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剑光寒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一个人影在月下舞剑，只见他一身白衣，束着头巾，身形矫健，剑光霍霍，时进时退。舞倒急处，只见见光，不见人影。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一身紫衣，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隐在远处树下凝望着。
　　月光照下，遍地银辉。
　　只听一声低叱，剑光戛然而止，那人影收势而立，气定神闲，丝毫不见疲累之态。月光照下，只见他约莫二十来岁岁年纪，长身玉立，神情潇洒，白衣胜雪，俊朗之极。
　　那男子倒持着剑，一步步走到院中石桌前，拿起桌上的剑鞘，将剑插入，放在石桌上。缓缓坐下，端起桌上的一杯酒，慢慢喝下。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一直站在桌前三尺之地，肃立不动，此刻上前一步，提起酒壶，给杯中添了酒，又退回原位，低头垂目，静静肃立。
　　那公子端起酒杯，却不喝下，抬头呆呆望月，似乎在沉吟。过了一会，淡淡道：“飞鸽传书，令飞花设法让王承宗向朝廷请求罢兵求和。”
　　那老者眉毛挑了挑，头却没抬，略略躬身，身子一闪，人已不见。
　　那公子慢慢喝下杯中酒，凝目瞧着空酒杯，皱着眉头，
　　远处树下，那紫衣女子凝望着那青年男子，眼睛里说不出的一种神情。
　　那男子放下酒杯，淡淡道：“既然来了，怎么不现身？”
　　那女子身子略震了震，慢慢从树下走出来，一步步走近桌前，望着那男子。
　　那男子转过头，微微一笑，淡淡道：“坐。”
　　那女子仿佛呆了呆，低下头，上前两步，慢慢坐下。
　　那男子一手拿过一个空酒杯，一手提起桌上酒壶，倒了一杯酒，放在她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下茶壶，端起酒杯，望着那女子，微笑道：“请！”
　　那女子摇摇头，静静望着那男子。
　　男子微微一笑，举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低声道：“紫月。”
　　那女子身子一颤，低声道：“你又乱叫。”她一直没说话，此刻一开口，声音柔美至极。
　　男子笑道：“我叫你师父，你不愿意，那我叫你什么？难不成叫你紫妹？”
　　紫月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之色，却似乎夹杂着些许欢喜，冷冷道：“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那男子一见紫月生气，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嘻嘻笑道：“紫姑！”
　　紫月莞尔一笑，嗔道：“你看你，你这样子哪里还像个一派宗主的样子？倒似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男子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面色一端，淡淡道：“我只是玩世，却非不恭；我是江湖子弟，并非纨绔子弟。”
　　紫月心中一凛，静静望着他。
　　那男子也凝视着她。
　　四目对视，紫月转过目光，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清你了，我初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现在你这样子，我真疑心你还是不是你了。”
　　那男子默然片刻，展颜一笑，柔声道：“一晃十五年过去了，我还是我，只不过在你眼中，我已非我；十五年过去，你也是你，在我心里，你还是你，永远是你，就是一千一万年过去，你也是你，永远是你，一如初见。”
　　紫月心一颤，转头凝视着他，轻声道：“你又说疯话，一千一万年后，哪里还有你我？”
　　男子定定望着她，微笑道：“我若不疯，还不知你要假痴假呆到什么时候。”
　　紫月身子一颤，低下头去。
　　男子静静望着她。
　　紫月低声道：“我刚才听你让火使去传令，让成德王承宗与朝廷罢兵休战，为什么？”
　　男子沉默片刻，沉声道：“我本来计划昭义节度使卢从史、淄青节度使李师道和成德节度使王承宗这三个藩镇同时起兵，三镇联合，互为倚仗，让朝廷手忙脚乱，自顾不暇，到时我再联络其他藩镇共同起兵，到时候天下大乱，我乘势出动，收拾局面，剪灭群雄，一统天下。”
　　紫月静静听他说话，轻轻嗯了一声。
　　男子脸现怒容，哼道：“都怪昭义节度使卢从史那个浑蛋，见小利而忘大义，而且是个大大的笨蛋，竟然被吐突承璀设计诱捕，坏了大事！淄青节度使李师道，事前信誓旦旦，谁知事到临头，他却退缩不出，现在害得成德节度使王承宗一个人孤军奋战，以一镇之力，对抗整个朝廷，哪里还有胜算？若非我派了人从旁协助，王承宗早就被吐突承璀剿灭了。”
　　紫姑看男子神色不善，有心抚慰他，轻声道：“你别急，自古想成就一番大事，哪有一帆风顺的，哪个不是经过千辛万苦，历经劫难？”
　　男子怒道：“不行！我等不及了！我是大燕国圣武皇帝的传人，想当年我先祖安禄山从一个为商家译话议价的胡人牙郎，胸怀大志，自强不息，终成为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嗣后搅动风云、潜龙升天，建立大燕国。这是何等英雄！”说到这里，神情激奋，目光灼灼，显得踌躇满志。
　　紫月沉默半晌，低声道：“你是决意要恢复你们安家的大燕王朝了？”
　　那男子昂然道：“当然！我安承志决意复我大燕国，将来传之后世，安社稷，定山河，造福黎民苍生！必须的！”
　　紫月沉默一会，轻声道：“好，你既然有此心志，那便放手去做，切莫瞻前顾后，有言无行！”
　　安承志听到紫月这般鼓励自己，不由得大喜，沉声道：“紫月，你知道吗，其实我决意恢复我大燕王国，还有一个原因。”
　　紫月听安承志又叫自己名字，心中一动，还没顾得上说话，安承志一把抓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沉声道：“自古成王败寇，胜者为王，你知道的，我先祖安禄山最后被小人所害，他辛辛苦苦创立的大燕国也随之灰飞烟灭，到最后，他一代英雄，反被人骂做乱臣贼子，承志每念及此，恨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