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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1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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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夫人只一眼就猜到了他是谁。
  她家公那年回中国拜访老友,回来后对其孙子称赞数月,说他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
  夸他也就算了,硬要对比着数落伍柏延纨绔没正形。
  伍夫人溺爱小儿子,对此番说法自然不服,听闻这人要来,她是存了“我倒要看看”
  的心思迎候在这里的。
  现如今,她确实懂了“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这八个字的字面意思。
  “你就是斐然吧?”
  伍夫人柔声问,优雅地向他递出纤纤手。
  向斐然执她掌尖握了一握:“晚上好,初次见面。”
  他有一把如金石一般的嗓音和周到的礼数,伍夫人脸上顿时就笑容绽开,为他的濒临迟到找托词:“我看外面又下起雪了,你这一路过来想必是很堵的。”
  “我骑车过来的。”
  向斐然自在道。
  伍夫人脸上表情有一秒钟的凝滞,“骑车?啊……”
  她很快找到了解释:“这样的雪天,从中央公园一路骑过来应该是很清静优美的。”
  她固执地认为他一定住在上东区中央公园附近,最起码,不该远于两个街区。
  向斐然微微一笑,不再做解释。
  他很熟悉伍夫人这一类人,要她接受人生经验外的世界对她来说是一项重大挑战。
  “an今年刚进哥大,我记得你们上次在中国见时,他才十二岁。”
  伍夫人引他上楼,边介绍着:“你比他大不了多少?听说你在哥大读博,真是缘分。”
  向斐然回道:“大五岁。”
  伍夫人算了一算,原来是二十四,或者说是二十三周岁。
  她从丈夫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向斐然也许会在今年冬假时来公司待一阵子。
  伍家有自己的家族信托,这是当然的,他们已很久不做实业,倒是持有一间投资公司,在华尔街专业人士的顾问下,做得还算风生水起。
  日前向家来电,说明了情况,委托他们安排向斐然实习。
  向家情况颇为复杂,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向联乔此前收养的那个儿子,如今事业规模庞大,是完全值得伍家重视的。
  念及此,伍夫人展颜问道:“你在哥大念什么?”
  需要进入投资公司实习的,想必不是金融便是其他的什么商科了。
  “植物学。”
  伍夫人面带微笑,眉心却一蹙:“……什么?”
  “植物学,botany。”
  在伍夫人呆滞的目光中,向斐然点点头:“前厅的千代兰不错。
  
  失陪。”
  说罢,他自她身边轻巧越过,叩响了面前的那扇书房门。
  伍家的长辈跟向斐然爷爷向联乔于年轻时相识,两人曾一同游历祖国大好河山,后来,随着向联乔的任职足迹越来越远,又在身份上多有不便,便很少见面了。
  因为这一点,伍家家主伍兰德对向斐然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欢欣和热情。
  听说他博士攻读的方向是植物学后,伍兰德颇为了然地说:“以
  你的专业背景和学术能力,将来回了你父亲的公司,一定大有作为。”
  向斐然勾了勾唇,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
  他父亲的公司做生物和医疗器械方向,故而伍兰德才会有此一说。
  但他并不知道,向斐然研究的方向是植物的分类与演化,跟药企所需的专业背景相去甚远。
  更何况……他根本连他的钱都不愿意沾上一分,又谈何“回”
  他那里?
  他今天来赴宴,也纯粹只是看在了向联乔的拜托上。
  几句聊完,将向联乔思念故友之情带到,并谢绝了伍家安排的实习后,向斐然起身告辞。
  伍兰德擎着雪茄送他出门,像是不经意间提到:“听你一说植物学,我倒想起来了,楼上有一些藏书就是有关这个的,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伍家收藏颇丰,伍兰德曾拍下过一件流失海外的汉代珍品捐赠回国,轰动一时。
  顶层阁楼专为书藏字画打造,是伍宅十分引以为傲的一部分。
  伍夫人在一旁搭腔:“好像有一份,是卢梭的……”
  她不太确定地笑笑,“也许是我记错了?他应该是个思想家。”
  出乎她意料的是,眼前一直冷淡疏离的青年,在这一句话后掀抬起了眼眸。
  他罕见地主动开口:“卢梭曾给他表妹的女儿写过十一封有关植物学的信,合集出版时,被命名为《植物学通信》。”
  伍夫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么,一定很有科研价值了?”
