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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飞天天女恶惩恶 举鼎鼎力神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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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说到虞姬还没到情窦开的年纪,她只是个小女孩,纯真不谙世事,一见项羽直直看着自己,便用手去试他眼睛到底眨眼不?果然,项羽双眼出神,雕像一样的眼光发直,虞姬开心地笑了起来,道:“哥哥好有趣,目光灼灼似贼······”项羽猛然醒悟,一幅钢筋铁骨的硬汉子平生第一次脸红,因为窘迫,就去挠头。虞姬太幼,哪有心机,讥笑道:“哥哥你怕丑了,脸都象猴屁股一样红,哈哈哈······”闹得项羽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抱怨道:“好个虞美人精,刁泼的嘴,利刀一样剐人,你懂什么?还是回去找一伙鼻涕虫们,儿戏捉迷藏去好了。”虞姬嗔道:“哥哥好坏呀,女孩儿家家的,叫人家诨名绰号,我将来怎么嫁人啊?”项羽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嘲笑起她来,道:“这么个的小黄毛丫头,橘子还没分瓣呢,竟然想到嫁人?”虞姬恼了,道:“我又不傻,怎么想不到要嫁人,难道我没人要?”项羽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哑然失笑。
  正被架空走着的郦食其,见了眼前的一幕,不由得大骂起来:“好两个毛毛虫一样的小东西,竟自顾自己打闹,精怪情萌,全然不顾我老人家在上头身体痛,等一下到了学馆,一个人给你一个手指头栗子,保管你头上起包。”项伯赶紧过来赔不是,虞姬抱怨道:“老师啊,马上就到家了,你倒不谢人家托你走,也就罢了,怎么还抱怨上了?你身体痛,我们能替你痛啊?以后没事可别去招惹土豪,要不是我虞精,你今天老骨头架子得让人拆成零件了。”郦食其大怒,道:“怎么了?你应该的,天地君亲师,我是你老师,你救我敢说不是应当的,老师我白白教你疼你不是?”项羽听了,忍不住冷笑,郦食其恨恨觑定他,教训道:“后生,你自笑什么?我看你凛凛雄躯,翘楚天下万夫之勇,报上名来,我郦生上门去调教与你,包你······”项羽打断他的话茬,道:“我本来以为你全身不经打,谁知道你身体有一处地方,可算是当世无双最硬的,最耐打的,那就是嘴、舌、牙,我就纳闷了,全身凑成血葫芦,那嘴巴还怎么是毫发无损的呢?”大家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郦食其也是又笑又哭,哼哼唧唧。说着话,眼见得到了一处府邸,虞姬道:“总算到家了。”
  项羽一见虞姬到家了,可是依依不舍,心里有说不出的万丈失落,可是也没有办法。只见门里迎来一位来者,虞姬道:“大父,(爷爷),我老师这老可怜人儿,又出去喝醉了闯祸,让人家陈豨一顿暴打,幸好这位哥哥相助,才得以回来。”郦食其大叫:“虞太公,今天若不是他们拉我回来,我非要拆了那恶霸陈豨大门楼子不可。”虞太公当然知道郦食其是什么德行,“好。好”地敷衍一番,急急让家人抚下去延医救助。
