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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九章 皇帝的“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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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翁的折子,”宝廷说道,“立意极佳!‘大礼议’骇扰宸衷,柳翁婉转陈词,意切情真,絮絮如子女绕膝于父母,两宫皇太后御览之余,必有以抒厪虑、慰慈怀!”
  
  吴可读今年五十五、六岁,两宫皇太后不过三十岁上下,论年纪,吴可读完全做得两宫皇太后的父亲,但是,君为臣纲,宝廷说吴可读之于两宫皇太后,“絮絮如子女绕膝于父母”,没有任何щww{][lā}
  
  当然,吴可读这份折子,圣母皇太后暂时是看不着的,“御览”的,只有一位母后皇太后,不过,台面上还是得说“两宫皇太后”。
  
  大伙儿听着,心中嘀咕:宝竹坡这个样子,不像是……说反话啊。
  
  吴可读亦颇为意外,说道:“谬赏了!主忧臣辱,为人臣者,不能不竭尽菲材,为君上分忧一二。”
  
  宝廷点了点头,说道:“这都是柳翁的忠爱之心!”
  
  顿了一顿,“不过……”
  
  大伙儿精神一振:好啦,终于“不过”了!
  
  “柳翁的折子,”宝廷说道,“立意虽好,笔力亦足,只是……”
  
  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停了下来。
  
  “请说,”吴可读平静的说道,“原是要斧凿于方家的。”
  
  “是!”宝廷沉吟说道,“柳翁大度,不嫌后生放肆,那……我就冒昧了。”
  
  大伙儿暗暗称奇:如此婉转谦和,可不是宝竹坡一贯的做派呀!
  
  “柳翁的大作,立意佳,笔力足,只是——”
  
  宝廷再次强调了一遍吴可读的“大作”的优点,顿了顿,终于把重点说了出来:“惜乎——格局上面,略嫌小了一点儿。”
  
  “请指教。”
  
  “柳翁之议,”宝廷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诚恳,“固然可以稍抒厪虑,稍慰慈怀,不过,立嗣皇帝,可不是两宫皇太后一个人的事儿!这里边儿,还夹杂着近支、远支的分别,关系着整个朝局的稳定!”
  
  众人心头一震,尤其是亲贵们,不论近支还是远支,耳朵都竖起来了。
  
  “整个朝局的稳定”也罢了,“近支、远支的分别”,却是极其敏感的话题,在此之前,在台面上,尚无一人语及。
  
  所谓“近支、远支的分别”,其实就是婉妃说给丽贵太妃的那一段:
  
  立女帝,宗室里边,“有人不乐意,那是肯定的;可有人乐意,那也是肯定的。”
  
  “不乐意的那一拨,其实也纠结着呢!”
  
  “‘大礼议’……吓住了母后皇太后,也吓住了多少的近支宗室!”
  
  “若真出了‘大礼议’的事情,母后皇太后固然做不成‘母后皇太后’,近支宗室,也做不成‘近支宗室’了!”
  
  因为,“‘帝系偏移’,出了嗣皇帝的那一支,才能算是‘近支宗室’。”
  
  “荣安公主虽然是女子,可是,她是文宗皇帝亲生的,她做了皇帝,近支宗室还是‘近支宗室’。”
  
  “你说,近支宗室,要不要荣安公主做皇帝呢?”
  
  ……
  
  嗣皇帝之立,带来的宗室的近支、远支之别,属于比较抽象的、原则性的问题,因此,虽然敏感,吴可读依旧坦然回应:“你说的不错,立嗣皇帝,确实不仅仅是两宫皇太后的事情,其中确实还夹杂着近支、远支的分别,关系着整个朝局的稳定——”
  
  微微一顿,“正因如此,我才做如是献议——嗣皇帝自幼由两宫皇太后教养,自然感念两宫皇太后哺育之恩,亲政之后,也就不会起追尊本生的念头,则近支、远支,就不会生易位之变,朝局也就安定如常了。”
  
  宝廷“格格”一笑:“柳翁,你太良善了!”
  