  “没有。”
  “……”
  “有一些人文和博物学价值。”
  “……”
  向斐然沉吟数秒:“我记得,这些信件的原函应该在德莱赛尔夫人后人的手上。”
  德莱赛尔夫人就是卢梭的表妹,他认为伍夫人应当有能力在前后语境中推敲出这一身份。
  伍夫人没有推敲出这一层,但这并不妨碍她微微地仰了仰本就已经很笔直的脖颈,微笑道:“也许这些故纸堆兜兜转转,恰好这一世就该在这一间阁楼。”
  向斐然唇角稍抬,一抹不带情绪的笑转瞬即逝。
  “我猜你一定跟an他们谈不到一起,他是小孩子,只知道喝酒胡闹。”
  伍兰德早把他的兴致索然看穿,用另一种方式高明地留客道:“不如,我带你去阁楼,翻一翻那些卢梭亲笔写下的信件?”
  这本书的中文和法文版向斐然当然都已翻过,信件里关于植物的辨析和一些科研论断,如今看来有诸多疏漏和臆断之处。
  但这毕竟是卢梭,是他曾经送给过一个小女孩的礼物。
  
  脚步的凝滞是很细微的,只花了一秒,向斐然便放弃了酒吧下半夜的出场费,转而随他上楼。
  ·
  四楼乐声喧闹,现场的一切都无可挑剔,尤其是伍柏延还请了一位最近在billboard上风头正劲的歌手前来助兴。
  不知道哪个人喝高了,将窗扇推成洞开。
  冷风穿堂扑面,将商明宝的栗色长发从肩颈上吹得微微扬散。
  伍柏延与人交际完,回眸
  瞥见这一眼,心里微动。
  一旁廖雨诺嗤笑:“有些人啊,把眼神收收。
  ()”
  伍柏延回过神来,对廖雨诺的打趣不置可否:别乱讲。
  ?()”
  “哟,你妈都上赶成那样了,你还在我面前装矜持?”
  廖雨诺手指绕着头发:“别告诉我你没心思。”
  商明宝家世显赫,在场诸人没几个跟她齐平,说是一个圈子里玩的,其实暗地里都以跟她有交集为荣。
  伍柏延当然知道他妈妈想攀联姻的算盘,他虽然嘲讽过几句,但也没明确拒绝过。
  廖雨诺想了想:“她最近心情不好,你要是能把她哄到手,也算你有点用。”
  伍柏延挑起一道眉:“等着。”
  他打了个响指,让佣人去取一张披肩。
  他几步路走得十分款款,但到了跟前,却是将酒杯从商明宝手里抢走,继而将那张披肩随便一扔到她肩上:“你不是刚在西奈山动完手术吗,可以喝这么多酒?”
  商明宝一时无语:“小气鬼,请人玩,连酒都舍不得?”
  伍柏延看出她明显是有些醉了,很嗲,眼底有一片湿润的蔷薇红,便又靠近了她一些:“别人我不管,只管你。
  晚上喝了多少杯了?”
  商明宝今晚上已喝了四杯金汤力,加上下午在家里喝的小半瓶葡萄酒、在廖雨诺车上时的一杯香槟,此时已到了上限,视线微微涣散开来。
  她对伍柏延略显暧昧的距离感到一丝混乱,嘟囔回道:“你少管。”
  伍柏延笑了一笑:“我听廖雨诺说,你失恋了。”
  “没有。”
  “什么人啊。”
  他若有似无地探询,“雨诺说是个糊逼明星。”
  商明宝强迫自己稍稍清醒一些:“没有的事,你别乱传。”
  虽然没人敢做她的pdf,但她仍然不希望自己以代称化名出现在pdf上,成为一段好笑滥俗故事的主角。
  “哦。”
  伍柏延耸耸肩:“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商家对你管制放开了是吧。”
  在伍柏延眼里,商明宝简直是在蒸馏水里长大的。
  
  因为自小有心脏病的缘故,家里十分呵护要紧她。
  十八岁那年,她在纽约西奈山医院做了手术,了结了这场漫长的恶症,才终于得以正常留学。
  但她虽然交游广阔,身边还有廖雨诺这样玩得开的朋友,却根本没什么人敢对她不三不四。
  也许别的小姐还有可能被设计下套生米煮成熟饭,但商明宝不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商家不是他们能惹的。
  已经沦为舞池的大厅,灯光给一切涂抹上浓墨重彩的金和影。
  直觉到话题和气氛都有些不对劲,商明宝生硬地东张西望道:“廖雨诺呢?我要找她算帐,让她什么东西都跟你说。”
  “在隔壁客房。”
  “嗯?”
