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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边，动作快一点！”
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那之前，一定要坚持住啊！！”
身体好冷······我晕倒了吗······对了······雨馨前辈，叶梓······她们在哪里？
“伤者失血过多，目前处于昏迷状态。”
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好像被撞到了······
“这里是2号车，目前正前往第一医院东方院区，伤者目前处于濒危状态，正在进行抢救，重复一遍······”
2
“这边，快点送到手术室！韩医生在哪里？”
好刺眼啊······现在在医院里吗······
“那个和她一起的女生呢？她在哪里？”
“跟着2号车一起来了，不过晕倒了······”
“伤者脑部大面积出血，全身多处骨折，需要立刻进行手术。”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势啊······”
好痛苦······我······死了吗······
“伤者目前处于失血休克状态，需要输血。”
这······是哪里？雨馨前辈······还有夏雄前辈，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什么？你说识别不出血型？”
“难道······她是Rh阴性血？”
前辈······等等，你们要去哪里啊······
“不行啊，医院血库里没有那种血······”
“难道我们就只能看着自己的患者死去吗？没有其他办法吗？！”
前辈，等等我啊！为什么你们走得这么快啊······
“再坚持一下，我们还是能够做些什么的！”
前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等等，不要离开啊······雨馨前辈！
“不行了，生命体征消失了······”
不要离开我啊······
3
接到雨馨打来的电话之后，我才知道，方岚出事了。
我披着外衣从公寓的正门冲了出来，独自站在深夜的街头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到东方院区，师傅，麻烦开快一点！”
经过足球场旁的十字路口时，我看到了被黄色警戒线拦住的事故现场。路灯照射着的地面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反射着光，看起来像是血迹······
我实在不愿意再想象下去，于是强迫自己闭上了双眼。但是那片血迹还是停留在眼前，而且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我记不清一路上我到底多少次想象方岚全身是血的躺在手术台上的样子。正当我的思绪一片混乱的时候，出租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一共39块。”
“不用找了！”我从包中翻出了一张50元的纸币，放在了座位上。我打开车门，冲向了急救中心。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停在门口，地面上还有没有擦去的血迹。
4
我奔跑在医院的走廊上，值班护士惊恐的看着我。冰冷的灯光照射在长廊尽头的那扇门上。
正要打开那扇门的时候，我却犹豫了。我······真的是方岚的家人吗？我真的有为她而悲伤抑或痛苦的权利吗？
“先生，这里是家属区，”一个严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果您不是患者的家属的话，请您离开，不要打扰到患者家属。”
我回头看着那个年轻的医生，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
“我······是患者方岚的朋友。”
“很抱歉，请你离开这里。”
“但是······”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医院的规定。”
在我绝望的要离开的时候，那扇门打开了。一只手从门中伸出，拉住了我的左臂，我被那只冰冷的手拉进了同样冰冷的房间。
“池雨馨······是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她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指向了旁边。
我沿着那个方向望去，看到了房间另一端的手术室。写着‘手术中’的红灯已经熄灭了。
“方岚同学她······不是正在进行手术吗？”
她对我摇了摇头，“已经结束了。”
“手术吗？”
她又摇了摇头。
“结束了。”
“那个······吗······”我的心如死灰一般。在房间的另一端，我看到了抱在一起正在痛哭的方父方母。
5
从开始就做好最坏的打算。尽管我一直是这样想的，但到了最后，果然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很抱歉，请你节哀。”我只想出了这些，就全部说了出来。
沉默。
突然，她牵住我的手，用惊人的力量拉着我向前跑去。
我们穿过漫长的回廊，似乎就要这样永远的跑下去。在空无一人的医院门口，她停下了脚步。我在路灯下惊讶的看着她，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
6
深夜的街头，远处的灯光浸泡在雾气里。人行天桥下的信号灯在朦胧的夜色中闪烁着黄灯，已经是十一点了。我只穿着薄薄的衬衫，感觉有点冷。
“为什么会这样······”她捂住脸抽泣了起来。
“你没事吧？”
“都是因为我，方岚现在才会这样······”泪水从她的指间流出，滴落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小小的印记。
“怎么能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安慰她才好。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不过是想让方岚高兴啊！”
整个世界仿佛充满了她那令人心碎的哭声，我明明想安慰她，但是，为什么我的眼角也热了起来······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一切的解释和承诺都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