  吴可读微微皱了皱眉:“怎么说?”
  
  “柳翁忠爱之心,昭昭历历!”宝廷朗声说道,“不过,推己及于天下人,以为天下人皆为赤子,就可议了!柳翁的这个法子,若嗣皇帝本性淳厚,自然可行;若嗣皇帝天性凉薄如前明世宗者,谁又能保证,他亲政之后,不会变更成议,追尊所生?”
  
  吴可读愣了一愣,说道:“嗣皇帝,自然要选择品格端正、天性淳厚的……”
  
  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的话里有问题了。
  
  果然,宝廷何等敏锐,哪里会放过他的漏洞?
  
  “柳翁说笑话了——襁褓之中,美恶善凶,何由分辨?”
  
  吴可读不说话了。
  
  “民间有一句俗语,”宝廷说道,“说出来不大好听,可是话很实在,叫做——”
  
  他微微拉长了声调:“‘养不熟’!”
  
  吴可读皱了皱眉,还是不说话。
  
  “龙生九子,”宝廷勾起食指,做了一个“九”字,“有狴犴、负屃,亦有睚眦、饕餮,这个……”
  
  说到这儿,微微摇了摇头,打住了。
  
  狴犴公正、负屃喜文,一般视作善兽,睚眦嗜杀、饕餮贪食,一般视作恶兽。
  
  宝廷的话没说全,但言下之意,大伙儿都是明白的:即便皇族血脉,亦不免有不肖之子孙啊。
  
  吴可读叹了口气,终于说话了:“尽人事,安天命,天底下,本也没有万全之策……”
  
  宝廷立即接口:“怎么没有万全之策?荣安公主继统承嗣,就是万全之策!”
  
  内阁大堂中,人人心中一凛。
  
  “荣安公主为文宗显皇帝、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亲女!”宝廷高声说道,“若由她继统、承嗣,上上下下,哪里还要心惊胆战的过上十几年,提防着什么‘大礼议’之类的荒唐事儿?”
  
  微微一顿,“还有,众所周知,荣安公主天性淳厚,聪慧通达!登基践祚,必为一代明君!由她来继统、承嗣,非止宗室椒房之幸,亦为天下臣民之福!”
  
  荣安公主当然是文宗显皇帝亲女,却不是哪位皇太后亲生的,不过,说她是“慈安皇太后亲女”,从宗法上来说,从母后皇太后和荣安公主的母女情分上来说,都不算错;至于“慈禧皇太后”嘛,嘿嘿,反正“两宫并尊”,将“慈禧皇太后”扯进来,将荣安公主算成“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亲女”,勉强也说的过去。
  
  至少,此时、此地、此事,不会有人跳出来挑宝廷的刺儿。
  
  至于“天性淳厚,聪慧通达”,倒真的是“众所周知”,公认的说法是,荣安公主的性子,仿佛生母丽贵太妃,温柔和婉,屈己从人;不过,脑袋瓜子,就要比丽贵太妃好用许多了。
  
  仔细想一想,荣安公主继统、承嗣,大伙儿的利益,都不受影响,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过的更好些,也说不定呢。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反对“立女帝”呢?
  
  这个,这个,呃,我们自己,也有点儿糊涂呀。
  
  大伙儿正在“糊涂”,宝廷又说话了。
  
  “还有,”宝廷说道,“不晓得柳翁想过没有?抱养幼帝,立意虽佳,用心虽好,却另有一大隐患,为社稷计,为朝廷计,不能不虑!”
  
  另有一大隐患?
  
  吴可读:“请道其详。”
  
  “天花!”
  
  “天花?”
  
  “不错,天花!”宝廷说道,“我查过了,目下的‘载’字辈,尚在襁褓之中者,并没有已经出过天花的,如果立为嗣皇帝,日后竟不幸重蹈大行皇帝之不讳,如之奈何?”
  
  这倒确实是个“不可不虑”的事儿。
  
  窃窃私语的亲贵重臣中,不少人都暗暗点头。
  
  吴可读还没说话,醇王忍不住了:“荣安也没有出过天花!有什么区别?”
  