  自己赔项家叔侄来到大堂,虞姬指着虞太公道:“我现在想起来有事要替我大父问你们,哥哥和哥哥的大人辈儿是什么名号?何方人氏?”虞太公叹气道:“这疯丫头,全无家教,都是老夫管的松懈,可怜此孩儿自幼父母双亡,跟我老汉过活,还好我们祖孙有些家底,他舅舅也在南郡做郡丞,所以,老夫,请了一个塾师家教,就是那位郦生来管束她。深层面的原因实在是因为这小丫头心情叛逆凶戾,好惹事端,虽然只有十二三岁,这一条街上的野小子也怕她来,诨号虞美人精,简称虞精,两位贵客见笑了。”项伯听了咋舌,项羽本是猛人直性子,道:“我乃是下相项羽,这位是我亚父项伯,我们本是故楚国大······”项伯慌忙起身,打断项羽的话,插嘴道:“我们本是故楚国大,大,什么大?商人。”虞太公颔首,吩咐看茶,项羽率真,脉脉看定虞姬,道:“女孩儿读书有什么用?还不是作针黹,枉费了精神······”虞姬大闹起来应答道:“呸,我看你读书才没用呢,熊一样的人,除了开河筑城用得上你,你还有什么一用?我小女子将来学成文武,作那商朝的妇好,文能皇娘治国,武能女帅点兵,为国家征伐鏖战,开疆拓土,轰轰烈烈。”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项伯起身就要告辞,虞太公那肯放行,苦留一宿,明日再去。虞姬含笑看着项羽,道:“哥哥就要去吗?”项羽道:“我当然不走了,就留一宿吧。”
  虞太公吩咐家人安排项羽、项伯,眼见得天时很早,项伯赔虞太公说话,项羽一双眼去觅虞姬,正在这时,看见虞姬小女孩在暗处偷偷对他招手,虞太公站起来道:“虞姬,今天先生伤了,也没有功课。你就不要唬弄我老人家了,又寻思偷偷出去顽劣,大父我今天就做个亮堂人情,放你一马,你就和项家小哥,趁那天色绝早,出去看看金陵邑市井去吧,但有一条不得惹祸。”虞姬立刻跳出来,猴儿一样行个大礼道:“谢谢大父,你看这项羽哥哥,生铁门神一样,跟了他,谁都要闪道走,害怕谁啊?”项伯一听这话可是慌了,正要制止,项羽赶紧道:“亚父,你放心,今天就是别人拳头上脸,我要是还一拳,就不是在天的人生父母养的,好了吧。”项伯叹气,只有作罢。
  项羽、虞姬脱了羁绊,好似两匹没有了缰绳的野马,来到那金陵城邑的大街上,眼见得金陵虽小,秦朝也就是刚刚开埠,但是一应具有大都市的气势了,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现在的江苏省会南京。虞姬虽幼,竟然从马厩里拉出两匹骏马来,原来她是会骑马的,这令项羽真是刮目相看,发问:“哪儿有好玩的?去哪儿玩?”虞姬道:“休问,跟上我走就是了。”项羽骑上马,叹道:“这种矮马,骑上也不得劲,早知道我将我的乌骓马拉过来了,让你瞧瞧,什么叫着马?”虞姬烦了,道:“你去也不去?不去下马?休要絮叨,让人想动手。”项羽呵呵,爱怜无语,到底是中国人英雄人物,有敬女惧内的基因。
  于是,两人来到街上,虞姬一声唿哨,涌过来七八个差不多同龄人小子,七嘴八舌道:“老大,你今天招女婿了,这位天神一样的人,吓杀一条街啊。”虞姬冷笑,脸上充满寒意。朝这个当头的混小子指令:“你过来,程纵。”那个半大小子吓得一缩头,知道闯了口舌祸事,不敢不来,虞姬当头一马鞭子下去,身上添上一道红印子,大骂:“我叫你胡说,那陈豨贼人行踪在哪?”程纵哭着脸道:“老大,我错了,陈豨他去了秦淮楼去了。”虞姬一扬马鞭子,颇有大将之风,道:“都散去了,自便,我们走了。”说完也不顾那些小子,自和项羽纵马,道:“去秦淮楼,我今天请你吃喝。”项羽虽不知虞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天生无畏,是个胆大包天的人,根本就不想就答应了,于是,他们束紧衣著,驰骋而去。
  秦淮楼在金陵邑秦淮河之滨,楼起三层,气势巍峨,描金龙凤,雕镂云图,隐于花树之中,是当时金陵邑最大的酒肆,往来尽是非富即贵,绝对没有布衣黔首上去消费。虞姬、项羽驻马,早有小二恭迎,搭讪:“原来是虞精小妹到了,快上层楼去吧。”项羽暗暗纳罕,这小女孩名气可大了,连店小二都一眼认识她,可见不是常客,就是有其他的特殊原因。项羽正要上楼,虞姬挥手道:“先等等。”说着,一双眼睛在停车场搜寻起来,那儿全是食客豪华的车马,项羽也不知道她这是要干嘛?就跟着她双眼炯炯地逡巡,最后,见她的眼睛定在一辆最最奢华的车輦上,那辆车由驷马驾驭,轩敞华丽,车顶上华盖流苏,富贵逼人。