  商明宝不疑,提起绵软脚步:“我去找她……”
  “她应该不欢迎你现在推门进去。”
  伍柏延顺手拉住她,目光意味深长。
  商明宝愣了一愣,蓦然懂了。
  ()廖雨诺这个……这个及时行乐的女人!
  伍柏延观察着她脸上的红,挺玩世不恭地“啧”
  了一声:“你是真纯啊,怎么,你那小糊逼没教你点好玩的东西?”
  商明宝恼羞成怒,咬着牙低声道:“我说了,我跟他没关系,他他妈是gay!”
  伍柏延一声低笑,心想gay怎么了,她还是不懂男人。
  在野心面前,这也不过就是自己磕两把药的事情,说到底,是那糊逼没胆子。
  但伍柏延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替她拢了拢披肩,问:“看烟花吗?在roof,雨诺特意为你准备的,她现在分身乏术,只能我勉为其难代代劳了。”
  伍家的阁楼也装潢得很气派,一排排顶天立地的美式书架古典奢华,如瀑布倾泻下的水晶吊灯与各处壁灯相得益彰,交织出华美的光线。
  伍柏延将人带到了地方,忽然耍赖:“记错了,距离烟花还要一个小时。”
  “你……”
  商明宝气到。
  “好了,别生气。”
  伍柏延轻车熟路地哄,“我又不是故意的。
  但我在这里藏了一瓶威士忌。”
  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低声:“金汤力喝够了,是不是该喝一点大人的酒?”
  他像变魔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法典,揭开精装扉页,里面竟然真是一瓶酒。
  醉意顺着暖气爬上大脑,让商明宝焦躁,也让商明宝懵懂。
  她是不担心伍柏延真对她做什么的,可是……他在撩她?
  商明宝不懂,伍柏延才刚满十八岁,比她还小,但确实表现出了一副情场老手的姿态。
  他怎么这么老练?他想干什么?
  谁也没留意到这间阁楼会有别人。
  
  正中一列书架尽头,镶嵌在墙上的鎏金壁灯流淌出金黄光芒,既照亮了壁纸的攀花彩绘,也照亮了灯下的男人。
  向斐然微微倚着身后窗棂而立,身段松弛,手戴一副翻阅藏书专用的黑色真丝手套,将卢梭的信函原件格开、展于眼前。
  窗外路灯明亮,照亮了阁楼这一隅和屋檐奶白色砖石上的薄雪。
  他很沉默,因此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听到男孩子说“是不是该喝一点大人的酒”
  时,他勾了勾唇,很轻微地笑了一息。
  这样的故事在任何一个屋顶派对上都不新鲜,这时候出声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保持安静不难,唯一难的是……他摸了摸裤兜,才发现耳机放在了冲锋衣口袋里,被礼宾一同收走了。
  好,希望这对热恋的情侣可以不要那么激情,最起码……下楼去找张床。
  “啵”
  的一声响起,伍柏延拔开了软木塞。
  浓烈芬芳的酒味顿时弥漫了这一方寂静的、郁塞着书卷陈旧气息的天地。
  接着,他慢慢地将一只手撑在了商明宝耳侧的书架上,形似将她圈在了怀里。
  “你……”
  商明宝薄薄的脊背快贴成了一张纸。
  她心跳如鼓擂,眼睛瞪得大大的,头脑却转得很慢。
  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尤其是她还在醉醺醺的状态下。
  “紧张?”
  伍柏延哼笑一声,将手盖上了商明宝的双眼。
  “把眼睛闭上。”
  商明宝心一紧,条件反射地将眼紧紧闭上了。
  要不要踹他?穿了高跟,会不会把伍家踹断子绝孙?
  伍柏延浑然不觉她内心念头,刻意地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别这么纯了,让我教你……”
  他顿了顿,气息几乎擦着商明宝的耳廓:“对了,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你的英文名真的很好听——
  “babe。”
  babe。
  向斐然手一顿,僵硬中,几乎将那封珍贵的信捏皱。
  他终于抬起了眼,在一片冰冷中看向了书架那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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