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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人天天在一起，彼此间却冷淡得很，一副互相看不惯的样子，坐立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仿佛都有着自己不容侵犯的势力空间。
计先生忙着，这些人闲着，却一个个旁观者清，听着计先生的话暗笑，替那来找先生看事儿的人捉急，恨不能把话说破：“糊弄你呢，谁来都是这套！”
时间一长，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他们分明听得“计先生、计师傅”这样的称呼里，充满了虔诚的敬意，而且愈加厚重，计先生似乎是有了改变乾坤的法力了！
计先生摊子前这几个互相不忿的“同僚”显得有些吃惊，鼻子上长疮犟不得，人家这是混出名堂来了！
于是一见有人来，这几个“同僚”便竖起耳朵，神态恭敬，在各自命运的前程上用起心来。
他们听着看着琢磨着，不得不把计先生当一回事！
他们听到，计大师更多地是在指导来人怎样发财，来找他看事儿的人，也大多的是来求财的。
果然，财通天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几个“同僚”里，最先受到启蒙的是皮三儿。
皮三儿一直认为像他这个熊样儿的人，才会穷得叮当响，不想那些看上去很风光的人，也穷得不像样儿！
他像终于睡醒了一样，仔细地听计先生的说道。
“门道儿遍地跑，看你找不找。”
“商场如战场，围追堵截办法广。”
这两句话，皮三儿听得最多，像拉橡皮筋儿一样，感觉并没多少力量，他自己的专注神情也渐渐松垮下来。
他想，计先生这是在蒙人呢？相书里哪有这些话？好像他也暗地里看过相书。
可是他看见那些求事儿的人，分明是受益的，个个像得了真经的一样啊！还有人提了礼物来报恩的，送给计先生整箱的火腿肠、成条的香烟，羡慕死人呢！
皮三儿就开始揣摩了，一边揣摩一边暗骂计大师瞎吊扯。
六月的一天，他又跑到他家地里去解手，远远地，闻到一股臭味儿，比自己拉的屎臭多了。
那股臭味儿浓重钻心，还带着一股氨味儿，跟镇医院厕所里的味儿差不多。
他忽然发起了联想，粪就是肥，肥就是财，这么冲的一股臭味儿，应该是一大堆肥发出的吧！
弄点儿来撒到自己田里，岂不是比自己一趟趟跑来拉强得多？
这是要偷啊，这东西也要偷吗？管他呢，这电厂钢厂附近，一个个发了财的，哪个不是靠偷？
于是他就寻着那臭味找了过去，一直找到田间一段废弃的水渠，臭味儿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他找根秸秆，一挑一戳，里面黄黄的黑黑的，淤泥一样厚厚的积了一层，正如一池大粪一样。
这一池大粪好像还是没主儿的，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他当然是欣喜不已！
“门道遍地跑，看你找不找。”计先生还真是说得准！
第二天，这家伙就破天荒地缺席了“同僚”聚会，带上家伙悄悄地去挖肥了。
挖着挖着，他发现那不是大粪，气味儿也不像。
他捏着鼻子，用手捻捻，纤维状，有韧性，顿时豁然开朗：“呀，纸浆！”
纸厂里漏出来的纸浆，一大车麦秸都不一定能打出这一池子纸浆来呢！
这玩意儿可是宝贝，这能挖一大车呢！
他找来了三轮车，一锹一锹挖出来，一桶一桶背出去，拉到纸厂去，果然被收购，得了不少钱！
吃到甜头儿的皮三儿，变得聪明起来。
他顺着纸厂的下水道寻根溯源，又找到好几处聚积点，又挖了几桶金。
挖完了，他神会了计先生的“围追堵截”大法。
真特么的太妙了，计先生的话说得多么直白，多么难得，简直是诲人不倦！他悔过自己暗骂他了。
“围追堵截”四个大字，顿时在他头脑里闪闪发光。