虞姬就问停车场管理员小二道:“这是谁的车驾?”小二一伸舌头,神神秘秘回道:“这位官爷说出来可是要吓坏人的,”虞姬不耐烦道:“休要啰嗦,快说就是。”小二道:“他是从京城来的大官人,武城候王离大将军的法驾。”虞姬道:“这就好,官越大越好,话说这位大将军带了多少随从?”小二挺神秘地说:“那倒是没有,他今天只是深衣而来,带着几位侍从、家眷,一番休闲模样。”虞姬越来越振奋,鼓起掌来,道:“那就更好了,我再问你,陈豨大官人也在上头对吧?”小二只是颔首,可能是嫌虞姬问得多了,没完没了,甚是不耐烦,又惧这丫头,一脸苦哈哈的,虞姬冷笑,扔他几贯铜钱,小二这才眉开眼笑起来,虞姬不再管他,自己招呼项羽昂扬而入。
  项羽、虞姬直上层楼,忽而,她一折腰,将桌子上的碗筷扫掉,“咣当”一声碎裂响亮,将楼上的所有人目光吸引过来。虞姬看了一眼小二,扔过去一串铜钱,也不说话,大家会意,就在这一瞬之间,她的妙手已然逼近邻桌的一个奢华深衣的人,不用问,他就是武城候王离,在擦身而过的倏尔之间,她的玉指一钩一挑,已然得手,他从王离身上那儿偷到了他的荷包,扬长而去,这仿佛就是一场奇幻魔术,没有人能看到这灵幻手的神迹,包括项羽。其实,项羽作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位可人小女孩竟然是位空空妙手,一切就这么浑无痕迹的进行中。接着,她左顾右盼,直奔她的另一个目标——陈豨那儿。一敲桌子角,胡乱地嘀咕一声,然后直直的看着陈豨。陈豨和他的狐朋狗友正在美酒佳肴丛中,水陆珍馐环绕,还请个唱曲儿的美人儿助兴,正喝的心高,眼空无物,全忘了自己是谁?一见小女孩虞姬骄扬着脸,一脸不屑,怒吼:“你方才在说什么?是不是在骂我?我没听清,再说一次。”虞姬一指项羽,也不答话,这下陈豨要仰视才见,气焰顿时矮了半截,眼前这位那是人?分明是天上掉下来的巨灵神,黑煞煞的一堵墙啊,陈豨在心里暗叫:“我的娘啊,这小妖精攀上煞神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费踌躇,虞姬的身形换移,势如蜂蝶穿花,浮光掠影之间,她那纤纤玉手已经在陈豨的身上蹭了一下,将那个刚才偷来的——武城侯爷的荷包塞进了陈豨的衣兜里,这一切依然快如光影,现场绝无一个人能发现她的小动作,陈豨更是茫然不知情。不过,后面可是不由他再不知道了,虞姬指定陈豨厉声道:“看你自称金陵大少,竟然偷东西?”陈豨大惊,继而怒极就是大笑,骂道:“虞精,你是不是疯了,还是皮痒?诬陷我偷东西?我要偷就偷你行不?”项羽一听双眼凶光一绽,陈豨吓得一激灵,但是,他很快战胜了恐惧,因为他觉得自己在理儿,便大声道:“如今大秦朝秦始皇皇帝的治下,秦律在上,要是不讲理说话?那还有王法没有?”他的这一番话掷地有声,项羽登时气馁,想起自己答应项伯的承诺——拳头上脸也绝不不还手,急忙往后靠。这一来,陈豨一伙恶少可就嚣张起来了,都跳起来质问虞姬。虞姬不慌不忙,走到王离面前道:“这位大官人,刚才那伙人合伙偷了你的荷包,你可不要放过他们。”
  王离“喔”了一声,伸手去摸衣兜,骤然脸色剧变,阴森森道:“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偷本侯爷的东西,知道那有什么吗?除了钱财,还有朝廷的文凭,想是活的不耐烦了?是谁?”他拍案而起,声震全屋,左右卫士已经出剑,铮铮金铁之声,肃杀万丈。就在这时,陈豨“哗啦”一声,跌坐在地上,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个荷包来,高高举起,全身震颤,哀叫:“侯爷,这可是你的荷包?怎么在我身上放着?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王离上前轻轻夺取荷包,大骂:“狗才,看似光鲜,竟然是贼,可知道我王大将军的东西是那么好偷的?没坐赃你就得手,逮住你你就送还给我,今日,若不是这位小女子提醒,我可是怎样的不好受?你理会不?”飞起一脚,到底是大秦将军,那气力可非寻常,陈豨破麻袋一样凌空踢飞,甩了个饿狗抢屎。陈豨手下恶徒甚众,但是,一见王离那身手和拱卫的官兵,登时软了,哪敢上前。
