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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密布，白雪飘零，繁华城市在这冬日的清晨显出了几分落寞。
老人爬满老茧的指头在琴弦上拨弄，悠扬婉转的曲调随着寒风远逝。街头少有行人过往，无人驻足聆听这位白发老者的弹奏，而他对此浑然未觉。
“轰——”
一声突兀的巨响传来，体长接近两丈的巨兽从高处落下，整条街都被隐隐地撼动。它周身被蓝色火焰围绕，飞奔起来宛如一只硕大的火球。
老人对这庞大怪物的到来似乎习以为常了，只抬头瞥了一眼，他的目光落在巨兽背部的白袍中年人身上。
这时巨兽刚好在老人面前经过，四足溅起的积雪如白浪般拍打过来。老人手指一弹，身周气流激荡，将空中雪花尽皆拦下。
他虽然老了，毕竟也还是一名武者。
巨兽在街道上一闪而逝，只有那可怕的吼声仍旧从远方隐隐传来。老人摇了摇头，正想继续自己的弹奏，一个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雪，又下雪了。”
这声音里似包含着深深的厌恶。
老人寻声看去，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四条人影，方才开口的应是其中那个相貌普通的灰衫青年。
这四人身上流露出非同寻常的气质，不过老人并不为此而好奇，他感兴趣的是站在最后面的那个青衣少女。
他很少看一个姑娘如此顺眼，也许是因为她清丽动人的容貌，也许因为她澄澈而深情的目光，她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对这个世界怀着深深的热爱和眷恋。
这少女正是云青。
“难得碰上一场雪，你小子哪来这么大怨气?”成鸣皱眉对古叶道。
古叶不敢与他争执，并没有再说什么。
“那就是白城？不愧是这流风城的首富，好大的气派。”千罗看着巨兽远去的方向开口道。
成鸣往老人这边看了一眼，后者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寒意，连忙低下了头。
成鸣森然一笑，收回了视线，“既然人已经找到了，接下来也该去见见咱们那位客户了。”
“能拿出五十万金币雇佣杀手的，想必不是什么寻常之辈，希望待会不要让我失望。”千罗眼中精芒一闪，低声道。
“老夫也好奇得很啊!”成鸣冷笑道。
老人感觉身边突然安静下来，抬头看去，发现那四个陌生之人一瞬间失去了踪迹。他毕竟是武道中人，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就在这时，只听“叮叮”两声，他脚边摆着的瓷碗中落入两块金币，像是被谁抛进去的。
然而面前空空荡荡，只有雪花无声飘坠，而无半个人影。老人的手颤抖了一下，琴声为之一绝。
……
“轰——”
一块木炭投入炉中，火焰被压下去，又一瞬间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火炉旁的轮椅上坐着一个身材比较瘦小的人，其模样是难以看清的，但从黑色纱帘内传出的声音可以听得出，那应该是个老妇人。
成鸣跟千罗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失望。
“你们四个，就是无道派来的杀手?”老妇人以极慢的语速问道。
“正是。”成鸣回应道。虽然对方高高在上的姿态令他不满，但毕竟是付了钱的雇主，还是要给予一些尊重的。
“我付的钱，足够请来冥阶的高手，无道就只派了你们几个来?”老妇人又道，语气里明显地显露出几分轻蔑。
成鸣眼睛眯了起来，淡淡道:“夫人放心，无道从无失手的时候，我们四人已经足够了。”
“阁下如此随意地将“从无”这两个字说出来，已经很大程度失去我的信任了。另外，我不欣赏你的态度，我给钱，你们提供服务，既然是做生意，就要有当走狗的觉悟，我说什么，你要好好地听。”
“我们是杀手，不是商人。”成鸣的脸色沉了下来。
纱帘里传出几声阴森森的笑声，“当然，你们充其量是交易品，你们的主子才是商人，黑心的商人。”
成鸣终于无法保持平静，冷冷哼了一声，不再继续开口。
“我想大家没有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两天之内，我们会把目标的人头带过来，希望到时候夫人已经把剩下的佣金备好了。”千罗站了出来，面无表情地道。
“放心，一分也不会少了你们的，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千罗皱眉问。
“今晚云月楼将举办一场宴会，流风城九成以上的富商都会前来参加。我要你们在那里动手，给我当众杀了白城那个小人。”老妇人咬牙切齿地道。
“这恐怕不行，按你所说，到时候整座云月楼必定守卫森严。我们即便能够得手，自己多半也性命不保了。”千罗没有多作考虑，马上回绝道。
“想从我这里拿走五十万金，又岂能不冒些风险。不过事情也没你们想得那么难，今晚操办宴会的有大半是我的人，你们如果需要什么帮助，他们会尽量配合。”
千罗扭头看向成鸣，后者考虑了一会儿，向他点了点头。
千罗见状，暗叹一声，开口道:“既然夫人这么说了，我们就冒险一试吧。”
