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

　　陌生的屋子内弥留着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我坐在不相识的少女对面，细细的品味茶碗中冒着气泡的碳酸饮料。
　　“看你这面相，你是远东人？”
　　“对。”
　　“你能解释解释不是怎么溜进来的吗？”
　　“不知道。”
　　“你能多说几个字吗？”
　　“好。”
　　“真是的…”少女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接着说：“不过…你还是得感谢我，如果是我妹妹的话，你现在肯定被丢出去了哦…”
　　我偷瞄了一眼陌生的少女，她装作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站在那里，远远的用手指着我的鼻尖，即使语调有所变化，但仍听着像泄了气。
　　“你妹妹不在家吗？”
　　“她刚刚被人丢出去了。”
　　我依旧看不到少女那枯黄的脸上有任何变化，仿佛此刻对她再为无情的嘲弄，也不过是瞬息之间沉落在她无神的眸海之中的石子。
　　“你刚刚是在为我担心吗？”
　　少女终于有一丝笑意，浓重的黑眼圈随眼睑弯出淡淡的弧形。
　　“话说…你是从其他世界来的人吗？”
　　“嗯…大概算是…我叫苏泠。”
　　我放下茶碗，站起身向前伸出手去，出乎意料的，少女回敬了我。我原以为她会是那种讲个冷笑话后刻意避开我的类型。
　　“尤里卡。”
　　“话说你不在意为什么我们语言相通吗？”
　　“你说的不是米尼黎语吗？”
　　“我说的是中文。”
　　“哦…原来如此…嘿嘿…。”
　　尤里卡的笑声很轻，轻到我从中听不出一丝感情的重量。一抹硬挤出的微笑挂上她那因失眠而显得苍黄的憔悴面容，本来就宽松的衬衫半耷拉地挂在她的肩上，或许是淋过雨的缘故，那衬衫耷拉的更厉害了。在眼神触及到不该触及之处之前，我急忙移开视线。
　　“变态。”少女轻笑道。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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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由尤里卡之口，我大概理解到这个世界发生什么了。虽然首要任务还是想办法回去，毕竟我还没关会议室的灯…但这毕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事。
　　世界的扭曲与宗教的偏激。
　　想想就可怕……
　　米尼黎的雨不会停，这里天气的脾气比东泽市还要偏激的多，窗外的世界除了黑色的雨便是扭曲的嵌合体结构与孤独的尖塔。
　　“想好了吗？回不去的话…陪我去中心教堂门口跳一曲渎神之舞如何？”少女搬过椅子乖巧地坐在我旁边，露出一抹坏笑仰视着我。
　　“你想死吧？”
　　“对了…那件牛仔服？”
　　“城里就有卖的啊…”少女不解的看了看我，接着突然捂住嘴，装作一副震惊的模样：“你不会是想要……”
　　“好了好了，你安静一会吧。”
　　说真的…我并不认为那件牛仔服真的属于尤里卡，她的话或许只是对我的防备与搪塞，而且笃定我来自其他世界本身就是一种疯癫的猜想，也就是说，尤里卡可难曾经就与其他世界，甚至是我的“故乡”有过交际。
　　接着，我重新看向了窗外，正想开口，尤里卡扯了扯我的衣角。
　　“虽然在室内看着是扭曲的，但大部分地方都是基本完好的哦。”
　　“是吗？”
　　我抽了抽嘴角，目前，还有一个可能会获得答案的问题。
　　“献祭处刑。”
　　似乎是意识到了我的犹豫，尤里卡直接指出了我问题的答案。
　　“我的妹妹在下周会被处刑，这是她帮助巫女的惩罚。”
　　“被蛊惑了的未知少女同恶魔交姌，最终言听计从地放走了魔鬼的使徒，为了拯救她…我们必须将占据她身体的魔鬼彻底消灭！”
　　“很荒谬，不是吗？”
　　我大概明白了这位乐观女孩部分的思维模式，每当聊到她真正在意的事物，她总会一改平日的轻浮…除了绝望和愤怒以外的任何情绪都会在这一瞬间逝去。哪怕是只有一点共情能力的人，都能在此时从她脸上看出压抑着的无声控诉。
　　“吓到你了吗？小苏？”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尤里卡的脸上又露出了那虚假的笑容。
　　“那你没事吗？”我疑惑的问道，如果尤里卡受到了连带责任，那我可就麻烦了。
　　“没事…妹妹走了的话…我便是劳伦斯家的独苗了…不做什么事的话，应该不会对我出手。”
　　尤里卡接着说：“不过，我想，我该带你转转。”
　　“还有一周的时间…何不让我们纵情享乐呢？”