  陈豨摔得找不着北,口鼻流血,哭叫:“大官人告饶,我想起来了,一定是这位虞精死丫头使的坏,这小女孩可是坏透了的。”王离怒吼:“还敢狡辩。”幻手无形,连珠脆响,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脸上火辣辣肿起来了,顿时,就垮了,急急央求:“将军别打了,陈某愿拿出钱来赔你,要多少你只管开口,小人是狗一样的人,但求饶我一条贱命,感激不尽。”说着,哭叫跪拜,又招呼手下的朋党乱拜,凑出钱来,堆积成小山一般。
  王离本是秦将,残忍成性,挚出刀来,就要结果他,虞姬一见可就坏事了,对着王离的夫人,百千殷勤地魅叫一声:“娘娘,夫人你·····”这一招果然奇效,王离夫人站了起来,道:“夫君住手,今天是妾的生日,打打杀杀,太不吉利了。”王离还剑入鞘,对着陈豨骂道:“看觑我夫人面子,权且留你狗命,滚!”陈豨一脸血污,叩头如同擂鼓,哭告:“谢谢大将军饶我狗命,谢谢······”已是不能站起来走路了,连滚带爬,让手下朋党拖死狗一样拖下楼去。
  虞姬上前致谢,王离夫人爱怜的看了她一眼道:“我家小女比你还大呢,你也回去吧,可要当心那帮恶人,后面有什么事儿,直来找我们,我们与你做主就是。”虞姬诺诺,王离拱手道:“今天不是你,我可就有大麻烦了,太谢谢你了。”虞姬一摆手道:“那都不叫事儿,好,我们告辞。”复回头拉起项羽一道烟一样下了楼,出了秦淮楼,怨道:“哥哥还杵在那儿,等一下说不定就走不掉了。”
  项羽对整个事儿都在云山雾岭里,虞姬古怪精灵的对他说清了整个事儿的始末,项羽听了大加咋舌,虞姬得意洋洋地道:“我这是代天行道。”项羽道:“虞精,好个飞天的天女啊,你太任性,换我是陈豨,后文你可是少不掉的,姑且不说了,我们回去吧。我明日就要等程去会稽郡,就要离别了,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不说不行吗?”虞姬问。
  “必须得说,要不就会后悔一辈子,时势茫茫,手不相执,便会各奔东西,不复再见,永远不会在一起了。”
  “那么重大,请哥哥说就是了。”
  “等你长大了,垂髫改成及笄,长发及腰之时,我再来求你坐妇,你答应不?”虞姬看了项羽一眼,道:“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又不肯长,好吧,我长大了就嫁你。”
  “约定好,不能忘记?”
  “不会忘记的。”
  “拿什么做凭证?”
  “天、地、你、我,已足矣。”
  两人说着,仰天长笑,催马绝尘戴月归。
  翌日,项羽叔侄又要去,虞太公设宴践行,因为郦生身体痛,所以也没人去请他,待到席终人散,项羽、项伯欲要登车。虞姬含羞心绪,也来扭捏相送,一双俏目尽是依依别情,看得项羽心中怜惜,拉去一旁暗暗约道:“你他日有什么事儿,自己为难的,可记得到吴县来找我。”虞姬无语,只是颔首,一切言语尽在不言中,项羽自取下随身的玉环,锁在锦囊里,暗暗付与虞姬道:“这里面有我们家的地址和玉环一副,上面镂刻我们家的徽记,你若到了吴县,就算我不在家,家人们也会帮你的。”虞姬粉脸生春,有如桃花初绽,也偷偷塞与项羽一张丝帕,窃窃私语道:“谢哥哥,虞姬自幼没娘,没人教导,所以针黹女红都是老妈子家佣人教的,有时兴起,胡乱绣着玩儿的,虽不精致,也是我的真迹劳动,从此天远路遥,也见不着,你看看这丝帕就会想起我模样儿了。”两人正自眷念,看得项伯、虞太公都牵动心思笑了。