7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他们能为那个女孩做的一切只有悲伤。他曾答应过方岚，在她死去的时候不会为她哭泣，此时的他却做不到。
这是一个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夜晚。
8
葬礼在一个星期天举行。但是我没有到场。
那天的天空被白色的雾雨所笼罩，一切在那片白色中出现又消失。方岚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又消失在了那片苍茫的雾中。
我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相册，翻动着那些曾经的记忆。手机里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夜晚的东都足球场，我不记得这张照片，可能是莉华随手拍下的吧。
我的手指停留在了四月十日的相册上。那一页上只有几张照片，但是每一张中都出现了方岚的身影。
我伸出手打开了那张照片。方岚穿着浅黄色的衬衣坐在床上，侧着的脸望向窗外。手指颤抖着翻到了下一张。方岚害羞的望着镜头，双手捂着胸前的那本《五等分的初恋》。
让我意外的是，我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下一张照片中，这是池雨馨拍下的，但是我们聊得很投入，竟然没有发现。
我想翻到下一页，但是已经没有了。下午三点的天光透过窗帘照在床上。这时才发现，插在花瓶里的那支白色月季居然枯萎了，已经焦黄的花瓣落在桌上。我回忆起来，它是今天才死去的。
方岚的生命就像那支月季花一样，消逝在了一个四月的夜晚。我们永远不知道生命什么时候会逝去，就像不知道花朵什么时候会凋零一样。这时我们才想到去珍惜曾经的一切。但是已经太迟了。
一切都消失了，死去了，为什么我们还会活在这个虚无的世界里？
我不想再思考下去。我打开相册，选中那三张照片，点下‘删除’键之后，我关闭了手机。
我躺在床上，强迫自己睡去。
等到重新睁开眼的时候，脑中已经回忆不起方岚的身影了。
窗外的小雨还是一直没有停止。
9
从那一天以来，她就再也没有和我说过话。即使放学之后我们依然坐同一班电车，依然作为课代表一起工作，但是我确定，我们之间已经出现了看不见的墙壁。
······直到那天。
10
“真是不好意思啊，夏雄，都这么晚了还拜托你来这里来帮忙。”学习委员范东礼检查着最后一组试卷，在确认无误后，他把试卷装进了文件袋里。
“没关系，我只是今天下午正好有空就来帮忙了，以后你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可以来找我。”校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夏雄看了看手机屏幕，已经六点四十了啊。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啊。要不，我请你喝奶茶吧。”
“抱歉，我还有事情要忙，下次吧。”
“你先回去吧，夏雄。剩下的工作，我一个人也能完成的。”
“那我走了啊，再见。”夏雄走到了教室门口，回头望了一眼窗边的范东礼。
“嗯，再见。”
他拿出口袋里的随身听，轻轻戴上了耳机。
‘自暴自弃和聪明过头的人······’
‘该在这弱肉强食时代的那个角落呼吸······’
11
“今天的工作也很多呢，多亏了雨馨，终于完成了。”高芬芬坐在沙发上，小口抿着红茶。“不过我们还是第一次工作到这么晚呢。”
“那个······芬芬，我想问你点事······”
“我们是朋友嘛，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
“芬芬······你之前······找过夏雄了吗？”
“是啊，我只不过是和他聊了些关于你的事情，毕竟我还是对他放心不下啊。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吧，要是那家伙敢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我绝对饶不了他。”
“没······没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下。”是那个人的话，果然还是说不出来啊······
“今天的工作都完成了，那我们也该走了吧。”
“嗯······”雨馨轻轻转过身，木然的面对着角落里的那盆君子兰。
“怎么了雨馨，回家吧。雨馨，你······没有事吧？”
“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是不能放下他，为什么······”
眼泪不停的流出来，在她脸上划出了曲折的路线。她跪倒在地板上，咸涩的泪水落在眼前的地面上，积成了小小的一洼。
“雨馨······”
“芬芬，我······有一个请求······现在可以说出来吗？”
“说吧。”高芬芬轻轻回答道。“我会听的。”
“请你忘记他吧······忘记夏雄吧······”
“为什么，那家伙······夏雄明明还欠了你那么多，欠了我们这么多，我怎么可能忘了他啊！”高芬芬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芬芬，一直以来，谢谢你的关照，我知道······”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一直都是朋友的吗，这些是我应该做的啊。”
“不要再管我了，求你了······”
“我不会放弃你的，只要我们还在一起的话，我就不会对你坐视不理的啊！”
“夏雄没有做错什么事，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拖累大家，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
“我······对不起，芬芬，夏雄，还有方岚······”
高芬芬帮雨馨擦干眼角，但她的眼泪还是没有停止。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雨馨，没有事的······”高芬芬抱着雨馨，之前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此时却再也无法控制住了。
12
在渐渐昏暗的房间里，两人抱在了一起。就这样不知道过去多久。也许只有五分钟，但是却像十年一样漫长。
