定要看好她哥，决不许他再出事，掐断悲剧源头！
“我要跳级！”
苏宓冷不丁迸出句话，惊得苏家其余三口张大嘴巴，好一会儿回不过神。
“我要跳级，跟哥哥一起上学。”
苏宓拿定主意，语气坚定，自觉下地穿棉鞋。
苏建亭一把捞起小闺女放炕沿上坐好，伸手探上她额头。
苏宓没躲，直视爸爸担心的脸，鼻头有些发酸。爸爸还活着，没出车祸，真好。
“爸，我没发烧，不是在说胡话。”她抿抿嘴，竭力保持冷静，换上撒娇的语调强力卖萌，弥补刚才的突兀。
“哥哥学的东西我都会了，我不想再跟幼儿园小孩子一起学声母韵母12345，很没劲。”
还有老鹰捉小鸡，和尿泥。老天，饶了她吧！
苏宓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靠谱，扭着身子猛摇爸爸的胳膊央求。
“爸爸我要跟哥哥一起上学，我要跳级嘛。”
苏建亭赶紧扶住闺女往炕里头挪了挪。闺女今儿也不知道怎的了，跟儿子似的不消停，真是长大了？
“跳级是好事，我闺女就是聪明，脑瓜灵光。”苏建亭先夸一句，安抚住闹腾的闺女，试着给她讲道理。
“不过，你还太小，别急着念书。你看你哥，作业多得天天晚上带灯写，多累得慌。咱这么聪明，不急啊。”
苏建亭后半句转折在苏宓的意料之中，套路里露着浓浓的关怀溺爱之情，叫她没有半点不被重视的反感。
林祥芝很少在人前跟丈夫唱反调，何况丈夫说话又很在理。闺女还小呢，那么辛苦做什么，她舍不得。
苏云慕心有戚戚焉地再挨近妹妹坐，张嘴一声长叹，下意识捏捏自己右手，心酸地摸见中指指节上薄薄一层茧子。
再瞅瞅妹妹嫩乎乎棉花一样的小软手，苏云慕又是一声叹息，抓起妹妹的手塞进被子里盖好，还一脸感慨地在上头拍了拍，无声表明态度。
“额，可是我想跟哥哥一起上学。”苏宓脑门挂上三条黑线。被当成六岁奶娃娃关爱，她沧桑的内心还是有着那么一丢丢不自在的。
“妹妹，等你明年上一年级，就能跟我一起上学了。我上五年级，可能放学有点晚，你得等我。”
苏云慕打小就机灵懂事，自家妹妹又比村里其他孩子都可爱，他向来不反对妹妹跟在他身后当小尾巴的。当然，老爸的笤帚把子跟妈妈的耳提面命也都功不可没。
“那不一样。我现在就要跟哥哥一起上四年级，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背书，一起写作业，将来还要一起上中学，考大学！”
坚决隔离开雷渣！
苏宓摇头，打定主意看住哥哥。
上辈子哥哥跳进冰窟窿里，救上来一条忘恩负义的毒蛇，却将他的机灵聪明弄丢了。
她上一年级，他留级读四年级；她上二年级，他还读四年级；她上三年级，他回家跟着爸妈上山种地干活。
可他还是那个一直护着她的哥哥，挥舞着锄头追得那群骂她是傻子妹妹的坏小子满街跑，回头来哄哭鼻子抹泪的她时，却被她任性地推开……
苏宓瞪大眼睛，努力将眼前双目有神的哥哥看清楚，牢牢抓着哥哥的手不放。哥哥护了她一辈子，这次换她护他！
“好好，你别哭。”苏云慕被突然泪眼汪汪的妹妹吓了一跳，心虚地偷眼瞅瞅对面威严正气的老爸，匆忙抬起自由的左手轻轻帮妹妹抹眼泪，嘴里不忘记小声嘀咕。“我可没惹你，是爸说不让的。”
苏建亭轻咳一声。这臭小子，拆什么台啊，那点子机灵全用来跟他较劲了！
“我没说不让，不是怕闺女你累嘛，这也值当哭鼻子？”
苏建亭话锋转得快，搭配着一张正气温厚的国字脸，十分具有说服力。“一起上学也好，看着你哥上课别开小差，省得老师见我一回跟我告回状。”
林祥芝忍俊不禁，从兜里掏出叠得四四方方的花手绢，递给笨手笨脚的儿子。
“是呀，你俩一起有个作伴的，放学回家晚了我也不用担心。”
轻易说服家里人，自觉被团宠的苏宓破涕为笑，抢过哥哥手里的花手绢，飞快擦擦眼睛，偏还要嘴硬地嫌弃。
“哥你真是的，擦过鼻涕还给人家擦眼睛。”
苏云慕冲她撇嘴挤眉。“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苏宓抿嘴笑，垂眼掩饰眼底冰冷的恨意。
雷振宇，欠我哥的债，欠我们全家的债，我回来讨了，你准备好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