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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宓猛然惊醒，僵直着身体木然瞪着前方。
旧被面改成的薄窗帘上影影绰绰映着窗棂的影子，滤过的明亮晨光打在她身前拥着的厚重棉被上，挡不住冬日朝起的清冷。
苏宓打个寒噤，狠狠咬了舌尖--
痛！她是醒着的！她回来了！
苏宓冲下地，鞋也顾不得穿，推开门跑出去！
“起了？”林祥芝往灶里添把柴禾，瞧见闺女穿着秋衣秋裤光着脚跑出来，唬得扔下手里的烧火棍，一把抱起她塞回被窝。
“睡蒙了？快盖好，小心冻感冒了要吃苦药。”
苏宓傻看着妈妈的脸。
白皙的皮肤有点干，一双带笑的凤眸亮有神，眼角有两条细细的纹路，弯起的嘴唇泛着健康的红润。
完全不是她最后去疯人院看见的衰老愁苦又癫狂的模样！
她见到了年轻时候的妈妈！干净漂亮的妈妈，健康的妈妈！
“呜！”苏宓猛然爆出一声呜咽，像是受伤濒死的小兽，死死抱住眼前的妈妈不放！
“魇着了？不怕啊，妈在呢。就是做个梦，梦都是反的，说明俺们宓宓要有好事了。”
林祥芝搂紧瞬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闺女，拉过棉被把她裹得严实，耐心哄着。
多久没听到妈妈带笑的声音了？
苏宓泪眼朦胧，使劲想看清妈妈的笑脸，偏偏眼泪怎么都流不完。
她使劲往妈妈身上贴，想感受妈妈怀抱的温度，想紧紧抓住这一刻不放手。
“做什么梦了吓这么厉害，看哭得打嗝了。别怕啊，妈陪你，再睡一会儿，醒来就没事了。”
林祥芝心疼坏了，干脆搂着闺女躺下，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哄她再睡会儿。老这么哭可不行。
苏宓将脸紧紧贴在妈妈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烟火气息，疲惫地合上眼。
林祥芝嘴角含着放心的笑，一下下有规律地轻拍着闺女。一眨眼，当初那小小的一团也长这么大了啊。
“妈！”苏云慕从外头跑进院子，大喊一声，惊醒林祥芝怀里朦胧要入睡的苏宓！
林祥芝忙更搂紧怀里吓得一哆嗦的小闺女，一下下快拍她后背，一边冲探头进来的儿子瞪眼。
“快出去，妹妹还睡着呢。”
苏云慕冲妹妹做个鬼脸，将手里轻飘飘的篮子冲妈妈亮了亮，示意送饭任务完成，撂下门帘出去了。
外头响起拉风箱的声音，锅里咕噜咕噜响着，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苏宓轻轻抽噎一声，依恋地在妈妈怀里磨蹭一下，暖的。
她使劲掐下手指头，痛快地露出笑脸，深吸口气，口鼻间全是妈妈的味道。
犹如新生！
“妈，我想你了。”
她撒娇地小声说，声音却克制不住地带着哽咽。
林祥芝压下被儿子带回来的空篮子引起的不快，亲昵地挨挨闺女的头顶，笑容温暖。
“才睡一个晚上，说得跟咱娘俩分开几辈子似的。不想起就再睡会儿，天冷，今儿就别上幼儿园了。妈去做饭。”
林祥芝起身，帮闺女掖掖被角，见闺女大黑眼珠直勾勾随着自己转，怎么看怎么爱，弯腰亲了闺女脸蛋一口。
“梦都是反的，这是要有好事呢，别怕，妈在呢。再睡会儿。”
林祥芝冲闺女笑笑，撩开门帘出去，把屋门轻轻带上，忙忙活活地切萝卜丝准备做汤就饭。
苏宓安静躺着，合上眼倾听外头的动静。
“碗筷你奶又留下了？”
林祥芝强压下心头火气，给地上坐着烧火的大儿子整整头上颠歪了的棉帽。
“奶说碗筷没洗，不叫拿。我要洗她说怕耽误我上学，催着我快来家吃饭。”
苏云慕撇嘴，跟妈妈告状。
“妈，奶说昨天白菜饺子味道淡了，让放海米提味儿，还说包肉馅才有吃头，骂你小气。”
她就知道婆婆这回是惦记上家里那两头马上要出圈的猪！林祥芝气得胸口疼。
“给妈做点好吃的，病人嘴里没味儿，吃点好的养得快。”苏建亭推门进来，模糊听了一耳朵，放下捆得齐整的一捆柴火，随口嘱咐一句。
林祥芝咬牙匀气，用力搅拌小锅里的汤，汤勺重重磕在锅沿上，发出当的一声响！
“你这是干啥？妈病了当儿子媳妇的伺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苏建亭看了一眼缩脖的儿子，不满地说了媳妇一句。
就算是真有意见，那也不能当着孩子面发作。叫孩子学了不孝顺奶奶的念头，他们当爸妈的老了还能得了好去？
极力压着火气的林祥芝忍无可忍地扔了汤勺！“苏建亭！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你妈……”
“妈！”苏宓尖锐地喊了一声，打断妈妈的爆发！
她刚刚痛哭着发泄一场，好不容易从坠海身亡的恐惧中抽离，身心俱疲地接受重生回童年的惊人事实，正躺着缓口气儿呢，可美不过三秒，外头令她怀念的如同天籁的温馨家常就变了调！
“妈！”苏宓又急促地喊了一声。她记不太清楚小时候这些日常相处的琐碎细节，但也记得奶是多么不省心的性子，给妈妈添了多少堵，又叫爸爸受了多少夹板气。
她爸性情憨厚孝顺，妈妈温柔贤惠，何必为了这些小事损感情？气头上的话哪怕无心也伤人的。
“又做噩梦了？不怕，妈在。”
林祥芝很快进来，侧身坐在炕沿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她，语气比先前僵硬许多，脸上神色也很勉强，眼圈泛着红。
苏宓仔细端详妈妈的神色，很心疼妈妈受的委屈。
上辈子她有过短暂的婚姻，有名无实之下，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很能理解做人家妻子的不容易。
“妈，我肚子有点疼，你帮我揉揉。”
苏宓软着嗓子撒娇，拉着妈妈的手往被窝里拖。
林祥芝慌忙伸手过去，一圈圈给她揉着，还不住问：“哪儿疼呢？这儿？还是这儿？”
苏宓摇头，伸手抱住妈妈俯身过来的脖子，一口亲上她脸颊，凑在她耳边小声说：“妈，你别生气，我跟哥会孝顺你们的。爸不是骂你，他也是担心奶的病，就像我爱妈妈一样。”
林祥芝身子一僵，随即放松，给小闺女揉肚子的动作也缓了力气，笑嗔她一眼。
“人小鬼大。什么爱不爱的，不害臊。肚子还疼不疼了？是不是饿的？不睡了就起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