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剑

　　逐渐抚平体内快速流转的真气，洛凡尘抬头看了看夜色，天空上挂着一轮明月以至中天，夜以过半。
　　那丝让他觉得可以驭气于剑的契机只是让他的境界向前迈出一小步，到驭气与身便止住，而那忽然出现的灵光也如天上流星，一闪而逝。
　　但洛凡尘觉得这也并无不妥。
　　也许是常年跟随一位自称天下武术八十一门，皆奉我为门长，地位超然到了极点，又甘心隐居深山，与三件草观作伴将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如金科玉律般终生奉行，道号归云的道长身边，洛凡尘或多或少也受了影响。
　　不止是自身武道境界，就连其他一些与自身息息相关的东西他也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就如当年拜师之时，归云道长先是教洛凡尘背了一篇道门的入门典籍，可他只是跟着背了十几个字就开始瞌睡，然后归云道长每念一字都成了瞌睡虫，一偏道门典籍念完之后，硬让一个五岁小孩睡了一天一夜。
　　归云道长摇头叹息，但也想得通，道法玄妙，不是人人都能学的。
　　然后归云道长想教洛凡尘占卜星象，这一项虽归为术数，道法术中排在最末，可这也是趋吉避凶，能通大道的门路，可归云道长拿出一本《易经》来，妙趣横生的连续讲解三日之后，却发现他只记住了一个与王字相像的乾三连。
　　最后归云道长无奈之下，准备教他医术，做个医者悬壶济世，不管是走街串巷摇铃治病，还是坐堂行医，只要不卖假药那都是积攒阴德的事情，可是半月下来，年幼的洛凡尘愣是把十首汤头歌随意拼接，改成了一首顺口溜。
　　最后只有武道一途，洛凡尘一点就通，进境飞速，不论拳脚兵器三天就能记牢，并且耍的有模有样。
　　然后洛凡尘就在归云道长的指导下开始练武了，虽然练武枯燥，尤其是打基础的时候更是乏味，但相比于山中生活来说，这算是有滋有味了。
　　更何况就像书上所说，一个人一生能做成一件事就属不易，他就不信这天下还有第二个能像归云道长这样涉猎极广，还门门精通的人。
　　对于道士师傅的本事，洛凡尘是信服的，同时对于他的吹嘘本事，那是更加信服。
　　不仅仅是自称八十一门总门长这一点，就在他选定武道一途时，归云道长当时穿着一身破烂衣服，一张被灰尘遮盖看不清肤色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表情。
　　可这表情就像洛凡尘第一次鼓捣熟了一条鹿腿，虽然颜色上有些焦黑，归云道长看在眼中，那份满满的嫌弃。
　　似乎是觉得洛凡尘入宝山却空手而归，归云道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他终生铭记不忘的话。
　　“武学为我所学之末技。”
　　可归云道长当时那副尊容实在邋遢至极，洛凡尘常常回想，就算归云道长当时换上一身麻衣，甚至只要是洗净了脸再来说这句话，那会有怎样一番气概？
　　但每次想到这里，洛凡尘都会有一个古怪念头，归云道长要是真的洗净了脸，会不会说不出这句话来？
　　很有可能......
