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一次莫寒哥哥带我去菜地玩，那时候我才六岁，莫寒哥哥把我放在菜地角落的木屋外面，给我摆了许多好玩的东西，他则在菜地里浇水除草捉虫，我慢慢玩厌了，就站起来，对林子里的一切都很好奇，特别是菜地外面的那口池塘。我朝池塘走去，在木桥上俯下身，用手去够池塘里的水。当时，有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从水面朝我飞来，我伸出手，仿佛它会停落在我的手上，可是，我一不小心掉进了池塘，水一下子把我淹没了。我拼命挣扎，大声的喊叫，我吓坏了。等我清醒下来的时候，莫寒哥哥把我抱在怀里，身上湿漉漉的，头发上的水滴一点点滴落在我的脸上。我笑了，看到他在我的身边我安心极了，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
　　“有一次我生病了，是传染病，很严重，刚发病我的身体就垮了，头发不停的掉落，脸蜡黄蜡黄，人瘦了好几圈，村子里的人很害怕。是妈妈和莫寒哥哥陪在我身边。一天晚上他们以为我睡着了，莫寒哥哥对妈妈说他想把我带去禁区深林。妈妈直摇头叹气，不肯。莫寒哥哥说，‘如果让欣悦一直呆在这里，这即会伤害到妈妈和村里人，也不利于欣悦的病好转，我带欣悦去禁区深林，我认识各种草药，说不定可以治好她。’在莫寒哥哥的极力说服下，妈妈才勉强同意。于是莫寒哥哥抱着我去了禁区深林。我们在那里生活了一个多月，每天他背着我在山里转，去寻找各式各样的草药。我瘦了，他也瘦了，每当看见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皱紧眉头满脸焦急的样子，我心想啊，要是没有莫寒哥哥，我欣悦能活到现在吗？每当看见我的气色有一点好转，他是多么的开心啊！他满心里想着我，却不想要是我的病传染到他该怎么办呢？
　　“小山结婚的时候，村里都在为他们高兴，忙着为这对新人的婚礼准备。那天晚上，看着穿着美丽嫁衣的香香，我搂着莫寒哥哥的手臂，撒娇的跟他说，‘莫寒哥哥，以后我做你的新娘吧！’莫寒哥哥捏着我的鼻子笑着说，‘傻丫头，你不嫌哥哥丑哥哥还嫌你麻烦呢！’可是，他会嫌我麻烦吗？是啊，我给他带来多少麻烦！他把我从寒风中抱回家，每天为我的吃用奔忙，为照顾我劳累，为我受到伤害受到危险操心，他抱怨过我是麻烦吗？只是每次他为我付出，却那样亲切温暖的跟我说话，安慰我，鼓励我。”
　　克星看着忧伤的欣悦，道，“那天我们从冷成言老人的办公室里出来，静静的走到村里，然后去了菜地的木屋，我们在那里烧烤野猪猪腿。吃完后我们躺在池塘边的草地上，凝望着星空。莫寒说，‘只要我们努力，坚持我们的梦想，我们一定可以实现我们心中的理想，实现在很多人看来纯粹是幻想的梦想。我们可以只为自己而活，但是，我们却不能忽视我们身边人的存在，他们是我们的邻居，是我们的伙伴，是我们的亲人，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如果现状没有改变，我们很难保证我们现在的宁静生活不会被打破。如果可以，让我们用自己的一生来为他们做点什么，就算是为了成就我们自己的生命价值，就算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后代。我们总是在想本地人能为我们做什么，能为我们改变什么，只是，如果他们不变，不去为我们做什么，我们又能怎么样呢？现状如此，整个人类区域如此，我们能指望他们什么呢？或许我们可以去改变小片的环境，改变小规模的人的心里观念，实现小范围的平等和睦团结和友爱，实现没有地域歧视，没有人种歧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没有说自己的事情，没有说那晚发生的事情，他似乎明白我们心里的愧疚和不安，让我们明白他的希望和对我们的信任。”克星低下头，手指在木阶上画着什么。
　　夜空如此静谧，广袤的树林里一片沉寂。
　　欣悦用手拂开额前的长发，她的脸白的如雪，“克星，能再给我讲讲那天的事吗？”
　　克星点点头，道，“我在出村的路上拦住刘少锋，希望他能帮助我救出莫寒，他拒绝了，随后我驾着马车跟着他，一直到拘押所。很久我没有见到他出来，又怕一直在四周晃悠的武灵纠缠，就驾着马车去了不远的街上，我知道这是刘少锋回住的地方的必经之路，我在那里等他。后来，等了很久，我听见刘少锋的呼救声，等我看去的时候，我看见莫寒追着刘少锋。刘少锋很惊慌，身上有伤，在流血，他倒在了地上，周围没有一个人去帮他。我见莫寒从拘押所出来了，认为这是带他走的最好的机会，于是我驾着马车朝他奔去，我喊他，但是，当他看见我，他立刻让我停下。我呆住了。莫寒浑身是伤，人憔悴极了，脸肿胀的很厉害，而且在流血，赤裸的上身满是一条条新旧不一的伤痕。他叫我去救刘少锋。我不肯，他生气了，抓着匕首在空中乱舞，他说，如果我不把刘少锋好好的带到安全的地方，他就会恨我。我于是驾着马车，抄起刘少锋就走了。那些冷漠旁观的人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朝我和莫寒方向涌来。他们疯了，挥舞着随手抄起的东西朝我们砸来。我冲出人群，回过头看莫寒，他一脸平静，带着平和的笑容，似乎松了一口气，放心了。”克星脸上满是痛苦和内疚，声音有些嘶哑，“人群把他淹没了，那些家伙将内心的愤怒和私欲全部发泄在莫寒的身上。”低低的抽泣，“欣悦，对不起，我太没用了，当时我要是······”
　　欣悦出奇的平静，“克星，莫寒哥哥不会死，是不是？”
　　克星抬起头，望着她。欣悦望着天上的星星，双手并在一起，抵在胸前。