  大家正在送别,忽见那郦食其蓬头垢面,急急逐来,绕着车前大叫:“今天要告辞,为何也不与老夫说声?我看今天就不要走了,老夫有些话要说。”这一来大家弄得很是惊诧,项伯急忙解释道:“郦夫子,多心了,因为你受了伤,所以我们和太公都不敢去打扰你。”项羽也帮腔道:“老先生,我们行程已定,不想走也得走啊。”郦生哈哈一笑道:“远游的车马刚刚始于足下,当头就被蓬头人阻拦,你们不怕不吉利,就请远行。”历经郦生这么一说,大家顿时默然无语,因为,古人对这个是相当迷信的。虞太公马上站起来圆场道:“如此,今天就不要走了,我择了吉日再登程如何?也不在乎这几天的。郦夫子,你休要生气,乃是老夫礼数不周,后头饯行宴说什么也得请你主席,就这样定下来好了。”郦生听了莞尔,甚是自得,当然,最高兴的还是项羽、虞姬两个,毕竟推迟了行程,两人还可以在一起呆几天。郦生便高调道:“不用择日了,老夫擅长卜筮。我演过周易,课文说三日后,出门最利达。用这三天就让我来好好调教这位项羽,老夫自觉要和他结缘呢。”他的话说到此处,大家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意见,于是,就这么定了。
  项羽、虞姬得了空,又想寻思去那金陵邑狂野疯玩,两个人还没出门,就看见郦生门神一样挡住门,冷着脸道:“哪儿去?才三天时间呢,你们就想荒废了不成?”项羽道“老夫子,我看你还缠着伤,杵着拐棍,还没好利索,你就不想躺一会儿?”郦生回答:“不想,老夫空负前大半生,集聚能量,只为老有所成这几年,你说我还耗得起吗?”这两人无奈,只得乖乖地回到学馆,听这郦食其开课,大讲韬略六艺,听得项羽头都大了,昏昏欲睡,因为陪着虞姬,只有恨恨隐忍着。一直到了下学,两人这才解放出来。
  项羽来找虞姬,两人在院子里,桂树的树荫里,看那一轮明月渐渐出了东山,照彻园子里花竹树林。暗影扶苏,相顾叹气。项羽对虞姬私下里悄悄道:“你知道吗?世上有两种人——老师和医家,守仁如父母,失德如魔鬼,你老夫子真是烦人,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让他不能约束我们两人,你看怎么样?”说着,两人耳语一番,虞姬愕然道:“他毕竟是我的老师,这样不好吧。”项羽道:“我们这样并没有去强迫他,只是看他自己的自持力度去决定,也算公平不是?再说,他也不会死。”两人这才吃吃暗笑去了。
  话说这郦生正在晏坐,忽而鼻子闻到一阵馥郁酒香,慌忙放了手中书简,丢魂落魄,鼻翼抽动,自言自语道:“今夕何夕?清夜月白风清,还无端传来扑鼻酒香。此酒是三年陈酿,纯粮无杂,窖藏地下,乃是上品,我郦生号称高阳酒徒,什么就能逃过我的鼻子?是谁这么不厚道,有美酒也不叫我郦生,哪怕是略饮半杯,也是礼仪啊。”跳起来就要走,刚走几步,就凝神道:“不去,不去,没人来请,去了无名,况且这酒色财气,自古都是祸害诱惑,就这区区的一个酒字,就想来诱惑我郦生,不可能得逞的。”说完复晏坐,凝神打坐,可是,那酒香冲天,越来越醇厚浓烈,郦生哈喇子都下来了,大怒骂道:“什么人?做出如此缺德的事儿来,我就去,又能怎么的?”气呼呼出了门,朝园子里走去。
  远远地看见,明月之下,白石几上,一对小儿女正在对酌,郦生认得是项羽、虞姬一对,急急赶来,足下神风飒飒,不等他招呼,这一对人儿竟然翩然自去了。郦生懊恼,自言自语道:“这两个小儿女,真是会口福啊,这么好的酒菜,也不知道邀请我老夫子,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待到郦生到了近前,看见一桌子美酒佳肴,荤素果子,简直要将这石头桌子压弯了腰,最主要的是刚刚开宴,蒸汽升腾,香味四溢。可是,这酒还没有斟上。这算怎么回事啊?郦生举目四顾,喊道:“喂,你那两个小家伙出来,可不许戏弄老师啊,请我饮一杯就明说啊,弄什么惊喜。”可是,并无人答应,只有微风习习,木叶婆娑,郦生加大了音量道:“快出来啊,我老先生发火,可是要打手心的,快出来吃酒。”还是空荡荡地没有人来打照面。