“很好，不过我看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好像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千罗闻言，将目光投向身后的云青。云青听见坐在纱帘后面的老妇人提到自己，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夫人有什么指教吗?”千罗问。
“今夜就让她跟在我身边，解解闷吧。”
千罗一怔，似乎没料到对方会提出这种要求。
“小姑娘，你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吗?”老妇人直接向云青问道。
云青见千罗等人都没有给她什么表示，迟疑了一会儿，道:“可，可以。”
“好，好，看戏总要有个伴才有意思，何况今晚的戏一定会十分精彩。”
老妇人说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那阴沉恐怖的笑声令成鸣和千罗这两个心性沉稳之辈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
云月楼是流风城最奢华、最气派的酒楼，亦是城中权贵富商们经常交际来往的场所，这种名流云集之地，其安全性自然是不容忽视的。
云青一走进云月楼的门，便察觉到隐藏在周围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以她在无道中培养的见识，马上意识到这座酒楼至少处在三种阵法的笼罩之下。
她心中虽然紧张，但不得不说，云月楼里的布置实在让人赏心悦目。空中飞舞着五彩蝴蝶的幻影，墙壁和地面以取自南方锦星河畔的珍贵水晶砌成，晶莹剔透，表面刻着繁复而优美的纹络。抬头看去，一轮巨大的皎洁明月半隐在云雾中，向人们投下淡淡光辉。
云月楼中央是一座同样用水晶搭建的精致圆台，此时上面正有几位体态玲珑的彩衣女子轻歌曼舞。云青站在第三层的环形长廊上，正是视角绝佳之处。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身前坐在轮椅上的秋雁夫人忽然问道。
秋雁夫人便是云青等人的雇主，此刻她显露真容，看上去竟颇为眉慈目善。
“木青。”云青想了想，说出一个假名。
“青字取得好啊，一个人若能永葆青春，那该有多快活。听说你们练武之人有了一定的修为，能够容颜不老，那可是真的?”
“应该是的，不过我也从未见过达到那种境界的武者。”云青如实答道。
秋雁夫人点点头，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感叹。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们练武是为了成神?”
“那是每个武者心中的梦想。”
“哼哼，一个人要是有了神的力量，却没有神的品格，那反而是一场灾难。如果这世上的神多了，凡人还能生存下去吗?”秋雁夫人忽然冷声道。
云青闻言一愣，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
“你可知这场晚宴是为何而举行的?”秋雁问道。
云青摇头。
“帝国西征千岩，急需大量资金，流风城主便趁机想从我们这些富人手里捞一笔，”秋雁淡淡道:“很多人暗地里痛骂城主，他们却不明白真正的祸害，是来自深居帝都的那个男人。”
“你是说帝君浮幽?”云青问。
“你倒是胆量不小，敢直接说出来，”秋雁夫人的嘴角难得地浮起一丝笑容，她缓了缓，又道:“那人自从修为踏入王阶后，野心日益膨胀，近年来不断东征西讨。他的领地倒是大了，底下的民众可就倒了霉。那种人日后要是修成了神，还会把凡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吗?”
云青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进去，道:“你是说人类追求武道，是一种错误吗?”
“错不错我不清楚，但青丫头你得记住，力量永远是欲望的仆从。你想成神，但你可曾想过一个问题?”秋雁夫人凝神道。
“什么问题?”
“神既然是不死不灭，与世长存的，为什么远古诸神却都消亡无踪了，他们是怎么死的?”
“这，我不知道——”云青一时间心乱如麻。作为武道少有的天才，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选的这条路是否正确，然而身旁这位老人的话却让她陷入深深的疑惑中。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青丫头，我很欣赏你。以你十五六岁的年纪，有这份修为和品性十分难得，我相信你日后不会只是一个卑微的杀手。”
“我既然进入无道，很难再脱身了。”云青黯然道。
“无论多么严密的组织，总有它的缝隙，破坏往往比创造要简单得多，只要你眼够亮，心够狠。”秋雁夫人冷冷笑道。
云青看着她的模样，忽然想起了阿木，她发现这两个年龄、性别都差距很大的人，竟有许多相似之处。
想到阿木的模样，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