　　“莫寒哥哥经常在夜晚独自坐在门前，抬头望着南方的一颗星星。我问他为什么老是盯着那颗星星看，他笑着说，那就是他。我看着那颗星星，它太孤独了，深处在远方，离周围的星星非常的远，发着淡淡的光。我不懂，问他为什么说那颗星星是他呢？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克星，你看，那颗星星还在那里，还在静静的发着光。莫寒哥哥不会死的，他会活下去，并且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坚强。”
　　克星呆呆的望着欣悦那带着凄凉微笑的脸，默默的不说话。
　　屋子里的刘少锋已经醒来，茉莉坐在他的身边，双手握着他的手，静静的沉思着祈祷着。
　　“嗨，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
　　茉莉俯下身，抱着他，眼里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
　　“你来多久了？”
　　“自你到这里，我就来了。”
　　“店里不要照料吗？灵儿呢？”
　　“你放心，灵儿没事的，会有人照顾她。店里也别操心，我已经关门不营业了。”
　　“何必呢？他们一定很讨厌我。”
　　“我爱你，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
　　“你真傻！”
　　“我愿意，只要你安好，我可以舍弃除了灵儿以外的任何东西。”
　　“我真希望我值得你为我如此付出。”
　　“以后好好对我和灵儿，好吗？”
　　“相信我。”刘少锋将她紧紧搂在胸前，真挚地道，“相信我。”他轻轻的吻着她的脸，吻着她的泪。
　　她直起身，擦去脸上的泪水，道，“你知道莫寒为什么要伤害你吗？”
　　刘少锋点了点头，道，“虽然猜不到全部，但是他的初衷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镇里传着三个特大新闻。”
　　“哦？是什么？”
　　“莫寒会在三日后受审。”
　　“他做到了！”
　　“武灵镇将在两天后会来一个新的巡视官。”
　　“嗯？”
　　“据说那个人叫夏元生，是武灵镇本地人。”
　　“很有意思。”夏元生是自己的部下，本来应该陪同自己来武灵镇巡视的，但是刘少锋很讨厌这个人，这个人性格阴鸷，城府极深，处事极端且生性残忍。好几次视察下面的时候，夏元生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就武断的拆除了好几处异乡人的房屋，征收了异乡人的财产和田地，这让刘少锋非常的不满，但却又拿他没有办法，谁让他是上头的红人呢！随后在决定来武灵镇视察时，刘少锋故意找了个差事把夏元生打发开了。啊，没想到他能成为巡视官，很有意思！
　　“他会来监督审判，以及监督判决的执行。”
　　“啊，这可有些不妙了。”
　　“还有就是，······”茉莉凝望着刘少锋，有些担心。
　　“怎么了？”
　　“你被撤销了巡视官一职，并且会被送回去接受审查。”
　　刘少锋无奈一笑，吹了口气，道，“一落千丈。”
　　茉莉伏在他的身上，道，“会没事的，对吗？”
　　刘少锋**着茉莉的头发，直视着屋顶，道，“只是官职保不住，其他的没有什么。”
　　“那么我们就过普通人的生活，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只怕会委屈你们了！”
　　“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那比什么都宝贵。”
　　“谢谢你，茉莉。”
　　烛光散落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各样简朴的家具呈现出粗犷的线条，投下长长的影子。
　　欣悦道，“莫寒哥哥在妈妈的坟墓边上挖了一个另一个坟，坟里是空的，还没有按墓碑。一次我们一起去祭拜妈妈，我问莫寒哥哥为什么要挖那座坟，他坐在坟前，平静地对我说，‘欣悦，以后哥哥要是死了，就把哥哥埋在这里，等哥哥到了地下，一定会去找你的妈妈，我会告诉她你在这里的一切情况，让她安心。’我很担心的看着他。他说，‘把我的墓碑朝向那边，那是我家乡的方向，也是我爸爸妈妈和妹妹灵魂所在的方向，如果可以，我会去看看那片土地，亲亲它，跟我的爸爸妈妈和妹妹团聚。’我哭了，以为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他伤心了。他笑着**我的脸，说，‘傻丫头，哭什么啊，哥哥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那你为什么要说死啊死啊的，一定是因为欣悦做错事了，惹莫寒哥哥生气了。’‘哪里是这样呢！是哥哥不好，让欣悦担心了。’其实那时候他的身体一直不好，旧伤根本没有治愈，伤痛一直困扰着他，他表面上很轻松，其实内心却忍受着很大的痛苦。他的伤痛我们不知道，只有妈妈才清楚这点。只是妈妈不说，她不想让莫寒哥哥知道她在为他担忧。我也是在很久以后才慢慢发现的，只是，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我替代不了他，分担不了他的痛苦。”
　　克星搂着欣悦的肩膀，欣悦趴在他的膝盖上轻轻的哭泣着。
　　克星凝望着远处的那颗星星，一片乌云朝它移动，慢慢的，那颗星不见了。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垂下忧郁的目光，心里喃喃道，“莫寒，你就要离开我们了吗？你就要离开这个生活着有你所爱的人的土地了吗？”天空中聚集着灰色的云，云层遮蔽星月，天地顿时一片黑暗。他垂下头，静静的望着身前的女孩，心里是说不尽的悲伤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