  面对这满桌的酒菜,郦食其可要崩溃了,道:“你再不出来,老师我可要先吃了,看你两个后生,又好吃好喝的独自享用,实在是不厚道啊。”郦食其说完话,箕踞席上,把盏斟酒,浅浅品上一口,叫道:“好酒,好酒,弟子孝敬老师,老师却之不恭,先饮酒一盏,不算失礼对吧?我老人家身体抱恙,你们得敬我一杯对吧?再饮一盏;你们项家叔侄昨日不辞而别,也得为失礼再敬我一杯对吧?我再饮,还有虞太公你也礼数不当,也得敬我一杯才是,我郦生也不地道,自罚一杯对吧?”郦食其把盏独酌,哪里停得下来,转眼如风转残云,一壶酒也不用斟酒了,抱起来鲸吞罄空。郦生这才两颊酡颜,颓唐对月,醉意朦胧道:“天上明月,你若是懂人情,你也下来陪我喝一壶。”
  郦生正在陶醉,看见项羽、虞姬风风火火的回来了,一见郦生大呼小叫道:“老师啊,你就喝上了?”郦生一使青白眼,道:“我说你们两个忤逆的小东西啊,一席好吃好喝的私自享用,也不想到老师,老师今儿个就先吃了喝上了?不行啊?犯王法啊?”项羽挠头道:“老夫子,我们本来置办这宴席就是要恭请你老人家的,只是,后来······”郦生恼怒打断他的话道:“只是后来就变卦了不是?你们这两个没仁义的晚辈。”项羽道:“实在是这酒菜吃不得了。”郦生道:“吃不得我也要吃,我不怕鸿灵责怪,你们孝敬我不是应该的嘛?”项羽笑着指定虞姬道:“还是你来说吧。”虞姬上前,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还未曾开口,羞赧的掩面道:“老师,这事儿有些羞羞答答,不甚好出口。”郦生一翻白眼道:“老夫六十有余,有什么不好说的,不说就别说了,我自饮酒。”说着,抱起酒樽就要灌,虞姬上前一把夺了道:“老师,这事儿是这样的,我婶娘有孕,买一包安胎药药粉回来,还未服药,正放在厨房里等候和其他草本药物配合熬药汤呢,不料那粗心的厨子竟然当成调料,全部调羹做了菜肴,等我发现后,就赶紧回去确认,这一来二去的,就耽误功夫了,因此现在才回来,所以也不敢请你赴宴了,谁知道老师心急,提前就吃了个饕餮尽兴,这可怎么办?”
  郦生一听,如同捱了一个焦雷,登时懵了,呐呐道:“这不会是真的吧?我老郦不会这么倒霉吧。”项羽道:“这可是千真万确的,包药的荷叶我们也拿来了,要不你验验。”郦生吓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惴惴不安的问:“那你两个有没有打听男人,尤其是老男人,吃了女子的安胎药会有什么后果啊。”虞姬一脸正色,道:“打听了,打听得可清楚了,街上的老郎中说,那男人吃了安胎药,肚子里会养出怪胎,只是生不出来,最后你猜怎么走?那怪胎最后咬破男人的肚皮才露头出来。”郦生咬牙冷笑三声,自击自己脸上几巴掌,自骂道:“你这老家伙全是自作者自受,幸好房里有上好的泻药,巴豆大黄,你们快去快去拿来用,看来今晚上我这是要把茅厕跑成槽了,你们两个,唉······”郦生长叹,项羽、虞姬两个跑得快,须臾,拿来了煎好的泻药汤,郦生迟疑服下了。
  须臾,郦生腹中一阵鼓响,叫道:“我要上茅厕了。”夹腿急去,后面可就来得勤快了,跑了四五次,郦生虚弱道:“我看就不要跑了,晚上就居在茅厕里就行了,老师晚上看来就一定要加班了,你们两个明天就不用上课了,都自便去吧。”项羽、虞姬两个不经意间,脸上流露出喜色来,道:“是吗?那可怎么办啊?我们可等着你的课啊,你老要保重身体才是啊”郦生不露神色,一颔首,挥手道:“你们两个自去吧,我得回房歇息,我有家人照应我,就不劳你们两个了。”虞姬顾虑重重道:“老师,那你没事儿吧?”郦生笑道:“这句问候倒是真的,没事儿,去吧。”项羽和虞姬这才告辞。
  郦食其眼见得这两个人身影渐渐远去,抚起石几长叹,早有家人过来收拾,后面扶持他回房去。郦食其回房,斜倚在榻,透过水晶窗帘,望着中天玲珑明月,自叹道:“水在江河月在天,江河水月本是空,我有此心掬此月,只有沧浪在手中。人事由天定,强求如水月,看来我是留不得了,我也不能如此留了。你这两个后生,你当我郦食其是什么人?我会是如此的昏聩吗?只是我实在是本由一执念,无法自控去犯错,料你们也不会因此真心害我,不就是不想上我这个老夫子的课吗?我强求你们还有什么意义,随缘去吧。但不知今夜陈留我的故乡,此月照得是何景象?人生何求?我想家了,我得回家了。”郦生说着,泪眼潸然,陡然腹中鼓响,赶紧提了衣裙又直奔茅厕去。