  宝廷微微一笑,说道:“王爷有所不知,荣安公主已经出过天花了。”
  
  醇王愕然:“胡说!焉有此事?宝竹坡,你不要为了遂行己志,信口开河!”
  
  “我说的不大准确,”宝廷从容说道,“荣安公主不是已经出过了天花,而是已经种过痘了——这不就相当于出过了天花了吗?”
  
  “种过痘了?”醇王依旧愕然,“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晓得?”
  
  说罢,看向关卓凡,眼神中全是怀疑。
  
  关卓凡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就是前不久的事情。大行皇帝‘见喜’,姊弟关心,我想着,荣安也没有出过天花,就——”
  
  哦,原来如此。
  
  这似乎是很合理的:眼见弟弟遭逢“天花之喜”,赶紧亡羊补牢,替姊姊未雨绸缪,以免日后重蹈弟弟之“不讳”。
  
  醇王依旧满是怀疑:“种痘——那是多大的动静?怎么……外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关卓凡淡淡一笑:“没有多大的动静——种的不是‘人痘’,是‘牛痘’,无需劳师动众,一个医生、半天功夫,就尽够了。”
  
  听到“牛痘”二字,吴可读眼中,倏然光芒大盛。
  
  “一个医生、半天功夫?”醇王一脸茫然,“‘牛……痘’?那是什么?”
  
  接口的不是关卓凡,是宝廷,他含笑说道:“‘牛痘’是什么,咱们倒是可以请教柳翁。”
  
  转向吴可读:“柳翁,就请指教。”
  
  众人不禁奇怪了:这几个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啊?
  
  “牛痘——”吴可读慢吞吞的说道,“其实和‘人痘’仿佛,‘人痘’取之于人体,因此,谓之‘人痘’;‘牛痘’,取之于牛身,因此,谓之‘牛痘’。”
  
  顿了一顿,“二者之别在于,‘人痘’极险,受者必出天花——只是,此天花之烈,较之普通天花,要略轻一点——若不出天花,固然无险,可也就全然无效了;‘牛痘’,却是极安全的,受者不出天花,只会发一点点的低烧,且两、三日之后,便恢复如常,此后,终其一生,再也不会罹患天花了。”
  
  这么神奇?
  
  下面议论的声音,明显的大了起来——这个事儿,不和继统、承嗣直接相关,倒是可以“畅所欲言”。
  
  “取之于……牛身?”醇王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吴可读点了点头:“是。”
  
  “焉有是理?焉有是理?”醇王连连摇头。
  
  吴可读苦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应醇王的“焉有是理”,却微微提高了声音:“诸公或许奇怪,我怎么会晓得‘牛痘’这回事儿?”
  
  是啊,俺们都在奇怪呢。
  
  有人甚至暗自嘀咕:吴柳堂,你不是暗地里早就和和宝竹坡勾当好了吧?如是,可就……不大地道了呀!
  
  “‘牛痘’的法子,”吴可读朗声说道,“我是从一个广东的商人那里听来的,此人‘在教’,夫妻子女,皆种‘牛痘’,又说‘教友’之中,只要种了‘牛痘’,就再也没有罹患天花的了。”
  
  “我大为惊奇,多方求证于方家——也包括洋人,结果发现,这‘牛痘’,果然安全可靠,效验如神,绝非‘人痘’可比!”
  
  “咸丰十一年,我丁母忧,扶柩归兰,就讲于兰山书院。期间,眼见乡梓天花肆虐,乡人除了祈求神佛保佑,束手无策——‘人痘’,那根本不是普通人家种得起的;就种了,稍有不慎,亦几同自杀!”
  
  “我奔走呼号,募集白银千余两,遴选董事,延聘良医,购置种苗,创建了一间小小的‘牛痘局’,并写了一篇《创设牛痘局启》,力陈‘牛痘’之安全可靠,极具效验。”
  
  “可是,”吴可读摇了摇头,“听到‘牛痘’二字,晓得种苗‘取之于牛身’,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焉有是理?焉有是理’?”
  