　　我察觉到了那只存在一瞬的，少女脸上的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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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雨稍微小一点，我便换上平民一样的粗布外衣同尤里卡出发，她只穿了一件简单的淡白色中短裙，因为没有现代性质雨具，我们只好披着染着墨绿的斗篷出发。
　　尤里卡拉着我的手穿过因扭曲而略显拥挤的街道，不可置否的是，空间的扭曲赋予了这些由石材堆砌的朴素建筑一种畸形的美感，这世界就如同醉了一般，路灯的光辉透过黑色的雨珠以一种螺旋式的形状散射而出，街道任意一处似乎都充斥着光芒。出乎意料的是——居民们三五成群的扎堆在路灯旁，似乎完全不将这雨当一回事，欣喜的如同过节一样，他们眼神中透露着难以言表的狂热，高举着手中带有十字的银色纹章。
　　“尤里卡…”
　　尤里卡一言不发，只是更加握紧了我的手。我们穿过扭曲的街道，甚至闯进了别人的家里，一间又一间的穿过那些瓦房，在接踵而至的扭曲中体会视觉的愉悦，市民们不曾理会我们，他们高举着勋章成群结队的走在大路上。
　　他们高唱着颂歌，男人们癫笑的嘴角淌着口水，女人们跪伏在地上扭曲的爬行，孩童们用他们稚嫩的嗓音唱出污秽的粗鄙。
　　尤里卡一言不发，她想带我去个地方。
　　终于…那地方到了。
　　巨大的华贵教堂前立着一座笔直的高塔，那是与这扭曲的世界唯一不符的存在。
　　在尤里卡的家中，我确确实实观摩到了这座塔，在我的印象中，我确确实实能看到这座塔的塔顶。
　　然而，我抬不起头。
　　我的头似乎被一种不可抗力狠狠摁住，地面上只能看见黑色的近乎静止的水…那里有着除了我身影的一切…甚至在这近乎对现实的复制之中…我能看见尖塔的塔顶。
　　“别去想着看见塔顶，小苏，你会有那种感觉是正常的…现在…我想你应该能看见自己那张发青的脸了吧。暂时来说…除了大主教和他的侍从们，还真没人能看向现实中那塔的塔顶。深呼吸…小苏，别去想那塔”
　　“不过，小苏，抬起头吧…好戏要开始了。”
　　片刻的调整之后，我终于有了抬头的勇气。我现在才发现，那塔的前方架着一座装配着绞刑架的大大台子，看上去的像大主教的人坐在台子正对着市民的一侧的坐席中间，也就是北面，东西两侧则分别是固定什么东西的台架和炙烤着烙铁的热灶。我看不清大主教的脸，只是听他极为威严地喊了一句“行刑开始！”
　　接着两名教徒架着一位楚楚可怜的少女走向处刑台的正中央，那两名教徒粗鲁撕开少女的衣服，对少女实行了惨无人道的玷污，“狂欢”之中，他们挪去少女的四肢，挖空少女的内里，剖去少女仅剩的完好皮肤。我愣在市民们兴奋的雀跃之中，强烈的怒意燃烧在我心中，但很快就被消磨人意志的黑雨和更为残忍的折磨消灭，看向处刑台的正中央…一种强烈的扭曲在我的意识之中肆意横行……
　　那些人似乎要用尽一切手段去折磨这名可怜的少女，不论是教团还是欢呼的市民……一并是罪孽深重的行刑者与帮凶，而他们却将这当做拯救世界的净化…
　　尤里卡温柔的搀住了快要倒下的我，“小苏，别让他们起疑。”
　　她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漏出笑容？明明自己的妹妹终有一天会成为这场血腥派对的主角…尤里卡摇摇头，轻声笑着说：
　　“因为你的出现…我们不用再感到绝望。”
　　少女被吊上了绞刑架…她发不出声音…残肢断臂被敷衍的捆在一起，白沫不受控制的溢出嘴角，泪水沿着布满仅剩的一只眼的血丝流出眼眶。但一会儿，她又被放下来…又吊上去。这个过程大概约有十分钟。
　　“让我们纯净的市民去净化这邪恶的污秽！”大主教突然站起，高举着拐杖大声喊道。
　　接着…人群蜂拥而上。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老人也不会被排除在外，我被那些拥挤的人流撞倒在地，孩童们颂唱的圣歌环绕在处刑台周边，愈演愈烈。
　　待到一切暴行结束后，少女还活着。
　　“让我们完成伟大的仪式吧！”
　　大主教和他的侍从们将不成人样少女绑在木棍上，走进了神秘的塔。
　　没过多久，塔脚多了一具扭曲的尸体。
　　我没再看，只是被尤里卡抱在怀里，幸好这些只懂得庆贺的狂热教众们并没有闲暇的时光来注意我，我才避免成为他们眼中的异端。
　　尤里卡将我抱在怀中，轻抚着我的头发。看来，她对这些事早已司空见惯。
　　而我，在目睹了一系列残忍行径之后几乎无法思考，只能窝囊的待在如“避风港”一般的少女怀中。
　　处刑结束之后，少女搀着我回了宅邸。精神受创的我无法忍受的吐了出来…我刚想愤怒的质问尤里卡为什么要让我看到那种恶心的玩意，只见她轻轻握着我的手，温柔的笑浮现在脸上，那不再是虚假的笑。
　　我怔住了，尤里卡再次露出胜卷在握的表情，她情不自禁的咧开嘴角，吐出叛逆的文字。
　　“这个世界疯了。”尤里卡缓缓开口，她一边说话一边将一枚金色的戒指戴在我右手的食指上，“小苏…陪我一起，治好它行吗？”
　　我现在才意识到，这个女人，比我想象的要病态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