  次日一早,项羽、虞姬相约还是去上学了,待到了学馆,两人全都吓了一跳,学馆双门紧闭,正中的门楣上高悬郦生的教鞭,两人推开大门,只见先生讲坛上的戒尺也是端端正正地用黄绢封好,上面写了八个篆隶书字,乃是:强求不得,不如归去。两人见状立刻懵了,项羽道:“先生今天是怎么了?人也不见。”
  正在这时,虞太公和项伯赶了过来了,虞太公道:“你们今天就不用来上课了,郦夫子走了,回老家去了。”虞姬听了,顿时愁容满面,凄然道:“先生,你也不至于悄悄地走了啊。”项伯叹息道:“他不仅是走了,悬鞭封尺,以示这一辈子都不教学,做人老师了。”项羽颇感歉意道:“都是我们闹学闹的,可是他身体还没有痊愈,这回乡的路途遥远,如何是好?”虞太公道:“大半年也没要学俸禄钱,这到底为什么了?问起来,这先生三更就去了,一脸笑意,大彻大悟的从容,对家人说只是出去散漫一下,且留了一封书信给我,我看了才知道缘由,唉,既然如此,留他是罪,让他适意去吧。”于是,大家唏嘘不已,只有虞姬失落,暗暗流泪,毕竟师徒一场,郦食其看着自己这几年慢慢长大,这骤然离别,人都有情,哪能不伤悲?
  如此过了几天,项羽、项伯告辞,虞太公不再强留,虞姬和项羽临别,两人都欲言又止,项伯、虞太公都看在眼里,项伯劝道:“你们两个小儿女,马上就要分开了,有话不说,就说不了啦。”项羽主动道:“虞姬,我有一句话,想了好几天,我不吐不快。就是我们都将会换了新的环境,有了新的伙伴,只有一件,誓言不要忘了现在的你我就行了,好吗?”虞姬一把扯住项羽的手,使劲摇晃起来道:“哥哥,我心里的那句话就是这一句话啊,看来我们早就心相通好了,好,我们约定了。”虞太公叹息,道:“人生在世,如果有缘,日后在天涯也会得见的。”于是,项家叔侄上车登程,虞姬偷偷洒泪,大家依依惜别,项家叔侄向南投会稽郡去。
  项羽、项伯来到会稽郡的郡治吴县,即今天的江苏省苏州市,旧地属于吴国,后为楚国所灭,故属于楚地,是华夏有名的大郡,地跨苏、浙、闽。当时的吴县县令郑昌乃是故楚国大将军项燕部将,项燕对他有犯死罪而赦免不杀之恩,和项梁乃是八拜结交的刎颈之交,所以,项家合族都来依他,郑昌便将他们家族安居与穹窿山下,散居于阳澄湖畔,项伯自与家人团聚不提。
  这苏州如今一口吴侬软语,经济发达,鲜有尚武从军传统,大部分人以为都是雌了男儿的地域,且看那越剧舞台上俱是阴盛阳衰,雌雄莫辩就知道了。但在当时,绝不是这样,因为当时,秦朝对这儿权当边疆,和闽越、岭南诸郡、交趾一样,大部分时间鞭长莫及,所以,原来楚国的故贵族子弟全部避难于此,他们从郢都(湖北江陵)后迁寿春(今安徽寿县),直至于亡国,便集中在此,这也主要是因为地靠边疆,且是未开化落后的疆域,好进退藏身的缘故。因为都是将相王侯子弟,所以尚武崇文,个个争先,风气十分进取,这就是为什么项羽、项梁后来起兵于吴县之后,赫赫有名的江东八百子弟兵的中坚力量就在这儿的原因了。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他们是楚国人,有楚国人的尚武传统,这里不得不顺带科普一下,战国时,诸侯国谁最牛,开始时肯定就是楚国,灭亡小诸侯国数量最多;最早敢问鼎中原的东周朝廷;开疆拓土面积最大,北起山东南部的苏、皖、豫,西抵巴蜀、陕南,以鄂、湘和桂北为中心,南至于番禺(广州),西南至于贵州、云南昆明,锋芒直达今天的北越南。自成一家楚文化,试想一下一个不思进取,没有能力的楚国,怎么会达到如此规模,所以秦朝建立以后,一直把昔日最强劲的对手——楚国当成重量级的狮子老虎来防范,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苏州地势平坦,湖河密布,乃是江南水乡,只有一些丘陵分布,其中号称洞庭浩淼的太湖就在辖区,话说这太湖烟水之中,有一湖中的岛屿,地势崎岖,号做洞庭山,每到阳春三月,霞飞长天,桃粉清波,渔舟唱晚,多有文人雅士来此信步行吟,将这洞庭山比作明镜里的一粒绿螺。