　　“哈哈哈。”
　　洛凡尘站在湖边，朗声大笑，在静谧的林中传出去很远。
　　“哗啦啦……”
　　身后一阵树叶响声，让他眉头一皱，归云道长已经外出数日未曾回山，此时山中会有何人？
　　洛凡尘猛然回头，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木剑，可他转过了身子才想起木剑已碎。
　　而此时，他正清晰的看见树梢上站立的一个人影。
　　一对长目，两条细眉，一张脸虽然沟壑纵横，但肤色红润，一缕雪白胡须在胸前飘洒，身着一身明黄道装，十分华贵，一条乳白丝绦系在腰间，身子左侧还悬着一口宝剑。
　　飘飘然立于树梢之上，衣角随风微摆，不仅当得起出尘二字，任谁看了都要诚心诚意的赞上一句世外高人呐。
　　跟随归云道长多年的洛凡尘也没少听他讲述道教传说，眼见有人如此，更让他相信天上有天人。
　　难道归云道长独守深山真有如此天大福缘，能引得神仙从此过？
　　“敢问仙长是上八洞神仙？是中八洞神仙？还是下八洞神仙？”洛凡尘恭恭敬敬的对那人施了一礼。
　　“小兔崽子。”哪知树梢上的有神仙风姿的道长张嘴便破功，更是在洛凡尘呆愣的时候，张嘴继续道：“我是你师傅。”
　　师傅？
　　洛凡尘擦了擦眼睛，树上之人面目轮廓的确与道号归云的归云道长相似，而且声音听上去也别无二致，可这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洛凡尘不信。
　　老神仙不知是怕洛凡尘不信还是看不清楚，纵身离了树梢，来到他身前：“怎么？入了从一品境界就不认师傅了？”
　　洛凡尘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总算是确认了身前仙气十足的道长正是自己的道士师傅，这才退后两步，又行了次礼：“弟子见过恩师。”
　　十几年来，洛凡尘张嘴管归云道长叫师傅的次数极少，屈指可数，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归云道长邋遢到怀中养蟑螂，时不时拿出来逗弄一番的样子，就算他再顺其自然也委实张不开嘴。
　　可现在……
　　洛凡尘从没见过邋遢老道如此正式。
　　“恩师这称呼实在受用，但还是不如老道俩字听着顺耳。”归云道长点头微笑，扶起了洛凡尘，然后走到了湖边。
　　而洛凡尘双眼定定的望着师傅，总觉得今天他有些不太一样，就那句‘小兔崽子’算是他的作风，其他的像是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来的。
　　而且自己更是半点不敢以往日嬉笑神色对之。
　　“知道从一品以后的路怎么走么？”归云道长眼望湖面，沉声问道。
　　“弟子资质驽钝，不知。”洛凡尘拱手道。
　　“二十岁就有从一品实力，放在江湖上那三个传承千年的武学圣地也没几个弟子能做到，资质驽钝？我归云一脉还从未收过资质驽钝之人！”归云道长身上忽然有一股说不清的傲气。
　　“徒儿，看仔细些，我再传你一剑。”
　　归云道长说着解下腰间精钢长剑，右手握住剑柄，也未见他有任何准备，体内真气开始轰然运转。
　　刚刚明白真气流转真正含义的洛凡尘，想要看看师傅一息之间真气能走多少里，可这一看之下才觉得这种方式来形容实在是太过幼稚。
　　归云道长真气运转如长江东去，奔流不息，身体一百零八处大穴更有雷音迸发，长剑还未出鞘，只是这气息就让人心颤。
　　下一个呼吸，长剑出鞘，一条剑罡形若白龙，长及百丈，咆哮而出。
　　白龙划过湖面，湖水立时向两边分开，波开浪裂却又凝而为散，聚集在白龙周围，宛如真龙出水。
　　“吼！”
　　白龙在湖面上盘旋三周，响起一声清澈龙吟，卷起湖水，扶摇直上。
　　明月光芒晦暗，天地黯然失色。
　　洛凡尘忽然想起，书上记载百年前的江湖上曾有一道人，名不见经传，却敢约战当时武评第一，二人战于泰山之巅，道人只出一剑，观战之人也只见得一条白龙横空，然后道人不管胜负，收剑飘然而去。
　　但那位在百年前，武评未废时最后一位公认的天下第一从此之后境界跌落，终生未复。
　　有人说道人武道通玄，即将登天做天人，也有人说道人是白龙化身，游历人间，但不论如何，终归是留下一则白.龙.游.江.湖的传说。
　　洛凡尘看了看于天上畅游的白龙，又看了看仙气十足的老道。
　　这人是我师傅？
　　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