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教室

　　林让微微喘气，半边身体隐在门后，探头往教室里窥探。
　　安静是必然的，因为已经上课了，但林让没想到会这么安静。即便是老师，也没出声，只是静静地单手扶着桌子，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滑动。
　　林让有些踌躇，犹豫许久，终究觉得还是要面对迟到的现实。于是，他站在门口，轻声喊了一句，“老师，我迟到了。”
　　他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自己仿佛犯了什么错误，而这种感觉就仿佛是千百年来血液里流淌的东西。
　　过了大约半分钟，林让睁开眼，有些意外的抬头看向讲台，老师什么反应也没有，仍旧旁若无人的看着讲台上的悬浮屏幕。
　　“怎么回事，没听见吗？”林让又再次开口，“老师，抱歉，我迟到了！”
　　这次，林让已经觉得用了很大的声音了，大到至少让他有些胆战心惊，在他现在的记忆里，貌似从来没有学生在上课时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
　　但事情的结果根本不想林让想的那样，那老师竟然仍旧无动于衷。
　　林让尴尬的看了看老师，又尴尬的望向教室里的同学，却发现学生中，也没有任何人抬头被他打扰或者吸引。
　　他犹豫了一会，觉得总不能就这样在门口站一节课吧，便自己缩着脑袋，佝偻着腰，猫了进来。但其实，只是林让想多了，在这里，其实根本不会有老师在乎他是不是来晚了，也不会有学生会被他吸引，因为所有的人，都是按着自己的指令行事。
　　林让坐在座位上，嘴巴半张，眉毛齐齐上桃，用着眼睛的余光，左顾右盼，希望能从同桌哪里搞清楚这节课要上的内容。
　　由于现在合理且有计划的生育政策，学生的人数和学校的规模维持在了一个良好的平衡点上，班里学生不多，只有40人，教室却很大，所以虽然是同桌，可彼此间的走廊却很宽。
　　虽然林让视力5.0，但还是属于人类的范畴，仍然没办法看清楚虚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眼。
　　他看了看讲台上的老师，见老师依旧全神贯注，他便偷偷离开座位，蹲在地上，缓缓移动到了右边同桌的桌子旁。
　　“库林林，这节课要讲什么内容啊？”林让双手抓着库林林桌子的边缘，上半个脑袋从桌边探出，轻声问道。
　　可库林林什么反应都没有，目光全聚集在桌面的悬浮屏幕上，眼珠随着右手指的滑动而上下转动。
　　靠，怎么回事，老师也这样，同学也这样，合伙捉弄我吗？
　　虽然，林林心中忿忿不平，却还真不敢上课时发怒，毕竟他很怂的，而且在他的记忆里，也从来没有学生会在上课时生气的突然发出声音。
　　他只好加大音量，又不好让分贝飙的太高，说道：“库林林，你知道今天要上什么内容吗？”说了一会儿，仍旧收效甚微。林让便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推对方的胳膊。
　　终于，对方有了反应。
　　“请别打扰我摄入知识！”
　　林让的神情在刹那间凝固，倒不是因为对方生冷的态度让他恼怒，而是对方这语气和表情，就和自己的爸妈一样怪异僵硬。
　　不过，很快，林让又回过神，自嘲的笑了笑。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把自己的脑袋磕坏了，所以，自己对常识的理解和自己的三观都在不同程度上出现了偏差。所以，奇怪的是自己，有毛病的也是自己，不是别人的错。
　　就在这时，讲台上传来了老师平平淡淡的声音，“今天我们要上的内容是……”
　　只见老师的手指在讲台上轻轻敲了几下，墨绿的黑板便一阵扭曲，最终化为好几行文字，林让这时才终于知道今天老师要讲什么。于是从手环中将资料导了出来。
　　……
　　林让的老师看起来很年轻，短发干净利落，着装也简洁明快。不过，这老师却并没有和他这行头和扮相符合的神色体态。只见他眼神空洞无神，表情也软绵绵的，声音更是如日暮残阳下踽踽独行的老人。
　　林让听了十分钟的课，就实在坐不住了，他的屁股在微微发热的椅子上来回挪动，思绪更是早就飘到窗外，与对面教学楼后冒出的浮云一道，御风千里逍遥天地了。
　　毕竟，天空那么蓝，熏风阵阵，怎叫人听的进这老和尚念经般的嗡嗡碎语。
　　当然，这只是林让会有的想法。因为整个教室，除了他正侧着脑袋，二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其他的学生都聚精会神的默默看着悬浮的虚拟屏幕。
　　不过，林让一心扑在窗外浮生世界，倒也没注意到自己是这般与众不同，简直是清流中突然冒出的一股污泥黄屎。
　　梦总有醒时，不过林让每次被叫醒的经历，都那么刺痛。正当他以天地为游乐园，自由畅快的玩乐时，一道闪动的如电波的光，哔哩哔哩的在他脑中的世界作响。
　　上课时间，请汲取知识！
　　林让眼前无字，可这指令确确实实再次出现在他脑中。他回过神，看了看四周，见同学都在温书，便只好叹气低头看屏幕。
　　不过，此时他的心如何静的下来，对于自己如今状况的诸多猜测又再次浮现，和屏幕里进到脑子中的知识，搅乱在一起。
　　林让觉得，这大抵又是脑袋犯病了，可如果真的是自己神智凌乱，那这指令为何却要自己在对的时候做对的事情呢？这指令为何反而引导自己做正常人该做的事情呢？
　　疑问盘旋，思绪不纯，杂念颇多，自然看不进去多少屏幕中的知识。这时，那电波又再次开始律动，然后凝聚成新的指令，闪烁在他脑海，并且隐隐有扩散的迹象。
　　汲取知识心需要心静！
　　林让只觉得微微刺疼，然后脑中杂念竟然少了许多，看进去的知识竟然也变多了。
　　不过，这律动的指令只持续了十来分钟，便又如电器断电般陡然消失。
　　经过好几次指令的出现和消失，林让也渐渐地看淡了，也着实不想再费神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周六周日直接去医院看看来的实在。
　　没有那指令闪动带来的麻酥酥的感觉，林让的专注程度自然也就开始恢复寻常。渐渐的，屏幕上的字，落在他的眼里，也就开始失去内涵，变成徒有形状的图跟画。
　　密密麻麻的字，仿佛催眠的音符，在林让眼前的左晃右摆。过了一会儿，林让便侧卧在桌上睡着了，呼吸均匀，鼾声不大，和老师絮絮叨叨的讲课声杂糅在一起，倒也十分的合适。
　　老师自顾自的讲着，同学则低头听着，窗外的风和云也按着各自的规矩律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