  醇王的脸,涨红了,嗫嚅了几下,没说出什么来。
  
  “我服满起复,”吴可读说道,“返京之时,‘牛痘局’已难乎为继,现在,只怕已经……”
  
  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顿了一顿,眼中已是灼灼的放出光来:“如今,荣安公主身为皇女,率先垂范,日后推行‘牛痘’,必然事半而功倍!这……真是活人万千的天大功德!”
  
  说着,站起身来,向着关卓凡,长揖到地。
  
  关卓凡赶紧也站了起来,还了一揖。
  
  亲贵重臣,相互以目:这下子,可好玩儿了——吴柳堂,你现在到底算是哪一边儿的人呢?
  
  宝廷得意洋洋:“荣安公主尚未登基,已在仪范天下后世!继统践祚,必为一代明君!诸公,何去何从,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吴可读说的“垂范”,并未上升到宝廷的“仪范天下后世”的高度,不过,宝廷顺杆儿爬上来,倒是十分的自然。
  
  至此,是“小宗入继大宗”,还是“立女帝”,天平明显的倾向于后者了。
  
  当然,还有最重要、最重要的一个事儿,尚未有人提出来。
  
  “宝竹坡!”醇王大声说道,“你再怎么天花乱坠,又用何用?我只问你一句话——”
  
  顿了一顿,声音更大了:“若荣安继统、承嗣,她的子女,姓什么呀?”
  
  这,就是那个“最重要、最重要”事儿了。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盯死了宝廷。
  
  “这还用说?”宝廷高声说道,“自然是姓——爱新觉罗!”
  
  “呼——”
  
  这是吐气的声音,不是一个人吐气,是许多人同时吐气——内阁大堂内,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吐了一口气。
  
  眼尖的,留意到主持人之一的文博川,身子微微一晃,一阵潮红,浮上了面庞。
  
  醇王咬着牙:“姓爱新觉罗——我要请问,轩亲王,乐意吗?”
  
  人们刚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来,所有人的目光,聚拢到了关卓凡的身上。
  
  未等关卓凡开口,宝廷便大声说道:“这个事儿,哪里轮得到轩亲王说话?荣安公主是君,轩亲王是臣!荣安公主登基践祚之后,君臣分际,更是不可逾越!荣安公主继统为君,承嗣爱新觉罗之大宗,其子女自然姓爱新觉罗,此乃天定!非人臣所可置喙!”
  
  虽说“非人臣所可置喙”,但大伙儿还是都看着轩亲王。
  
  轩亲王说话了,声音异常平静:“宝竹坡的话,乃是正论,此确非人臣所可置喙——我没有多一个字的看法。”
  
  “呼——”
  
  几乎又是人人都吐了口气。
  
  文祥的身子,似乎又微微的晃了一晃。
  
  “好,好,好!”
  
  醇王的话,带着古怪的颤音,脸面也愈来愈红,看的出来,他正在努力集聚自己的决心。
  
  “好”了几声,终于咬着牙,下定了决心:“有一件事,如果轩亲王答应了下来,立女帝——我就不反对了!”
  
  啊?
  
  下面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关卓凡的声音,依旧很平静:“醇郡王请说,我但凡做得到的,必定勉力去做,不过嘛——”
  
  微微一顿,“这个,同是否反对‘立女帝’,不必扯上关系。”
  
  意思是,我做了您要求的事儿之后,您还是可以继续反对立女帝的,没关系,没关系。
  
  醇王微微狞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言必行,行必果!”
  
  顿了一顿,“大家都晓得,如果‘小宗入继大宗’,皇帝的本生父,是不能干政的——”
  
  话没说完,反应快的人,脑子里已是微微一炸:什么意思?
  
  “那么,”醇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请教轩亲王,皇帝的‘本夫’——又该如何呢?”
  
  整个内阁大堂,似乎都呆了一呆,然后,“轰”的一下,即便最冷静的人,也未能控制住自己,不发出某种失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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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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