就在此山上有一座禹王庙,传说是大禹王治水时到此驻跸,后人敬仰,便在此建庙缅怀先贤,如今这儿却成了吴中少年的聚会地,他们全是楚国贵族之后,天天到这儿来谈文论武,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谁也不服谁,有时打起来,臆断输赢,就好比现在的贵族沙龙,论坛,亦或是辩论俱乐部一样。
  这一天,彤云密布,瑞雪纷纷扬扬,梨花乱落,这一伙少年气盛的吴中少年,兴致正浓,争先不服,在禹王庙前的广场上角力,个个赤膊上阵,甚嚣尘上,要比出个先后来,先是练些兵器拳脚,也觉得无趣,最后不知道是谁提议,注意力定在广场上的一件青铜大鼎身上来了。说起这件大鼎很有来头,它是传说的大禹治水时,卫镇东南、镇压孽龙的神器,榫卯放置在一个磨盘大的石鼓之上,石鼓上使用大篆文体镂刻铭文,号称大鼎重八百斤,当然,古今的衡器单位不一样,八百斤倒是没有,应该多出如今世界最重量级举重记录的是绰绰有余的。但见那石鼓滋生苔纹,青铜鼎的铜绿和石鼓浑然一体,延伸至大地,一切景象犹如天然生成,就好比这大鼎源于洪荒,自太古以来就天生在此,从出生时到如今再也没有一个力量动过丝毫。
  几个吴中剽悍少年过来,团转觊觎,纷纷道:“比什么比,谁能抱起这个这个大鼎,我们就服了他,认他做大。”几个少年跃跃欲试,双手把住铜鼎双耳,穷尽全身吃奶的力气,直憋得脸色红紫,哪动得了分毫,就好似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一样。最后,换作两三个人也只是动了一线,于是,这一群少年断言道:“此大鼎不是一个人能动得了的,亘古来就是如此,除非他不是人,而是神。”正在议论纷杂,听得一个人沉声应道:“什么亘古以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动此鼎?你们怎么知道?你们亘古以来就生了啊?”诸位少年应声一看,只见一人黑煞神一样,宽肩势比巨熊,蛮腰行同巨猩,呵呵不屑,大家吃惊,一时骤然无语,其中也有不服气胆子大的,道:“圣人云,空谈无益,实干服人,要不试试看。”
  项羽叫一声好,赤膊上身,袒露出浑身的肌腱,钢筋铁块一样,塑出块垒,凹凸顽石一般胴体,吐纳一口气,蹲下就近大鼎旁边,发声喊,叱咤令风云变色,但见那漫天梨花雪在项羽周身四散开来,不得坠落,形成一个穹窿帷幕,有长虹五彩之气贯彻其上,此时,项羽如托举婴儿,在瞠目结舌之中,大鼎在他的手上离地而起,苔藓泥土簌簌掉落,整个禹王庙此时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海潮也似的惊呼:“啊······”。这还没完,项羽双手把定大鼎的双耳,胸腔里爆出出一声雷霆巨声,大地震动,雪花席转,逆势冲天直上,禹王庙屋檐上的积雪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吴中少年各个脸色死灰,如同泥雕的佣人。项羽已经高高举起大鼎,迈开巨灵神一样的步伐,绕场一周,积雪土场之上,赫然留下一串深达寸余的脚印,最后,他从容将大鼎放回原位,气色不改,屹立风雪之中,浑如天神。
  吴中少年顿时回过神来,鼓噪欢呼,大叫:“举鼎的大神,力服吴中少年,你就是我们的老大。”还有人竟然高呼:“项羽,万岁!”但不知这项羽结果怎么样,欲知后事如何,敬请看第三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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