“芬芬······”
“别哭了，雨馨······先擦干眼泪再说吧。”
“我不想大家为了我······再受到伤害了······夏雄，还有方岚，为什么，为了我这样的人，大家······”
“那是因为···我们都相信你，相信你有一天能够······不，一定会找到那个自己的，那个优秀的副会长，那个贴心的前辈，还有···那个完美的女朋友的。我们永远不会放弃你的，我答应你。”
“嗯。”雨馨擦干眼泪，“谢谢······”
“答应我，一定要做到哦。”
“嗯。”她点了点头。“我会的，一定会的！”尽管泪水还停留在眼角中，但那种平和的笑容还是从她的脸上显现了出来。
“还有，以后就不要什么工作都自己做完了，这样下去我会长的职位就要被你抢走了啦。”
“嗯！”
13
走在学校的广场上，突然感觉有些寒冷。
也许是衣服穿少了吧，他这样想到。
身后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这么晚了，学校里还有人吗？可能是学生会的人吧，他们经常工作到这么晚的。
脚步声没有停止，而且越来越近了。在空旷的广场上，那种声音格外的清晰。他看着自己的影子随着路灯的远近而移动变化着。
“夏雄前辈，是你吧。”脚步声停下了。随之而来的是这句冷冷的话。
“啊，叶梓，是你啊。”他回头看着那个站在身后的女孩。“怎么了？”
“前辈为什么要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前辈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她的脸上毫无表情。真的是叶梓吗？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啊。”他摸了摸后颈，冷汗已经流了下来。“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
她狠狠的对他扇了一个耳光，夏雄摔倒在地面上，灼烧般的刺痛感在脸上蔓延开来。
“人渣！”
“怎么回事？！叶梓，你······在做什么？”他捂着滚烫的左脸，惊恐的看着她。
“为什么你没有去参加方岚同学的葬礼？！”
“什么？”
“明明你这么关照她，一直以来也是你在陪伴她，为什么到最后不愿意接受事实的却是你？”
“不是这样的······”
“我和雨馨学姐一直在葬礼上等待，等待着你的出现，最后等来的却只有一条短信！方岚是为了保护雨馨学姐才死的，是我目睹了整个过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件事了。为此池雨馨前辈一直很自责。那天，雨馨学姐在葬礼上哭了两次。一次是因为方岚，一次是因为你！难道你连面对事实的勇气都没有吗？！”
在放学后的广场上，面对着夏雄，叶梓放声的哭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叶梓哭泣，在那之前，她在他心中的印象一直是一个爱笑的阳光女孩。
14
“你知道为了你，方岚做出了多少牺牲吗？你知道她为了和你正常说话，忍受了多少痛苦吗？”她用学生会制服的衣袖擦干双眼，走到他面前。虽然背对着路灯，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个叶梓。
“为什么池雨馨学姐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啊！明明什么都不是，还什么都承受不了，她一直都在珍惜着你，你却一直在伤害她！像前辈这样的人最差劲，最差劲了！”
“那······那是我还没有机会向你们解释这一切，相信我，我一定会和你们解释清楚的······”
“我才不管你会不会解释呢。你欠方岚和池雨馨学姐的东西，我要让你十倍，二十倍的补偿！去死吧！”
她抡起那只粉色单肩包，向他砸了下来。他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挡在眼前，但是已经太晚了。下一秒，他的后背撞击在地面上，额头像裂开一般的疼痛。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是叶梓改变主意了？夏雄颤抖着睁开眼睛。
池雨馨在背后抱住了叶梓，那只单肩包从她的手中掉了下来，里面的教材书和试卷散落一地。
“池雨馨······”他惊呆了。
“放开我，你是······池雨馨学姐？为什么学姐要拦住我，这家伙欠了你和方岚这么多，今天我要找他算账······”叶梓挣扎着，眼泪不断从她明亮的双目中流出。热热的东西洒到了他的脸颊上，又咸又涩。后来他才意识到，那是叶梓的泪水。
“快走。”池雨馨说出的那句话，好像是对他说的。
“学姐刚才在会室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就算学姐愿意忘记夏雄，愿意忘记和他在一起的那些记忆，我也绝对不会忘记他！任何敢伤害雨馨学姐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叶梓，你冷静一点啊！”池雨馨看着他的双眼。“夏雄，快走······”
“不许走！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夏雄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叶梓和雨馨。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双腿却麻木的动不了。
“快走啊······”
拎着沾满灰尘的书包，他跑出校门，向最近的电车站跑去······
15
电车站里已经没有我们学校的学生了。我喘着气乘上了一列空荡荡的三号线电车。在后脚迈入车门的下一秒，短促的提醒声响起，门缓缓的关上了。
列车在已经被灯光点亮的城市中心穿行着。我站在车厢的一侧，将手轻轻贴在冰冷的车窗上。窗外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触手可及却又触不可及，转瞬又从指间流逝而去。最后看到的，早已不是原来的风景。
到今天为止的人生，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活着？到底有什么从一开始留存到现在，还会继续在将来继续出现呢？现在不知道，将来可能也不会知道。
电车停在了东都足球场站。走出车站，我随着人群漫无目的的游荡着，打开手机，给大永发的几条短信还是没有回复。在短暂的犹豫后，我走进了茫茫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