皮三儿把纸厂下水道的所有支流一一查明，挖沟挖坑，筑坝设闸，让那纸厂下水道的水流过来，土坝子一堵一截，铁篦子一疏一漏，那纸浆纷纷沉到坑里，把计大师的“围追堵截”大法，演绎得淋漓尽致。
不用想，他很快富了起来。
他每天必到纸厂出水口，望着那滔滔废水，感念那财源滚滚，就怕哪天纸厂会倒闭了。
“皮三儿这家伙，怎么好久不来了？”刘二鸟有一天想起了他。
旁边立即有一个人说：
“哙，他出息了呢，我看见他买了一麻袋的西瓜，他雇了人做买卖呢，天天往纸厂拉纸浆！”
哇！哇！哇！哇！
刘二鸟、得雨等等包括计先生，一个个惊呆了，呆得非同一般，那表情太复杂了，羡慕嫉妒恨贪痴嗔爱恶，样样都有啊！
“我还以为他去拉屎捡到了金子呢！”
“我还以为他掉茅坑里淹死了呢！”
“这狗东西都发成这个样子了！”
“计先生，他偷了你的大法！”
一向平淡如水的计大师摊前，变得不淡定起来。
皮三儿的暴发，一下子感染了大批人，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的，却都在传说他在计先生摊子前面认真听讲的神态。
“哇靠，他得了点拨了！”
“你没看他脖子伸得跟鸭子一样？”
“皮笊篱也不是白叫的，挖泥不漏汤，这回派上用场了！”
计先生摊子上的人好像更多了，都有意无意地，半戏谑半认真地搭一句：
“计先生，看看我什么时候会发呀！”
“我呢””我呢”“我呢”，大家像鹦鹉学舌一样，计先生摊子上热闹起来。
得雨也凑上去腆着个脸：“先生，我呢！”
“嗯，你也快了！”
大师的眼睛都忙不过来了，临时拐弯看了他一眼，随口这么一说。
得雨听了很振奋，仰头看见计先生暗红的嘴唇冒着油光，和蔼又和气，仿佛天上一个温润的簸箕口对他开放着，他心里乐不滋的，捂着嘴缩着颤动的脖子，笑着跑一边去了。
微风吹不动盘龙，刘二鸟自视清高，他不屑地看着这一众人等，牙缝里呲笑：下水沟里能捞尼玛多大财？激动成这样，真是狗肚子盛不了二两香油！他又微闭双眼，进入冥想世界。
尽管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听了先生的话，得雨受鼓而舞，放眼看到天边的红云，脑子里五彩斑斓起来。
晚上回去他就睡不着觉了，思前想后怎么才能发财，当然也不免相当于一场妄想，自那夜开始，得雨懂得了苦恼。
喝过两碗稀粥，第二天早上出门，他就有意绕路经过皮三儿家门口。
看起来也没啥变化，院子里西瓜皮倒是真的不少，满地上都是，晒得都卷了起来，这肯定不是一个人吃的，买这些西瓜得要多少钱啊！
给他帮帮忙混块西瓜吃，倒也不错！
他一看皮三儿好像还没出门儿，有心想进去问问他还需不需要人帮忙，可平日看惯了他那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还有点儿胆怯，索性就在他门口溜达溜达吧！
一会儿，皮三儿发动起了三轮车，“突突突突”机声隆隆，得雨闻声而动，故意往路中央走。
皮三儿开车出来，看见得雨走在前面，他不想搭理他，可是那路窄啊，等他过去呢，还是摁喇叭让他闪路呢？
他在得雨身后减慢了速度，得雨装作不知，心里在想：先理他呢，还是让他先理我呢？
“这家伙装熊呢！车子这么响，他听不见？”
皮三儿不耐烦了，靠近猛一按喇叭，吓得得雨往前窜了一步，猛回头，皮三儿看他那狼狈样儿，禁不住笑了，把车靠近他停住：“得雨，你耳聋吗？”
得雨看见皮三儿的笑脸，真是稀罕，有云开雾散的感觉：“皮哥，上班儿去啊？”
“尼玛，上班儿去？上坟去！”皮三儿听得雨说的好笑，有正式工作的人出门才叫上班儿呢，我这也叫上班儿？你是损我的吗？
得雨听出来，皮三儿的话虽然怪罪却是善意，他心里爽爽的，于是大起了胆子：“皮哥带带我呗，我跟你去帮忙啊！”
皮三儿一想你也没鸟事干，去就去吧，嘴朝后一努：“上来！”
得雨“喯儿”一家伙就跳到车厢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